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散盡,一殿凄涼。
洛雲煙還看着不遠處縱橫交錯、綿延起伏的沙盤。
自從三年前,她在戰場上遠遠看了夜重華一眼,便深深的陷了進去。
就那一眼,她就知道,他就是她一直在找的男子,一直在尋的英雄。
她向來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原本這等聯姻之事是決不可能落在她頭上的。
然而這等人人避之不及的事情,卻是她求來的。
隻是因為她想嫁夜重華。
她以為,夜無憂隻不過身手好些,容貌好些,得他喜愛多些,這樣的女人隻适合放在家裡養着,是永遠不可能和他并肩而立的。
可是就在剛剛,她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被夜無憂無情的撕碎了。
她用事實告訴了她,她比她,更優秀,更出色,也更适合。
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真的很刺眼。
她好想知道,被像夜重華那樣的人愛着寵着,是怎樣的感覺。
一仰頭,滿壺清酒盡數入喉,辛辣滋味穿腸而過。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雲煙公主,本王送你回去吧。”
順着骨節分明的手看去,一張溫潤謙和的臉映入眼簾。“不勞煩祺王了,本公主自己回去便可。”
“公主,你喝醉了。”
“我沒醉。”她擺擺手,搖搖晃晃起身,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夜天祺将她半攬在懷中,帶着她向殿外走去。
原本應該早已離去的人,卻在暗處看着兩人漸遠的背影,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眯起,魅惑中帶着一絲凜冽。
風過,紫影消失,空餘一陣香氣。
第二日便從宮中傳出了消息,洛雲煙,被夜擎蒼納入後宮了。
在偏殿中獨自幽幽轉醒的夜天祺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差點将偏殿砸了。
“你說什麼!”他伸手扯住了韓城的衣領。
韓城低下頭,“雲煙公主,被、被皇上收入後宮了。”
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夜天祺轉身一腳,便将桌子踢翻了,碎了一地瓷片兒。
“殿下息怒!”
他明明記得昨晚上是他将洛雲煙帶走的,她怎麼會跑到父皇的寝宮!
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怎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與此相反的是夜天翼的反應。
“你說的是真的?”他漱口的動作一頓。
小武連忙開口,“自然不敢欺騙殿下。”
“好,真是好極了。”
昨夜他發現洛雲煙沒出大殿後,便想着折回去尋她。
如此大好時機,他怎麼能錯過。
隻是沒走兩步,便被陸公公攔住了,說父皇找他有事。
他自然不敢抗旨不遵,如此一來便耽擱了許久。
等他再次折返回去的時候,就聽宮女們說,洛雲煙早就被夜天祺帶走了。
這時他才意識到被夜天祺算計了。
不然那個彈劾他的折子怎麼不早不晚,偏偏這時候出現在了父皇的桌案上。
惱恨之餘,也别無他法。
回了王府,這一宿他都沒睡好覺。
沒成想,第二天一早就給他來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既然他得不了陵月這股助力,那大家誰也别得,如此也挺好的。
将軍府。
梧桐樹下的躺椅上,輕紗曼妙的躺着一個女子,身段玲珑,露在外面的肌膚如凝脂般瑩潤。
一片绯紅裙擺自躺椅傾瀉在地,上繡花紋在陽光下熠熠生彩。
欲窺其容顔,卻被其面上覆着的一片梧桐葉遮擋了視線。
“十七皇子既來了,不下來喝杯茶嗎?”女子清幽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拿掉了梧桐葉,起身坐起,視線直接看向了一側的牆頭之上。
一聲漫不經心又魅惑至極的輕笑,光影一閃,上一瞬還穩穩坐于牆頭上的人,如此已經在離她不遠的石桌旁。
“高處視野開闊,能賞美景,還能賞美人。”
夜無憂手指撚着那片梧桐葉,聲音不疾不徐,“高處,可不勝寒呢。”
“若得美人相伴,冰天雪地我亦内心似火;若是不幸被棄,溫暖如春我也覺孤枕寒衾。”
“唔,那看來十七皇子身體對外界溫度的感知功能不大健全呢。”
洛非歡:“……”看來她真的不吃這一套。
他做出萬分痛心的模樣,眉頭蹙起的可憐勁兒直讓人心疼,“這麼情深似海的表白,你非但無動于衷,還出言相譏,本殿這顆心啊,碎成渣了啊……”
“十七皇子沒聽說過這句話麼,表白即白表。”她起身走到石桌前,将桌下的酒壇提上來,“這次的事情,謝了。”
洛非歡也随之坐了下來,一舉一動皆是風流蘊藉的模樣,他回的不甚在意,“願賭服輸而已。”
夜無憂這廂剛把壇封打開,酒香便滿溢而出,她一聽這話便欲将壇封蓋上,“如此,這謝禮便算了。”
“哎哎哎!”他一把奪過,“拿出來的東西怎還好意思拿回去呢。”
一聞這香氣他就知道這是好東西!
夜無憂輕笑一聲,又将桌下的杯盞拿了上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原來小美人兒早就在這兒準備好等着本殿呢。”
“少貧,喝就老實喝,不喝滾蛋。”
洛非歡連忙噤聲,端起他身前的酒聞了聞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酒?”
夜無憂執起一杯酒輕啜一口,眼睛半眯仿佛身心都得到了巨大滿足,“你猜猜,猜對有獎。”
一聽有獎,洛非歡頓時眼冒精光,他仔細品了一口,“色澤紅潤,味道清冽,酒香中透着梅香,這是你用梅花釀的酒?”
怪不得他覺得這酒和她身上的冷梅香如此相似。
“隻猜對了一半。”
他又嘗了一口,“釀酒的水是雪水?”
“不是雪水,是雪。半壇雪加半壇紅梅加八兩冰糖再加……”
“再加什麼?”洛非歡追問。
夜無憂搖搖頭,“告訴了你,我還混什麼?”
他啞然失笑,随即輕哼一聲,“小氣!”
“說我小氣?那你别喝了,這壇酒我可是在地下埋了百日有餘……”
“别别别,我錯了,我錯了行吧。”
一壇酒,轉眼間便見了底。
洛非歡将最後一滴酒倒進嘴裡,猶不知足,“快,再拿一壇出來。”
“……你當這酒是蘿蔔還是白菜?沒有了,隻此一壇。”
“我不信,你不拿出來,我可就自己找了。”
“……”她這算引狼入室嗎。
“算了,你閉上眼睛,我再去挖一壇,說好了最後一壇啊。”
“甚好甚好,我保證不偷看。”
從日頭高照,一直到月華初升,說好的最後‘一壇’,卻成了最後‘十幾壇’。
看着對面已經眼神迷離,身子搖晃的就要坐不住的某妖孽,夜無憂隻覺心痛難當。
她果然是引狼入室,她多年的積蓄啊,短短半日就被他造了個精光!
滿地東倒西歪的酒壇子就像她此刻碎了一地的心。
本想踹他一腳解解恨,奈何她自己也是醉得不輕,堪堪站起身便已是費力了。
剛一踏進院子就被濃郁的酒香熏得皺了眉,待他看清院子裡的情況面色更是冷寒,仿若眉宇間都結了冰霜。
看來他這‘夫綱’有必要振一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