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目送顧九娘從後門走了進去,馬車才緩緩向皇宮折返。
夜深人靜,除了幾個輪流值守的護衛,再看不見一個人影。
顧九娘一路閃避着回到了自己的偏僻小院,剛一踏進院門,就看見了手中提着燈籠正時不時向院門口張望的小綠。
小綠也立刻發現了顧九娘,她小步迎了上來,帶着哭腔,“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以前顧九娘也有時不時消失的情況,但是這次時間最長。這幾日她接連每晚都會在門口張望,既擔心小姐沒回來被府裡發現,又怕小姐遭到什麼不測。
“别哭,我沒事。”小綠對她的擔憂,讓她心裡一暖。
到底這世間還是有人真心待她的。
“這幾日聽說老爺也在查夜王殿下和夜小姐遇刺墜崖的事情,但一直沒有什麼進展,府裡氣氛壓抑得很,小姐們倒是安分了不少,沒人來咱們這兒鬧。”
顧九娘心下冷笑,皇上根本沒把這件事交給顧向榮,他如此急切不過是想在夜王殿下以及皇上面前掙個表現,如此急功近利還真是他的作風。
夜王遇刺這件事暗裡不知洶湧幾何,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去摻一腳,顧向榮做出如此蠢事怕是被人吹了枕邊風。“怕是蘇琴這個女人開始為自己女兒鋪路了。”
“小姐真是聰明,前幾日大小姐去老爺書房鬧了一場,聽下人說他們倒是聽見了‘夜王’、‘遇刺’、‘立功’這樣的字眼,不過很快大小姐就被老爺罵了出來,一向受寵的大小姐還是第一次挨罵,二房三房四房可是瞧了大熱鬧。不過當晚老爺留宿在夫人房裡,第二天就開始着手調查這件事了。”
顧潇湘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在未出閣的貴女裡,已經算年齡大的了,仗着自己頗有幾分姿色,瞧不上前來提親的幾家人,再加上蘇琴這女人是個攀附權貴的,又隻有這一個女兒,對顧潇湘的婚事可謂是抱了極大的希望,隻是沒想到胃口竟然這樣大,相中了夜王。
呵,就是不知道急于為女兒鋪路的蘇琴到底是替顧家鋪了條榮寵繁華的錦繡街,還是條不知歸途的黃泉路。
第二日天還未亮,攬月居竟已經人滿為患,卻無一人是單純為了吃飯而來,食客一個沒有,倒是各方勢力雲集。
明裡暗裡調查這件事的一瞬間都出現在這個酒樓裡,大理寺是領了聖旨正大光明調查的,所以攬月居外面圍了一圈都是大理寺卿以及京兆尹的人馬。
“哎喲,顧大人。”大理寺卿林慶元對着早已在裡面的顧向榮拱了拱手。
“林大人,周大人。”顧向榮還禮。
“這麼早顧大人來用早膳?”京兆尹周凡明知故問,心下冷笑,搶功搶得如此顯而易見又愚蠢的人倒真是少見。
顧向榮呵呵一笑,“一起?”
“本官有皇命在身,前來查案,就不耽誤顧大人用膳了。”林慶元打了個手勢,“來給顧大人騰個吃飯的地兒。”
大理寺的兄弟們稍一挪動,就響起了哀嚎。
“長沒長眼,踩着老子了!”
“嘛呢,擠什麼擠?”
“哎哎哎……”
一時間現場有些失控,就在這時,攬月居又擠進了一波人。
“你們是什麼人?”
顧向榮看着向自己湧來的大批人潮,急忙後退,然而由于空間有限,後退也退不到哪去,剛想擠開樓梯口的人上樓,就看見夜天羽從樓上走了下來,趕緊行禮,“微臣見過大皇子。”
夜天羽擺擺手,正想說句什麼就看見了正閑庭信步邁進來的夜天祺。“喲,二弟也來攬月居用膳?”
“大哥。”夜天祺笑了笑。“真是巧。”
“微臣參加大殿下,二殿下。”
周凡和林慶元一同行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早知如此’的意思,随即退到了一旁。
而攬月居此時的一樓大堂可真是舉步維艱了,老闆和夥計都躲到了櫃台後面,瑟瑟發抖。
昨天還隻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兩方人馬,今日突然就湧現了五波人。
且看幾波人的架勢頗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勢,老闆心中哀嚎,他這不過是個小本買賣,要是打起來他可沒法兒活啊。
還不等老闆說些什麼,就聽門外傳來一道帶着獨特清麗的嗓音響起,“今日這攬月居可真是熱鬧。”
因着外面圍着官兵,進不來的老百姓也早就将這一塊堵得水洩不通,這是從古至今人們愛湊熱鬧的天性使然。
一聽又有人來,老闆心都涼了,探頭看向門外,發現隻有三個人時輕舒了口氣,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知足。
他這個小地兒可真是容不下這麼多大佛啊。
夜無憂帶着光風霁月走到門口,看着裡面烏泱泱的人正手忙腳亂挪動着自己無處安放的腳時,忍不住咂咂嘴,她十分明智的停住了腳步。
此時她内心毫無波動甚至有些想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是怎樣控制住自己踮起腳尖又能一點點移動的呢?僵硬和笨拙俱在,優雅與俏皮共存。
“參見夜王殿下。”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夜無憂回過頭看去。
天邊晨光破曉,透過雲層灑下一地金光,夜重華一襲玄色金邊祥雲袍,墨發用銀冠半束,身姿挺拔,眉目冷冽,氣質卓然。
走動間,袍角處用金銀線交替勾勒的幾朵祥雲像是真的浮動了一樣。
身後大批威風凜凜的金吾衛,風頭頓時蓋過了所有人,圍觀的百姓更加激動了,夜王殿下在他們心中可是東籬國守護神般的存在。
“無憂。”夜重華迎了上來,冷冽的眉眼一瞬間就柔和下來。
夜無憂臉上挂着微笑,“見過夜王殿下。”
她臉上的笑意卻是讓他的心一沉。
這樣流于表面的笑意,還不如橫眉冷眼。
老闆瞧着夜重華身後跟着的一大批金吾衛,兩眼一翻這就要往後倒,得虧眼疾手快的夥計們合力托住了他,掐了好一會兒人中,他這才喘着粗氣重新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