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憂她們到的時候,别院門口早已停了許多馬車。
簡約的、樸素的、華麗的、精緻的……應有盡有。
從馬車便能看出主人的性格,可見今天來參加宴會的少爺小姐們也是各色各樣了。
一人手裡拿着一個請帖,是夜重華派人送的,在門口出示一下便有小厮引着進入。
未進其門,便已聞聲。
這次地點不在皇宮,又都是一些少年少女,氣氛比上次在皇宮可是熱鬧多了。
甫一進門,夜無憂便被這滿園的繁花晃了眼。
藍粉黃綠,姹紫嫣紅。
濃郁的、清新的香氣交雜讓人生不出一絲反胃感,反而有另一種心曠神怡。
她不怎麼喜歡小動物,卻對這些花花草草頗為鐘意。
幾隻蝴蝶輕盈的落入花蕊,忽而振翅又起,這般美景,夜重華可真是會享受。
越往裡走,花的品種就越稀有,花朵也更燦爛、繁複,有着重重疊疊的美麗。
又過了一道月亮門,人聲漸近,女子的嬉笑夾雜着一兩句公子哥的聲音。
引路的小厮告退,兩人跨進了院子。
夜無虞剛一露面便又被六公主的侍女叫走了。
東籬國因為嫡庶分明,如果嫡女不帶丫鬟的話,庶女是不允許帶丫鬟的。但是幾乎沒有嫡女單獨出入宴會的情況,所以小姐們前來赴宴都是會帶一兩個丫鬟的。
然而誰想到夜無憂偏生就單獨出入宴會,由此夜無虞也沒辦法帶丫鬟了。
這一點夜無憂倒是沒想到,她以為夜無虞也喜歡單獨出入宴會。
她不帶着霁月倒不是喜歡獨來獨往,主要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萬一有看她不順眼的動不了她卻向霁月下手呢,反正她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也就沒想過帶着霁月。
看了看院子内争奇鬥豔的‘花’們,夜無憂覺得她還是去賞賞那些真花比較好。
今日的夜無憂穿了一件暗紅色衣裙,寬袍大袖,腰身緊束,外面罩了一層同色的紗衣,妝容也襯着衣裙的顔色,在眉心正中勾了一朵暗紅色的曼珠沙華。
行走于滿園春色之間,竟然人比花嬌。
夜無憂伸出手,塗了暗紅色豆蔻的指甲顯得雙手欺霜賽雪。她輕輕撥了撥花盞,多日來的郁悶一掃而空。
夜重華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女子的側臉沐浴在陽光下,她輕輕彎腰伸出如同精雕細琢過的手指撥了撥花瓣,那一瞬間,他覺得她手裡的花都在她暗紅色的指尖羞愧的失了色。
夜無憂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看她,她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視線的來源。
兩人四目相對,她眉心那一朵曼珠沙華蓦地撞進了他的視線,那一刻,夜重華覺得自己的心狠狠一震,那朵曼珠沙華如同上古結的印伽烙在了他心上,燙的他有些眩暈。
夜無憂一看竟是夜重華,連平日的虛禮都沒行,轉身就走了,裙擺在腳邊劃過一道流暢的線條,隻留給他一個清麗中還帶着一絲怒氣的背影。
他回過神,摸了摸鼻子,這丫頭脾氣倒是不小。
夜無憂一臉冷意回到了院子裡找了處沒人的涼亭,不大一會兒便聽到身後有些嘈雜的争吵聲。
她微微偏過頭,零零散散的貴女們這時也發現了,一齊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更有好奇的直接走了過去。
夜無憂理了理衣袖,頗為無奈的搖搖頭,這蘇沫煙這真是不知道安靜二字怎麼寫,哪裡有她哪裡就有事故。
突然她就笑了,起身向着事故現場靠近。
離得越近,衆人圍成的圓圈中心傳出來的聲音就越清晰。
“公主饒命!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求求您放過小姐吧……啊!”
凄慘的女聲話還未說完就痛呼一聲,很明顯是被人打了。
“混賬東西!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奴婢說話!來人……”
蘇沫煙的話被一道悠然的女聲打斷,“郡主這是做什麼呢?”
衆人自覺地讓路,夜無憂噙着笑意,慢步走了過去。
“夜無憂!怎麼又是你!”蘇沫煙大概是想起了上次在聽風樓的事情,瞳孔微縮,有些戒備。
夜無憂看出了她的忌憚,輕笑一聲,向前一步,“好久不見。”
她一靠近,蘇沫煙立刻後退。
可能覺得這樣顯得她怕了她,又硬着頭皮走上前半步。
夜無憂又上前一步,纖細的皓腕動了動,“郡主?”
蘇沫煙驚叫一聲,連連後退,可見那根銀針确實給她留下了陰影。
“夜大小姐!”夜玉漱臉上帶笑,隐在袖子裡的手指卻死死攥着藤椅的扶手。
夜無憂偏過頭,“呀,公主也在。”
她眼睛掃過一旁坐在夜玉漱身邊的夜無虞。
夜無虞想起身,卻被夜玉漱握住了胳膊,無奈她隻能坐着微微點頭,“姐姐。”
這麼多人,就連蘇沫煙都站着,她夜無虞竟然能和夜玉漱一樣坐着,看來果真如傳言一般,二人關系極好。
“顧小姐把本公主的茉莉害死了,我正在審問,夜大小姐無事的話可在一旁旁聽。”
“茉莉?”
有好心的小姐上前小聲說道,“就是六公主的寵物狗。”
夜無憂再一看,果然身邊站着的宮女懷裡抱着一個通體雪白的狗,隻是此時雙目緊閉,身體毫無起伏就跟沒了呼吸一樣。
“不是的不是的,我家小姐沒有……”趴跪在顧九娘身邊的丫鬟不住地解釋、叩頭、求饒。
“小綠。”顧九娘聲音清淡的幾乎聽不見,她拉住了額頭已經出皿的小綠,眼神依舊無波。
夜玉漱無動于衷,看都不看她們主仆一眼。
“本公主看你喜歡茉莉,這才想着讓你抱茉莉一會兒,這前後不過一刻鐘,茉莉就沒了呼吸,顧九娘,真是看不出你竟然是這樣心腸惡毒的人。”
這下圍觀的群衆大緻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看向顧九娘主仆的眼神,同情的有之,鄙夷的亦有之。
小綠聽聞這話隻能是敢怒不敢言,明明是公主強行讓小姐替她照看狗的,不過一會兒功夫誰知道就突然沒了呼吸,可偏偏在場的隻有她和小姐。
夜無憂看了顧九娘一眼,她從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她,有事故的地方不但有蘇沫煙,還有顧九娘。
她單薄的身子直直的跪在那兒,臉上沒什麼表情,蒼白的肌膚顯得那個巴掌印分外明顯。
照理說不過死了個狗而已,即便是公主的寵物,把一個大臣之女壓在大庭廣衆之下審問甚至掌掴也是極其過分的,可偏偏這個被欺負的大臣之女是顧九娘,爹不疼,娘又死的早,受盡欺負卻也隻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