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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月如鈎,鎖清秋(7)

相逢恨晚,餘生皆你 芳苓 3409 2024-01-31 01:06

  事情就是這樣突然。

  苦根死了。死前就陷入昏迷狀态,沒有留下一句話。小順跪在地上,狠狠地揪自己的頭發。他想揍自己,想罵自己。不,他想殺了自己,給苦根償命!

  但丁香攔住了他。丁香淚水漣漣:“小順,你這是幹什麼?幹什麼?我舅舅已經死了,你也要死嗎?”丁香沒有怨小順,她怨的人,是自己。她對不起舅母,對不起表姐表弟們。她無顔再去舅舅家了。丁香找了一把刀,她看着舅母在幾個表姐弟的攙扶下,氣喘籲籲傷心傷肝地趕來了,撲通一聲,就對着舅母跪下,掏出刀,請舅母一刀殺了自己。舅母沒有殺她。

  她打了丁香兩個巴掌。“滾,你給我滾。你為了個男人,連你舅舅都不要了?沒見過,你這樣不知害臊的姑娘!”

  表姐弟已經将丁香的衣服都收拾來了,扔給她,叫她滾蛋。苦根的葬禮也不許丁香參加。從頭至尾,舅母沒正眼看小順一眼。

  小順就抓住丁香的手,說既然這樣,那咱們走吧。小順殺了人,城裡的公安也下來過,但判決小順屬于正當防衛,無罪。這就更不能讓丁香的舅母接受了。小順啥事兒沒有,日子照樣過,那苦根不是白死了?苦根可是一條人命,一個好人!

  小順因為輿論所迫,已經不能在村子裡呆下去了。半夜裡,他摸到苦根的墳前,對着墳茔,狠狠磕了二十個響頭。一邊磕,小順一邊說:“苦根叔,我對不起你。但我是真的喜歡丁香。我會将丁香照顧的好好的。逢年過節,我都會寄錢給嬸子。我殺了你,這一輩子,我都給你當牛做馬!”

  小順沒有食言。我一直好奇順伯老家沒有親人,又哪裡來的侄兒?原來,他的侄兒就是丁香的侄兒,是丁香表弟的孩子。順伯将一生的積蓄都送給他們了。

  小順找到借住在破廟的丁香,叫丁香跟他走,走得遠遠的。但丁香不肯了。小順已經殺了兩個人了。一個是她的畜生爹,另一個是舅舅,是養父。于情于理,丁香不能和小順在一起,給他生娃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丁香搖頭,趕順伯走。

  她心冷如灰,覺得所有所有的禍患,都起源自己,都是她招惹的小順。如果不認識小順,又哪裡會惹來這許多事情?今生,她和小順就是有緣無分。

  可是小順不肯走。如果自己走了,那丁香就更無依無靠了。是的,他殺了苦根,但那是一時失手,他沒想過要苦根死!“丁香,丁香,你聽我說,聽我說……”

  但丁香哪裡肯聽?

  她冷冷地,執拗地,絕情地,轉過身去。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的無法原諒和歲月蹉跎了。小順在破廟前等了丁香三個月。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等待,都是渴望,都是欲說還休,都是深沉的愛戀。每一天,小順都給丁香送吃的,送花,送一些小玩意兒,但每一次都被丁香冷冷地從窗口還回去。她甯願挖野菜,吃草根,也不要順伯的東西。

  一天,小順病了,小腹漲疼,疼的在床上打滾。就是這一天,他沒來看丁香。等黃昏時分再過來,發現破廟前已經空空蕩蕩,丁香人不在。“丁香,丁香……”小順一口氣狂奔了三裡路,逮人就問,丁香哪兒去了?可誰都不知道丁香去哪了。“丁香,丁香,你在哪兒呀,你在哪兒呀,小順很想你啊,小順真的很想你……”順伯倒在路旁,失聲痛哭。

  他不放棄,又堅持尋找,從秋到冬,從冬到夏,他形如乞丐,衣衫褴褛,瘋瘋癫癫的,但丁香就像失蹤了一樣,更有的人說,丁香大概是死了吧,隻要是活人,總有消息的。這是小順最不願意聽的話。有人就對他胡謅,大概丁香是去了城裡,去了大城市了,比如錫城這樣的地方,進了廠子當女工了吧?總之,農村找不到,人肯定就在城裡啊,你這個憨娃,怎麼沒腦子不去城裡找呢?

  順伯就聽進去了,他就靠雙腿走路,一步步來到了錫城。錫城很大,小順懵了。他晚上睡在長江邊,白天繼續尋找,生活來源就是去吃一處教堂前乞讨。睡在江邊,無意中救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駱康。駱康有冬泳的習慣。但那天精神不好,遊着遊着,就覺得力不從心,想從江裡上來,但雙腳沒有力氣了。駱康大呼救命,小順聽見了。小順奮不顧身地将駱康從水裡拽了上岸。駱康就想表達感謝,帶着小順回他的家。那時候,十年浩劫還沒開始,像駱康這樣的資本家,正處于公司和政府合營的階段,生活優裕又有地位。他吩咐傭人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要款待順伯。又給順伯換了一套新衣裳,離了頭發。形容乞丐一樣的順伯又恢複了年輕後生的相貌。

  駱康聽出了順伯的外地口音,就追問他的來曆。順伯老實,一五一十地都說了。駱康比順伯大二十餘歲,身邊正缺個忠心可靠的随從,見順伯無父無母一個人漂泊在外,隻為了尋一個形迹飄忽的姑娘,癡心不悔,覺得順伯人品不錯。駱康就留下了順伯。起初,順伯還不願意。“那姑娘不想見你,你怎樣找都找不着,你還是等等。”

  順伯想着,老家已經回不去了,回去了,也是被唾沫星子淹死。丁香又無處可尋。那麼,莫如就留在駱康的身邊,一面積攢錢,一面打聽。沒想到,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的讓順伯找到了。說起來,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順伯是跟着駱康的母親,駱老夫人,去了郊區一個偏僻的庵堂,無意看到了丁香的。那會,駱老夫人還建在。她去庵堂,是為了見一個從前的小姐妹,這個小姐妹命運多舛,在經曆了幾次喪偶之後,心灰意冷,加上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無兒無女,也就咬牙出家了。她不去熱鬧的大廟,隻喜歡冷僻的庵堂,想在這兒清清靜靜地度過餘生。就是這老尼收留了丁香的。也是在老尼的一手主張下,給丁香剃的頭發,烙的戒巴。

  那天下着小雨。當駱老夫人去後庵看望老尼時,順伯就覺得無聊,一個人也在山裡轉悠。林中寂靜,又讓順伯想起了丁香。他在駱康身邊當随從已經三年了。三年了,丁香依舊杳無音訊。不一會兒,雨就下大了。順伯想返回庵堂,腳步就走快了一些。突然,一轉身,在一條小道上,他看見了一個穿着蓑衣的女人。女人瘦瘦的,頭上還戴着一頂鬥笠,彎着腰在土裡尋着什麼。順伯馬上呆住了。他怔怔地,一刻兒也不敢動。隻唯恐驚動了她。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穿着蓑衣戴着鬥笠的女人,實在太像丁香了!

  順伯不敢眨眼,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生怕夢醒來後,這個女人一下消失不見了。“丁香!”他終是哽咽着開了口。

  女人身子果然一怔。

  這就更讓順伯激動了。他激動的已經渾身顫抖了。

  “丁香!”順伯又叫了一遍。

  女人就平靜了。她緩緩地轉過身,看着順伯。大雨滂沱中,丁香的臉上不知是淚還是雨水。順伯大步向前,可是沒站穩,畢竟腳下泥濘,一下就撲倒在地,摔了一個狗啃泥。

  “啊……”女人驚呼一聲,想過來扶起順伯。但她的身子終究沒動。順伯爬了起來,看着丁香,祈求地:“丁香,是你,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順伯想握住丁香的手,握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丁香會飛走了。

  但他終究沒握住她的手。隻見,丁香緩緩地拿掉戴着的鬥笠,露出青白的頭皮,現出頭皮上觸目的戒痕。“施主,小尼法号慧甯,來山中修行已經數年,如今早就是六根清淨,不問世事,施主是叫錯名字了。”

  什麼?出家?當了尼姑?

  順伯有想過丁香或許是真的出家了。但他還是抱了别種可能。沒想到,丁香果真出家了。如果今天不是陪着駱老夫人前來送香,那麼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和她遇上?

  “不,你是丁香,丁香啊。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小順,那個一起和你玩到大的小順啊……”順伯急了,想再次拉住丁香的手,但撲了空。

  “阿彌陀佛……”丁香的嘴裡又念了一句偈語,閉上雙目,又轉過身,戴上了鬥笠。

  順伯急了。

  “丁香……你不要不理我啊……丁香……”丁香在前面走,順伯在後頭跟。但很奇怪,不管順伯走得多快,他就是跟不上丁香的步伐。不一會兒,丁香就進了庵堂的廚房,将采摘來的野芋頭倒入一個大鐵鍋中,用柴草燒了起來。

  丁香燒火,順伯就站在門外,一直盯着丁香。

  他不想走,也不願走。如可能,就這樣看着丁香,看上一輩子自己也是無怨無悔的!丁香,他的丁香,終于找到了,找到了!

  雖然痛苦,雖然煎熬,雖然備受折磨,但他的心,他的兇膛,還是充溢着幸福的激動!他最怕最擔心的,就是丁香已經不在人世了。但丁香雖然入了佛門,可畢竟還好好地活在人世上,他真的真的很高興!餘下的,他想交給時間,讓時間來安排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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