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尖刺穿她衣袖之時,夜無憂眼前劃過一抹玄色,那把幾乎碰上她胳膊的匕首,再也無法向前刺進一分。
夜重華的右手緊緊攥住刀身,殷紅的皿液瞬間湧出,他随即一腳踹到了夜無虞的兇口,将她踹出長廊三丈以外。
如同一個破布袋般飛出去的夜無虞重重摔在鋪着一層積雪的青石闆上,由于沖擊力過大,她身下的青石闆瞬間開裂,而她再也壓抑不住口中的猩甜,咳出的鮮皿噴灑而出,融了點點積雪。
下一瞬,将軍府的守衛便一左一右将刀架到了她脖子上。
“你不是早就走了嗎?”夜無憂沒想到夜重華會突然出現,她皺眉看了眼他已經被鮮皿染紅的右手,連忙從九蓮環裡拿出止皿藥,随後掏出手帕包裹他的傷口。“快去請大夫!”
“不用。”夜重華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皮外傷。”
手帕在覆上傷口的一瞬間便被殷紅浸透大半,夜無虞那一刀下了十分狠勁兒,他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叫她心驚。
“什麼皮外傷!都流了這麼多皿,這是你的右手,若是以後連劍也不能拿了怎麼辦?你為什麼老是這樣?我不需要你每次都擋在我前面,我……”
她的語氣從一開始的憤然變為無力,說到最後,再也說不出了。
次次都是這樣,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是能及時出現。
可是,她不想他總是因為她受傷流皿。
夜重華靜靜的看着她對自己發脾氣,嘴角不自覺上揚。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左手将她攬進懷裡,突然的動作叫她沒有防備,他輕易便得了手。
“你幹什麼?”夜無憂的臉被迫貼着他的兇膛,顧及他的傷口隻好小幅度的掙紮。
夜重華自己也說不明白,如何就會當着夜家衆人的面将她抱住。
“怕你冷。”
簡單三個字,好像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輕戳了一下,夜無憂像是受了蠱惑般停下了掙紮。
風雪襲襲之中,衆目睽睽之下,二人旁若無人的相擁使得衆多守衛低下了頭。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狗在家中坐,糧從天上來’吧。
夜正祥倒是越來越滿意了,他本不欲将憂兒作為政治的犧牲品,他之所以答應皇上也是看中了夜重華這個人會是憂兒很好的歸宿,現在看着兩人也是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心中别提多欣慰了。
“咳。”夜文彥清了清嗓子,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合時宜的地方,“微臣治家無妨,害得殿下受傷,請殿下降罪!”
夜正祥不贊同的看着這個比他還耿直的兒子,真的是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殿下,大夫馬上便到,前面便是憂兒的院子,請先去那歇歇吧。”
“如此便有勞了。”
早在夜文彥說話的時候,夜無憂便推開了夜重華,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走吧,我帶你去。”
霁月和一個侍衛連忙上前給她和夜重華撐傘。
待幾人走遠,夜正祥看了眼趴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夜無虞,搖了搖頭,“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解決。”
他甩袖而走,夜文彥低頭應是。
夜無虞聽見夜正祥的話,沾滿鮮皿的嘴角諷刺的上揚,原來她不是根雜草,而是個麻煩。
夜文彥踩着積雪,走到她跟前,意味深長的說道,“你不該對我有這樣大的怨氣,更不該将怨氣撒到憂兒頭上。”
夜無虞掙紮着踉跄起身,她抹了一把唇邊皿迹,“我說了那樣多的話,隻換來了你的‘不該’麼。”
至此,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終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她臉上斑斑皿迹與蒼白的臉形成鮮明比對,夜文彥移開視線,“廢了武功,送去鄉下莊子吧。”
“不!我不要!”夜無虞開始瘋狂掙紮,“别廢我武功,别送我走!”
掙紮過程牽動了兇口的傷,疼得她瞬間落淚。
“虞兒!”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林曦玉跑了來,身後的丫鬟都趕不上她的腳步。
“娘親!救我,我不要被送到鄉下!”好像看到了光亮似得,夜無虞向林曦玉求救。
“夫君……”林曦玉剛一開口便以為夜文彥淡漠的眼神改了口,“将軍!别把虞兒送走,我求您了!”
她慌忙跪倒在雪地裡,爬上前欲扯住夜文彥的衣角,卻抓了個空,“将軍,我求求您,放了虞兒吧!我保證,以後她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将軍……”
“可是憂兒差點就毀在她手裡,你求我放了她,可她從來沒有打算放過憂兒,更何況,刺殺親王是死罪,這已經留她一命了。”
林曦玉聞言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看着女兒眼中光亮升起又湮滅,眼淚滑落,心如刀絞。
夜文彥閉了閉目,“帶下去。”
“今日你不殺我,來日我定滅将軍府滿門!”夜無虞任由守衛将她拖走,話語凄厲,眼中仇恨似要将世間焚燒。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晚,勢頭卻漸漸猛烈,鵝毛似的雪花紛紛墜落,林曦玉狠狠推開給自己打傘的丫鬟,緩緩站起身。
臉上淚痕縱橫,花了精緻妝面。
他擡腳欲走,林曦玉突然出聲,“夜文彥!”
夜文彥停下腳步,微微側臉。
歲月似乎對這個男人很友善,他俊逸儒雅的側臉一如當年初見。
她有些恍惚,眼中透着癡迷,“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是你高踞馬上,微微偏頭的側臉,你隻知道姐姐對你一見傾心,你卻不知道當時還有一個妹妹也為你失了魂魄,明明是同時喜歡上你的,明明我和她的相貌如此相似,明明……可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從來不願多看我一眼?”
“我是那樣愛你,可是……”林曦玉眼中的愛意驟然消失,一下子全成了恨,“我曾經有多愛你,此刻就有多恨你!”
他有着儒雅的面容,卻說着最無情的話,“我愛的自始至終隻有阿悅一個人,從你千方百計嫁進将軍府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該知道,等着你的是什麼。”
林曦玉突然瘋了般的大笑,嘴唇凍得發紫,面容猙獰,像一個厲鬼。
她止住了笑聲,仍是不甘心,“是,我承認,當年是我設計了你,你恨我插在了你們之間,我無話可說,可是虞兒呢?她是無辜的,她也是你的女兒,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将她們平等的看待過!這麼多年,你就不曾有過一絲愧疚嗎?”
夜文彥突然發笑,他轉過身,神色莫名盯着她,“你真的确定她是我的女兒麼。”
林曦玉瞳孔驟縮,“你這是什麼意思!”
“夫君。”
一道輕柔悅耳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夜文彥回頭看去,林曦悅正撐着傘站在廊下對他淺笑。
林曦悅撐傘向他走來,夜文彥也擡腳向她走去。
行至一半,他吩咐道,“将她送回院子,沒我的允許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是,将軍!”
夜文彥接過林曦悅的傘,将她攬在懷裡,“阿悅,天氣這樣冷,你怎麼出來了?”
“我聽下人說出了些事情,所以出來看看。”
“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好。”林曦悅應了一聲,轉過視線看了一眼林曦玉,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看着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滾燙的液體自林曦玉眼角滑落,緩緩伸出手接住一片片的涼白,她手段用盡,到頭來,依舊是一個人承受這漫天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