沈圓并沒有因為克裡斯的道歉開心半分。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昏了頭,竟然妄圖通過這種無意義的活動來尋找存在感。

　　國外的月亮并沒有大幾分,她的心倒是大了不少。

　　見她腳下不停，克裡斯的臉上閃過一抹無奈，“也許是文化差異,但你可以跟我溝通,不要這麼任性地說走就走......”

　　沈圓挑眉,突然站定，轉頭看他。

　　“我為什麼不能任性？我是吃你家大米了嗎？是你邀請我來當女伴，不是我求着來的，你不尊重我在先,為什麼還指望我尊重你呢？”

　　克裡斯微微皺眉,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已經道過歉了，之前那番話并沒有對你造成什麼傷害......”

　　“所以我就應該原諒？”

　　沈圓似笑非笑,眼神蓦地變得銳利,“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是善良沒錯,但不聖母，原不原諒誰看我心情,不接受任何綁架。”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丢下一句冷漠的“衣服我洗好後會讓人送過來。”

　　克裡斯沒有再追上去。

　　出門後，沈圓一眼就看見了靠在牆角的許凜。

　　她愣了愣,放緩了腳步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

　　許凜擡頭看了她一眼,略微有些詫異,不過他什麼都沒問，隻說：“有個地方，我想帶你去。”

　　沈圓遲疑片刻，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心情，就算是回去，估計也睡不好覺，于是便點了點頭，“好，是什麼地方？千萬不要是什麼高檔場所了，看着那些人一直笑啊笑的，我都想去當整形醫生。”

　　“為什麼想當整形醫生？”

　　許凜愣愣地看着她，顯然沒能理解這個腦回路。

　　沈圓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臉頰道：“笑多了容易有法令紋啊。”

　　許凜配合地笑了笑，彎下腰，伸出手，“上來吧。”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禮裙，沈圓想起來什麼，先跑去克裡斯的車裡拿上自己的衣服，這才跳上許凜的後背。

　　她大剌剌的，也沒意識到什麼，整個人像攤蛋餅一樣貼在許凜身上，見許凜的身體僵硬了片刻，還好奇地轉過頭問：“怎麼不走啊？沒力氣了嗎？”

　　許凜一臉嚴肅，“你起來一些。”

　　“啥？什麼一些？”沈圓沒聽清，将頭歪了歪。

　　她扭來扭去的，讓許凜更加無法忽視那兩團柔軟。

　　“......我飛了。”

　　許凜默念一遍清心咒，猛地躍起，在空中化龍。

　　沈圓盤坐在許凜背上，高空中的風吹得她瑟瑟發抖，她趕忙将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

　　不知許凜是不是意識到什麼，突然将沈圓貼着的那部分皮膚升溫。

　　感受到溫暖後，沈圓索性整個人都趴了下來，側着頭，看下方的萬家燈火。

　　“我覺得我好像老了。”

　　她冷不丁地道，聲音裡包含了一抹憂愁。

　　許凜轉過頭，“你才成年半年。”

　　“我的心已經滄桑。”沈圓陷入憂愁的情緒中，撇了下嘴，“而且都開始感到孤獨了。”

　　若不是孤獨作祟，她才不會搭理克裡斯呢！

　　“你是閑的。”

　　許凜默默戳破殘酷的事實。

　　沈圓：“......”

　　那也不能一直忙着啊。

　　龍尾一擺，正好遮了沈圓的視線。

　　“到了。”

　　沈圓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趕忙擡起頭。

　　黑黢黢的天，黑黢黢的海，黑黢黢的森林。

　　正當她露出疑惑的神色，想要低頭詢問許凜時。

　　森林蓦地亮了。

　　數不清多少隻螢火蟲飛了出來，一閃一閃，如天上星落了地。

　　接着亮起來的是海，一朵朵會發光的水母團團簇簇地付出海面，一批上來，一批又下去，如同花朵開合。

　　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一頭巨大的鲸魚慢慢遊了過來，張開嘴将水母們吸進口裡，而後又将其全部噴出，形成一道會發光的巨大噴泉。

　　再然後，許凜将沈圓輕輕地放在沙灘邊，蓦地騰空而起，鑽入烏雲之中。

　　龍嘯聲響徹天空，烏雲蓦地散去，隻餘空中的赤金龍和圓盤一般的明月。

　　天也好似亮了。

　　遠處刮來一道微風，鼻間鑽入一道芬芳的玫瑰氣息。

　　沈圓若有所感地擡起頭，發現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玫瑰雨”。

　　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複低下頭，發現面前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隻小螃蟹。

　　小螃蟹們整齊的排列好後，蓦地變換隊形。

　　看着它們擺出來的“沈圓最棒”四個大字，沈圓“噗呲”笑出了聲。

　　這就是傳說中南海龍王手下的“蝦兵蟹将”嗎？

　　赤金龍飛下，過了一會，穿着西裝的許凜從陰影處走出，手上拿着個木匣子。

　　沈圓好奇地看着那個木匣子，“這是要給我的？”

　　許凜似是有些緊張，“嗯”了一聲後，遲疑片刻，将木匣子遞過去。

　　接過匣子後，沈圓沒多想就打了開來，在看到裡面各式各樣的鑰匙後，一臉詫異，“你已經窮到要靠撿鑰匙來賣的地步了嗎？”

　　許凜一臉無奈，解釋道：“這是我所有的家産，最下面有張紙，上面記載了每把鑰匙開哪裡，怎麼開，隻要你想用，随時都能用。”

　　沈圓愣了愣，突然覺得手上的木匣子有些燙手。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你不想要嗎？”

　　許凜避而不答，反而問她。

　　“想要當然是想要......”沈圓一臉糾結。

　　進了她手上的東西，沒道理再還回去，但是她雖然還沒看，猜也猜得到許凜的家産有多豐厚。

　　就這麼據為己有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見她默默地将木匣子塞進了背包裡，許凜突然笑了。

　　“我現在無家可歸也無糧可吃了，你要不要考慮養我一輩子？”

　　沈圓：“！！！”

　　果然，天下不會突然掉餡餅！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許凜繼續說：“我下屬的領土每年會向我進貢，那些以後也都是你的。我吃的不多，衣服不用買，連住的地方也不需要......”

　　“那你要什麼？”

　　沈圓看着他，突然問道。

　　許凜定定地看着她，眸子裡似乎有暗潮湧動，“待在你身邊......一輩子。”

　　“畢竟，我也隻有一輩子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眼底似有些微遺憾。

　　“為什麼這麼說？”

　　沈圓皺緊了眉，心情一下就低落了起來。

　　許凜沉默了片刻，擡頭看了一眼即将飛遠的螢火蟲，輕聲說：“之前與噬對打時，為了激發體内潛能，我燃了魂燈......那條蛇也是如此。魂燈顧名思義，以魂魄為代價，點燃後，魂魄殘缺，再無法入輪回道。”

　　“所以，這輩子，就是我的最後一輩子。”

　　眼角一酸，沈圓落下淚來。

　　她轉了轉頭，伸手抹了一把臉。

　　怎麼就哭了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早就見慣了，有什麼好哭的呢？

　　但是......一想到許凜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她的心就好難過。

　　這種難過是無法抑制的，無法置身事外，也無法坐視不理。

　　就好像，心裡被人挖了個洞，空落落的。

　　再怎麼回憶過往的快樂，也無法填補那個缺口。

　　見她突然捂住臉，“哇”地一下嚎啕大哭起來，許凜微微歎了一口氣，猶豫片刻，伸出手，将她攬入了懷中。

　　“别難過，不是還有一輩子嗎？”

　　沈圓将眼淚鼻涕一股腦地抹在了許凜的西裝上，雙手環住他的腰，狠狠地抱了一下。

　　“你是個壞蛋！你之前瞞着我許願的事，差點害死我！現在還害我落淚！以為救了我幾次，再把全部家當給我就能算了嗎？不可能的！我要你生生世世都當我的奴隸，為我當牛做馬！”

　　許凜緩緩撫着沈圓的頭發，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澀。

　　他又何嘗不想生生世世陪在沈圓身邊，看着她慢慢成長，感受所有喜怒哀樂，嬉笑怒罵。

　　然而，失去的拿不回，他自願燃燒的魂魄，自要承擔這個後果。

　　而且這本來就是為了沈圓失去的，他不後悔。

　　——所有為沈圓做的事，他都不會後悔。

　　海風靜靜地吹拂，沈圓的哭聲漸漸停息。

　　她擡起略顯紅腫的雙眼，憤憤地看着許凜，“那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不能看别的女人也不能跟别的女人說話！每天要乖乖為我準備營養豐富的三餐！我去哪你都要陪着，除了浴室和衛生間！打架的時候不準往前沖，我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否則我就把你關進葫蘆裡！”

　　好霸道的條款，但許凜甘之如饴。

　　他的眼角漾開一抹笑意，緩緩點頭，“好，都聽你的。”

　　“但是......”

　　聽到這個轉折，沈圓炸了毛，“但是什麼？”

　　許凜被她的反應逗笑，眉眼彎彎，輕聲說：“但是以後你也不能抛下我，不管去哪裡。”

　　沈圓哼哼兩聲，靠近他懷裡，低着頭撥弄他兇口的手帕。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吧。”

　　反正在許凜身邊，她最自在了。

　　一直這樣，好像也不錯。

　　......

　　月朗星稀，沈圓和許凜靜靜地平躺在巨大的海龜殼上，随海水的波動上下起伏。

　　“所以你之前穿工裝，是去幹什麼了？弄玫瑰花？”

　　沈圓捏了捏許凜大拇指往下的那塊肉，覺得有意思，索性直接抱過來繼續捏。

　　許凜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沈圓捏他尾巴的畫面，耳朵尖一紅，輕咳一聲，“嗯，去了一趟南半球，摘了玫瑰花，捉了螢火蟲，其實......”

　　“其實什麼？”沈圓偏過頭，好奇地看着許凜。

　　她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兩人的距離近到許凜能看到她眼底倒映着的自己，還有天邊的那一輪明月。

　　當然也包括......她近在咫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