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翹首以盼中,穆武侯終于出現了。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維持秩序的士兵腦門子連連冒汗,一群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可比匪徒暴患難治多了,既打不得也罵不得更碰不得,若是一個不慎傷着哪家貴女,他們着實擔不起。
既不是高頭大馬,也不是八擡軟轎。
男子匠心獨具又别具一格的出場方式,讓夜無憂忍不住‘噗嗤’一笑。
偌大京都,她還是頭一回見着騎驢回京的貴公子呢。
周遭女子的狂熱也驚動不了他半分,兩隻手随意摸着驢毛,臉上帶着三分疲懶、三分匪氣、三分遊離世外的平淡。
瘦骨嶙峋的驢子不滿的哼叫幾聲,卻換來更加猛烈的揉弄。
眼前的男子與印象中模糊的輪廓重合,随即腦海中便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名字。
姬珩。
“姬哥哥!”
人群中傳來熟悉的叫喊聲,夜無憂向右前方望去,是被層層人牆擠到最後面的夜玉漱。
眼看着姬珩就要從自己眼前過去,不由得有些着急。
身旁的流蘇見狀連忙亮出代表夜玉漱身份的腰牌,高聲喝到,“六公主在此,還不快快退讓!”
正維持秩序的士兵隻看了一眼便立刻跪了下來,“參見六公主!”
原本擋在她身前的女子也都紛紛行禮退讓。
夜玉漱成功成為了今日第一個入了姬珩視線的女子。
她神情欣喜極了,眼中竟還泛着淚光,“姬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姬珩在驢背上打量了她好幾眼,像是終于想起了她似的,揪了揪驢毛示意它停下,輕笑一聲,“啊,六公主!”
夜玉漱臉上笑意一僵,“姬哥哥,怎麼喚得玉漱如此生疏?”
他眸光一閃,笑容擴大,“玉漱妹妹。”
明明是忘記了夜玉漱,偏生還裝出一副很熟的樣子。
心下好笑,便輕笑出聲,由于四下寂靜,這聲笑便顯得突兀又清晰,一時吸引了大批視線。
夜玉漱看過去,語氣頗為不善,“夜無憂!你為何在這裡?”
看來自己還真挺招她恨的,當着心上人都沒能控制住她自己的情緒。
夜無憂語氣輕緩,臉上帶笑,看起來十分的好脾氣,“怎麼,我為何不能在這裡?”
‘夜無憂’三個字一出,在場衆人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将軍府嫡女,未來夜王妃。
姬珩饒有興緻的打量了她幾眼,這便是夜重華千方百計求來的王妃麼。
夜玉漱忍下脾氣沒有發作,她看向姬珩,“姬哥哥,我有話對你說。”
“玉漱公主不在宮中準備嫁衣,怎的連一個侍衛也不帶就跑出了宮?”說着,她也朝着兩人走來。
雖然夜玉漱即将遠嫁陵月的聖旨還未正式宣讀,可這個消息早已人盡皆知。
陵月雲煙公主入了東籬皇後宮,東籬玉漱公主便會擇陵月皇子其中一位遠嫁。
夜無憂這句話透露了兩個意思,夜玉漱婚期将至,且今日她是偷跑出宮的。
追着他跑的女子向來不在少數,她大概也是其中一個,若是往常便也罷了,眼下兩國盟約已定,若是因為他而導緻兩國聯姻出了問題,便又會生出許多麻煩。
而他,向來就怕麻煩。
“恭喜玉漱妹妹覓得良人,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了。”
說完,姬珩便騎着驢哒哒走了。
剛走出一步,便有一個東西落在地上,看起來像是姬珩的。
夜無憂俯身欲撿,卻被夜玉漱搶先一步,她欲叫住他,“姬哥哥,你掉東西了!”
然而前面騎驢的人恍若未聞。
“咦,竟是個耳環嗎?”霁月看着夜玉漱手裡精緻小巧的東西,不由得出聲。
“還真是,穆武侯如何會随身帶着女子飾物?”夜無憂也好奇的瞧了一眼。
手掌倏地緊攥,夜玉漱将耳環死死握在掌心,“姬哥哥的東西,要你們來多嘴?”
“穆武侯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應是哪個傾慕者送的吧,不過能讓穆武侯如此珍惜的放在身上,想必那個女子在他心中占了極重的份量。”
霁月連連附和,“主子說的極是。”
理了理衣袖,夜無憂顯然心情極好,“天色也不早了,霁月,咱們看了熱鬧便也回吧,我那嫁衣可還沒繡好呢。”
一個‘熱鬧’一個‘嫁衣’,就像兩把刀子一樣往夜玉漱心窩子上捅。
“是,主子。”
兩人一唱一和差點将她氣暈過去,一旁的流蘇有些驚惶,公主怕是又要發脾氣了。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剛閃過一瞬,一個響亮的巴掌便落在自己臉上。
她忙不疊跪下,“公主饒命!”
手心泛紅發燙,卻遠不及心中的難過。
夜玉漱張開手,看着那枚耳環,不由得心如火燒。
神色瞬間陰沉,語氣透着狠厲,“給本公主去查!我要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她要知道,是誰搶走了她的姬哥哥。
精緻的耳環被甩在地上,沾染上灰塵,流蘇連忙将其撿起,“是公主,奴婢這就去!”
為了看熱鬧,連午膳都沒用的二人着實覺得餓了,想起好久未曾去聽風樓了,便折路去了那兒。
自從被夜重華重創之後,聽風樓可謂元氣大傷,就連這唯一一個在明處的據點都徹底轉行成了貨真價實的酒樓。
倒是她如今的紅袖閣,在光風的經營之下,各種消息流通的盈利十分可觀,隐隐有繼聽風樓之後成為第一情報點的趨勢。
一開始是為了自己能掌握各方動向,如今消息掌握的越發全面,以此獲利也不失為一條賺錢的道路。
點了一桌子飯菜,兩人吃飽之後,便開始喝着茶倚着椅背閑磕牙。
霁月滿足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主子,你說夜玉漱會信嗎?”
“從我嘴裡說出來,她可能不信,但若是她自己查出來,那便深信不疑了。”
當朝公主想查一個耳環的來曆,還是十分簡單的。
霁月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怪不得剛剛你隻字未提那個耳環的主人。”
她捧着一杯茶,白霧缭繞間顯得她眉眼深遠,“因為世上所有人最信的,都是自己。”
“主子你看,蘇沫煙!”
夜無憂打眼一瞧,那個腰間别着鞭子剛踏進門的女子,可不就是蘇沫煙嘛。
“聽說她時常來聽風樓,有時是來吃飯,有時隻點一壺茶,有時隻是坐上一會兒,但卻是總來的。”
聞言,她突然被茶水嗆了一下,一年了,蘇沫煙該不會還沒忘記聽風樓的那個老闆吧……
這她還真不知該作何表情了,要不要将那人是顧九娘的事情告訴她呢,僅一年時間,便從嚣張刁蠻的郡主變成如今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如此巨變,連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呢。
不過如今她斂了性子,對于她自己甚至肅王府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