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擎蒼沒有接皇後的話,而是看向夜玉漱,“你應該還有别的話要說吧。”
夜玉漱的性子,他太了解了,養尊處優又錦衣玉食,平日裡有京都貴女們捧着,身旁宮人供着,表面驕縱威風,實則内心并無幾條溝壑,比她的兄長聰明不到哪兒去,如今面對他的震怒隻是輕微發抖還順帶流了幾滴眼淚而已,一言一語有條不紊,口齒清晰,此等表現不是問心無愧,便是早有應對。
目前看來,應是後者。
夜玉漱面上一臉平靜,“回父皇,我今日在宮牆外徘徊,也是想回來坦白一切,隻是勇氣不足,無意間被陳統領發現,這才被帶了回來,兒臣自知罪責深重,所以,不求父皇能原諒。”
說完,她深深一拜。
皇後不由得着急了,小聲道,“玉漱!你怎能如此說,快向你父皇求饒,他會原諒你的!”
她神色突然變得痛苦,“母後,兒臣、兒臣已經沒有幾天好活了,宋懿清給兒臣下了毒,不然兒臣、兒臣是不會答應她的……”
下毒?衆人神色皆是一變。
“什麼?”皇後這才細細觀察她的面色,果然蒼白中還隐隐透着青黑色,一開始隻是以為她擔心責罰才會面色如此,不成想竟是因為中毒了!“宣太醫,快宣太醫!”
夜天羽也慌忙起身,直奔太醫院而去,連下人都忘了指使。
“沒用的,宋懿清說是‘七日殒’,《萬毒書》中記載的劇毒,本來她答應等她成為夜王妃之後便會給我解藥,隻不過目前看來,這解藥我是拿不到了,七日一過,誰也救不了我。”
一番話,将她之前說的所有漏洞都補上了。
因為被下毒,不得不助纣為虐;因為害怕罪責,所以藏了起來;因為死期将至,才會想坦白一切。
事情發展至此,即便不是無辜,那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她是皇上的的女兒,是一國公主,隻要她的毒一解,誰也不會怪罪她。
夜玉漱又适時的吐了一大口黑皿,皇後見了幾乎要哭暈過去。
此刻夜擎蒼也沒了追究的心思,“快将公主移到偏殿,宣太醫!”
這個宋懿清果真毒辣至極,竟敢對一國公主下毒,上次淑妃那件事情他便對她有了懷疑,隻不過礙于太後沒有深究罷了,卻不想竟是放過了一條毒蛇。
夜天羽很快便帶着一衆太醫匆匆而至,輪番診治過後,誰也能看出夜玉漱中了毒,然而誰也不會解。
夜擎蒼大發雷霆之際,夜天翼開口說道,“父皇,六妹說此毒是《萬毒書》中記載的,也難怪太醫們束手無策。此書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東西,就連雲雀山上的醫者也是忌憚萬分,才會在百年前那場‘醫毒大戰’之後,将此書徹底藏起來。不過似乎前一陣子雲雀山出了叛徒,盜走了此書,就是不知為何會落在宋懿清手中了。”
“父皇,兒臣願前往公主府搜查,或許會有發現一些蛛絲馬迹。”
這話原本夜天翼想說的,卻被夜天祺搶了先,他也随後說道,“父皇,兒臣也願前往!”
《萬毒書》可是一件人人都想要的寶貝,宋懿清此去陵月根本沒有料到,走得又匆忙,定是沒有安排好一切,保不齊那書就在她的公主府藏着呢。
“皇上,讓羽兒也一起去吧。”皇後突然出聲。
“那你們三人便一同前去,務必将公主府所有的人都給朕抓起來!”
整整五日,主子不見了,卻刻意稱病隐瞞,果然是有無法無天的主子,就有吃了豹膽的奴才!
“以及宋懿清名下各處的府邸商鋪,通通徹查!”
“兒臣領命!”
因為不清楚七日殒的毒藥成分,太醫們也不敢随便開藥,怕沖撞藥性導緻不可挽回的後果,最後都被皇後轟走了,她看着不時溢出一口黑皿的夜玉漱,哭得昏天黑地。
心口處似有火燒,灼熱難忍,夜玉漱臉色蒼白,嘴唇卻被黑皿染得妖冶。
若這便是不去聯姻所要付出的代價,那她可以承受。
最不能讓她承受的,是姬珩對她的态度。
七月初七那日,她從皇宮一路出來直奔穆武侯府,她先是頂着宋懿清的臉試探了一下他,見姬珩對她避之不及才放了心。
她就知道,姬哥哥是不會喜歡宋懿清這種手段歹毒的女人的。
隻不過還沒等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她臉上的人皮面具就被姬珩一把揭了去。
原本應該在陵月喜轎内的人,卻出現在了穆武侯府。
姬珩見是她的第一句話,便是讓她走。
“若是被皇上得知公主逃婚卻來了穆武侯府,你覺得皇上會放過穆武侯府嗎?我本願閑散度日,不欲卷進風波,平白受到無妄之災,所以,請公主立刻離開,不然,我隻能将公主帶到皇上面前了。”
她雖傷心,但還記着夜無憂的話,連忙找地方藏了起來,現在宋懿清恐怕連宮門還沒出去,若是她現在被發現,一定會被換回去,那就前功盡棄了。
隻有等到一切已成定局的時候,她才能出現。
今夜的家宴,便是個好時機。
落玉殿内的宮人大多跟着陵月車隊走了,所以皇後又挑了新的一批宮人送來。
好不容易看她安穩睡下,皇後才稍稍安心的回了鳳儀宮,回去之後也沒睡,而是給林家送了信,希望父親和兄長能幫忙一起尋找《萬毒書》。
隻剩兩日的時間,她的玉漱隻有兩日的時間!
落玉殿通明的燈火熄滅,隻留了夜明珠照明,收拾好一切,宮女們紛紛退到門外。
夜明珠散發着瑩潤的光,寂靜無聲的殿内,有一道人影落地無聲。
她走上前,喂了床上躺着的人一顆藥丸。
不一會兒,夜玉漱便悠悠轉醒,乍一看見床前的人吓了一跳,看清面容之後才輕舒一口氣。
“你想吓死我?”
她悠悠歎息一聲,“聽你這聲音倒是有力氣得很,早知道就不浪費我的藥丸了。”
“你喂我吃了解藥?你不是說這毒不能是你給我解嗎?”
夜無憂突然一笑,“以你我的關系,你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我給你喂了毒藥?這倒是讓我意外了。”
“你給我的‘七日殒’我可是實實在在的吃了下去,本就命不久矣,你又怎麼會多此一舉。”
她歪着頭,饒有興趣的看着夜玉漱,與宋懿清的笑中帶毒相比,她倒是顯得可愛多了。
“我給你的是暫時壓制你體内毒性的藥丸,能讓你稍微舒服些。”說着,她拿出一個小瓷瓶扔給她,“這兩天如果堅持不住了,便偷偷服一顆。”
“還要兩天?”前五天的時候她根本毫無感覺,自從她剛剛在衆人面前吐了皿,才深知這毒藥的厲害之處。
時而像被架在火上烤,時而又像被放在冰上凍,反反複複吐皿,讓她險些撐不住。
“除非皇後謀逆,否則她的位置誰也無法動搖,夜天祺與夜天翼都想上位,皇後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小的阻礙,扳不倒她,也難保他們不會借你來打擊皇後,雖說現在皇上因為你的毒心軟了,可若是解得太快,也難免再心硬起來。”
夜擎蒼是一位父親之前,他還是一位帝王,夜玉漱犯此錯誤險些毀了兩國聯姻,隻有拖到最後一刻,他對她的心疼與愛憐才會到達頂峰。
正所謂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等夜玉漱的毒一解,夜擎蒼隻會感到慶幸,又怎麼會狠心懲罰她呢。
此次算計宋懿清,少不了夜玉漱的配合,她允諾不會讓她因此受到責罰,自然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