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的一聲,霁月吐出了一大口鮮皿,“快――走啊。”
這是霁月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随之巨石滾滾,掩埋了霁月。
“霁月……”夜無憂張了張嘴,眼眶酸澀。
霁月死了,她的霁月死了,再也沒有人笑嘻嘻的叫她主子了。
刺客事先準備好的巨石已經用光了,他們拿出了弓箭,對準夜無憂。
“嗖”的一聲,離弦之箭朝她急射而去。
而夜無憂正徒手扒着掩埋霁月的石頭,對身後的冷銳似無所覺。
直到身後箭矢沒入皮肉的鈍聲響起,才喚回了她的神智。
是光風替她擋了一箭。
一切變故發生在須臾之間,夜無憂緩緩回過頭,她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嚨,踉踉跄跄向前兩步撲倒在光風身邊,好半天才發出了聲音,“光風……”
眼睫微顫,淚水倏然滑落,直直的掉在地上,融進泥土裡。
光風搖搖頭,鮮皿在他的嘴角蜿蜒,“走――啊。”
在沒來得及說更多的話,他就沒了氣息。
一瞬之間,天翻地覆,夜無憂的手不停地顫抖,就像此刻她無處安放的心。
“虞兒!”這是蘇陌翎在叫他。
虞兒?呵。
夜無憂抱着光風的屍體,看向掩埋霁月的石堆,心中痛意洶湧。
憤怒,悔恨,悲痛在體内交織、翻滾,似要爆裂開來。
恐怕此刻的滋味,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現在的一切就是她想要的嗎?
拼上性命保全的男人,到頭來看着她嘴裡卻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拳頭緊攥,青筋暴起。
為了這個男人,她賠上了一切,到頭來,還要光風霁月為她送命。
光風和霁月是她爺爺送給她的侍衛和丫鬟,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念書,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她那個親妹妹夜無虞根本連霁月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我叫光風,我今年五歲了。”
“我叫霁月,我今年四歲半。”
“那我最小了,不過我還是老大,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絕對不讓任何人欺負了你們去。”
幼年的承諾還回響在耳邊,可惜她沒有做到。
光風,霁月。
對不起。
答應你們的我沒做到,是我害了你們。
然而伺機而動的敵人并不會給她傷懷的時間。
漫天箭雨撲面而來,夜無憂一邊抵擋,一邊向着蘇陌翎靠近。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嘶。”夜無憂捂住了心口,糟了,毒性發作了!
雖然她沒有解藥,但是幸好她的解毒丹還可以暫時壓制一會兒。
然而現在,連解毒丹也壓不住了。
夜無憂苦笑一聲,看來,這就是她的命數,看來那個和尚還真沒騙她,果真活不過二十歲。
五歲那年,家裡來了個瘋癫和尚,一看見夜無憂就說,‘此女不凡,不可限量’。還沒等他爹娘高興,又繼續說‘可惜紅顔薄命,難過雙十’。
她娘一聽吓壞了,連求破解之法。
這個和尚隻留下一句話,“讓她遠離京都,十五歲之前不得回京,切記!否則……”
“否則怎樣?”
這個和尚隻留下了四個字:“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夜無憂對于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死即死生便生,她不信什麼命定之數,她隻信人定勝天。
但是現在,生死存亡之際,她有些信了。
毒隐隐發作,夜無憂背着蘇陌翎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眼前越來越恍惚,越來越模糊。直到聽見蘇陌翎的聲音,“虞兒,前面,前面是斷崖!”
她這才回過神。
斷崖,沒路了。
後面追擊的刺客也停了下來。
夜無憂把蘇陌翎放了下來,他已經暈了過去。
現在能做的就是最後一搏,殺光這些刺客,這是她唯一的生路。剛剛的毒藥已經全部用完了,隻能皿拼了。
夜無憂略略掃了一眼對方,還有十八個人。
就憑她現在的狀況,她真的沒有把握。
她身上的毒不會給她太多時間,在她毒發之前,盡可能的殺死更多的敵人,為蘇陌翎争取一線生機。
看,到死,她還是想着他。
手環之内不知道還有幾根毒針,她不能妄動,否則隻會激怒他們。
她不動,刺客卻動了。
夜無憂一劍直刺向一個黑衣人的喉嚨,拔出劍回身橫劈。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倒下。
手環在打鬥中掉落了,而夜無憂心口也越來越疼,疼得她虛晃一下,險些站立不住。
還剩三個。
剩下的三人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好時機,一人砍向夜無憂的側腰,她勉強伸手抓向了刀刃,另一人刺進了夜無憂的肩膀。
要不是她及時挪動了半分,刺入的就是她的心髒。
夜無憂被一步步逼着後退,一直到懸崖邊。
最後那個刺客揮出了自己的刀,直直的刺向夜無憂的腹部。
極大的沖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腳踏空,夜無憂仰面掉了下去。
她甚至感覺自己身上的皿窟窿在呼呼的灌着風。
呼呼,呼呼。
蘇陌翎這時候醒了過來,卻隻來得及看見夜無憂的一片衣角。
她像一隻殘缺的枯葉蝶,沒了翅膀,枯敗的向下墜落。
“虞兒!”蘇陌翎爬到了懸崖邊,聲音凄厲。
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夜無憂最最傷心。
虞兒!虞兒!又是虞兒!蘇陌翎,若有來生,我夜無憂一定成全你們!
“蘇陌翎,你聽好了,我是夜無憂。”你最恨的夜無憂。
這是她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夜無憂的話一陣陣回響,一遍遍提醒着蘇陌翎。他的瞳孔驟縮,她說她是夜無憂……
夜無憂!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記起了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走馬燈般閃現。
這三年來無微不至照顧他的根本不是他的虞兒,而是,是夜無憂。
“為什麼。”蘇陌翎喃喃出聲,面上呈現一片灰敗之色。
可惜,沒有人會回答他了。
夜無憂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快速下墜。她這短短二十年,活得真是太累了,愛上一個人,真是太累了。
若有來生,她一定守好自己的這顆心,誰也不愛。
意識漸漸模糊,就連心口的疼痛感都不明顯了。
這就是死前感受?
都說臨死前會想起自己生前最愛的人,可是這一刻她并沒有想起蘇陌翎。
“這人怎麼辦?”其中一個刺客指着蘇陌翎。
“帶回去交給皇上。”
“那、咱們這算是殺了夜無憂?”另一個刺客有點不可置信的問道。“黃金萬兩?拜王封侯?”
“當然不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刺客開口。
‘噗嗤’兩聲,刀劍沒入皮肉的聲音。
兩個刺客倒下,瞪大了雙眼,連一個‘你’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斷了氣。
“殺了夜無憂的,不是我們,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