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不足60%,36小時後可刷新閱讀。可到了訓練館,一上午的功夫,心情隻能用四個字描述:一言難盡。
訓練館很大,雪上技巧在這,競速類項目也在這,男隊女隊在相鄰的兩個場地,中間僅僅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門。
一整個上午,女子速降這邊都很心不在焉,一逮着機會,衆人就開始交頭接耳。
“那個就是新來的小師弟吧?”
“哈,哪個?”
“還能有哪個?邊上那個,穿紅色背心閃瞎眼的那個啊!”
“這兇肌……”驚歎聲說明一切。
“大驚小怪了吧?你是沒看見剛才他跳起來的時候,腹肌也出來了,兩個字,壯觀。”
一開始,宋詩意沒聽清她們在說誰,還在喘口氣時特意探過頭去,融入大衆:“又在欣賞魏光嚴的肉體?小心丁教練把你們拎出去罰下蹲。”
隊裡生活單調枯燥,姑娘們過着苦行僧般的訓練生活,但畢竟年紀擺在這,慕少艾之心人人皆有,私底下也會對隔壁的男色交流一番。
魏光嚴是男子速降隊的頭号男魁。
當然,看今日這情形,程亦川也有跟他競争上崗的潛力。
丁俊亞就在不遠處,埋頭在本子上寫着下午的專項訓練安排,不時擡頭看上一眼,此刻看衆人心不在焉的樣子,臉色已明顯有了轉陰的迹象。
郝佳湊過來,笑嘻嘻對宋詩意說:“師姐你有所不知,魏光嚴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炙手可熱的是那個新來的程亦川,哈哈。”
宋詩意:“…………”
又是他。
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詩意懶得插嘴,索性默默不說話,想用勤奮訓練屏蔽掉來自小師弟的光芒,可那位初來乍到,人氣目前在女隊顯然處于一個巅峰狀态。
屏蔽是屏蔽不掉的。旁邊的郝佳、盧思琴一個勁在那新聞播報。
拉伸運動――
“數清楚了沒?我看着好像是六塊!”
“還特整齊诶!”
宋詩意:“……”
跨部訓練――
“剛,剛才那一下前頂,是我眼花了嗎?”
“應該不是的,我,我也看見了……”
“好飽滿的一坨!!!”
宋詩意:“????”
一坨?!
郝佳一臉邪惡地湊過來:“師姐,你覺不覺得……”
“覺得什麼?”
“那個程亦川,嘿嘿嘿,看起來性功能很超凡脫俗的樣子?”
“……”
宋詩意:“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郝佳一本正經:“褲、裆?”
“………………”
宋詩意:我還是個孩子,你們放過我吧。
她心情有點複雜,想女子速降隊數她年紀最大,結果……她一邊感歎現在的小姑娘都挺早熟,一邊不自覺扭過頭去,默默地看了一眼隔壁的程亦川。
那小子還在重複着跨部訓練,整個人仰面躺在墊子上,隻有肩與腳後跟着地,腰與胯齊齊上頂。那一頂――
……
她鎮定地收回視線。
行吧,是挺超凡脫俗的。
等等,怎麼她也被帶偏了?
女隊所在的訓練館,不止女子速降這一小範圍對隔壁的關注過剩,縱觀大廳,技巧類項目那一塊也挺蠢蠢欲動的,休息時也老交頭接耳。
後來,丁俊亞眉頭一皺,扔了本子走過來。
“怎麼,這是都訓練好了?”
教練一來,姑娘們紛紛消停了。
丁俊亞看了眼隔壁,隔着道玻璃門,一群穿隊服的年輕小夥子裡,就那個穿紅背心訓練的最顯眼。
顯眼就算了,這大冷天的外面還在下雪,他倒是渾身熱氣騰騰,胳膊肘、大腿都露在外面,冒汗厲害時,還把衣服下擺撩起來扇風,那整齊的小菜地隻差沒跳出腹部,叫嚣着“來呀來呀,來看我呀”。
他眉頭一皺,收回目光,掃視一圈女隊:“隔壁好看,是吧?”
“……”
“覺得隔壁好看的舉個手,我送你們去隔壁。”他冷着張臉,點了幾個最能交頭接耳的,“郝佳,盧思琴,李璇――”
目光落在靠邊的宋詩意身上,她就在郝佳旁邊,郝佳沒事就找她說話……丁俊亞沒想到她也會對這種事有熱情,有心警告一下她,可目光不自覺往她腳後跟掃去。
昨晚才犯過毛病――
視線蓦地收回,他把那個三個字咽回嗓子眼裡,“你們三個,出列,一人兩百個下蹲。”
三人一陣哀嚎。
宋詩意沒忽略掉丁俊亞最後那一個眼神,莫名一陣心虛。
好,好像逃過一劫?
她歎口氣,不知該為這份寬容慶幸還是悲哀。
*
值得一提的是,當天中午,程亦川就被丁俊亞叫去了辦公室。
丁俊亞主要負責速降項目女子隊,男隊那邊雖然也帶一帶,但上面今年的硬性指标落在了女隊這邊。我國女子速降出不來成績不說,這兩年連參加世界級比賽的積分都不夠,成績差了一大截,自從宋詩意退役後,連續兩年都沒人夠格參加世錦賽了。
于是男隊那邊就交給了袁華,丁俊亞專注于帶女隊。
因此,袁華沒找程亦川,反而是丁俊亞把他叫去了辦公室,程亦川有一點摸不着頭腦。
但這位是他的偶像,要見男神,程亦川有點小激動。
他一路琢磨着,請丁教練給他在背心上簽個名會不會太浮誇,可走進辦公室,才發現氣壓有點低。
程亦川是個很會看臉色的人,覺得狀況不太對,當下收起了激動,規矩地叫了聲:“丁教練,您找我?”
丁俊亞大他八歲,卻已顯現出成熟男人的穩重來,男人和男孩的區别一目了然。擡頭看他一眼,淡淡點頭,指指桌上:“這個是隊服,你先穿着吧。”
程亦川有點詫異:“袁教練今早才量了我的尺寸,不是說隊服要下周才拿得到嗎?”
“這是我之前服役時用的,這套還沒穿過,你應該能穿,先将就用着吧。”
程亦川從小富養,從未穿過别人的舊衣服,遂下意識回絕:“不用麻煩了,我穿自己的運動服先訓練着就成,反正下周――”
“還是麻煩一下吧。”丁俊亞淡淡地說,把那套衣服往他面前一遞。
程亦川頓了頓,接過衣服:“謝謝。”
衣服交接完畢,丁俊亞也沒再多說,埋頭繼續在本子上寫訓練計劃。程亦川又站了一會兒,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試探着問了句:“那我先走了,丁教練?”
丁俊亞頭也沒擡,點了下頭。
走出辦公室時,程亦川沒了笑容,來時的激動無影無蹤,心裡反而像是被人塞了隻氣球,鼓鼓囊囊,堵得慌。
想起臨走時在省隊的食堂裡衆人送别的畫面,又思及這兩日來了國家隊的種種,他心煩意亂地抹了把頭發,難得地罵了句髒話。
操。
這地方,難道真的隻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走得太快,出門時險些撞上誰,他一個急刹車,對方還是磕在了他下巴上。
兩人同時叫出了聲。
程亦川捂着下巴,對上捂着額頭的宋詩意,一句“你怎麼樣”還沒問出口,就被身後的男人往旁一撥。
下一刻,丁俊亞取代他站在宋詩意跟前:“傷着哪兒沒?”
宋詩意:“沒事,小事情。”
丁俊亞沒馬虎,還是拉開她的手仔細看了看,确定額頭隻是略微發紅,才轉頭去看程亦川,皺眉道:“走個路那麼風風火火做什麼?”
程亦川原本還擔心撞傷了人,對上他那冷冰冰的臉,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也不多說,從他肩膀上猛地撞了過去,頭也不回走了。
一肚子邪火沒出發,他走到樓底下,重重踹了一腳垃圾桶,那聲巨響驚得三樓上的宋詩意都忍不住往下瞧。
這是怎麼了?看樣子,那家夥又碰了一鼻子灰?這回還是在丁師哥這兒?
丁俊亞問她:“你找我?”
宋詩意趕緊收回目光,擺擺手:“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謝謝師哥高擡貴手,沒罰我下蹲。”
提起這個,丁俊亞面色不虞:“她們多大,你多大?都在隊裡多少年了,還跟剛進隊的小姑娘似的沉不住氣,來個新人就這麼心猿意馬――”
“我可沒心猿意馬!”宋詩意為自己辯解,“都是郝佳她們在叽叽喳喳,我又沒摻和。”
看她這麼急着叫冤,丁俊亞面色微松:“那你朝隔壁男隊看什麼?”
……褲、裆?
宋詩意也隻敢腹诽,沒敢真開這種玩笑,多少年師兄妹了,她分辨得出她這師哥的神色轉變。此刻知道他沒責備的意思了,便放下心來,指指樓底下剛離開的那位垃圾桶殺手。
“他怎麼了?”
丁俊亞面色如常:“我怎麼知道他怎麼了?”
定睛看他片刻,宋詩意笑了:“怎麼,你不喜歡他?”
丁俊亞淡淡地說:“他又不是我的隊員,我有必要喜歡他?”再瞥宋詩意一眼,“反正有我們女隊這麼多人青睐他,他也不缺人喜歡。”
看他意有所指,宋詩意趕緊跳出這個指控範圍:“我可沒青睐他。”
“誰知道呢?”丁俊亞睨她一眼,眼底卻浮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他那一笑,頗有種冰消雪融的缱绻意味,看得宋詩意一怔,心裡忽然打起鼓來。
常年不愛笑的人忽然這麼沖她笑……幾個意思?
*
可不管丁俊亞是幾個意思,笑得有多和藹可親,在程亦川那兒的偶像光環是徹底被破壞了。
這國家隊的戾氣可真夠重的!
他蒙頭睡了個午覺,下午兩點,随車去附近的亞布力雪場做專項訓練。
亞布力是國家高山滑雪隊的訓練場地,地處長白山脈,長年積雪覆蓋。
這趟去雪場是程亦川來隊裡之後第一次進行專項訓練,孫健平也來了,和袁華站在一塊兒,擡頭看着半山腰速降起點處的人。
“來了幾天了,也該看看他的本事了。”
袁華笑:“您可别诳我,您不是早就看過他的本事了?”
“我看是一回事,你看又是一回事。畢竟你現在才是負責他的教練,哎,我可是廉頗老矣,不能飯否。”
袁華:“喲,瞧您這話說的,昨兒我可瞧見您在食堂一口氣吃了三碗飯,這還不能飯否,誰能飯啊?”
孫健平:“嘿,我說你這人怎麼……你懂不懂什麼叫修辭啊?”
兩人說話間,起點處的人已經下來倆了,速度不夠,成績沒眼看,孫健平都懶得去看,隻有袁華還在瞧計時器。
孫健平咂嘴:“都他媽是吃幹飯的。”
袁華安慰他:“好歹吃的是國家的飯嘛,你又不出錢。”
“……”孫健平服,再擡頭時,眼睛一亮,來了精神,“喲,那小子來了。”
可不是?
昨夜一場雪後,今日天晴雪霁,晴空萬裡,這山間耀目的潔白之中,蓦然出現了一抹醒目的紅。
袁華哈哈一笑:“一看就很精神哪,小家夥狀态不錯。”
而事實卻是――
半山腰上,程亦川像個氣鼓鼓的青蛙,鼓着腮幫踏上雪闆,摘下了發間的滑雪鏡,隔絕了視線中刺眼的白。
才來隊裡兩日,他已經憋了一肚子氣。
這地方真行啊,要排資論輩,得尊老愛幼,老隊員欺負他這初來乍到的新人,還有人囑咐他愛護花草樹木。他在訓練館賣力熱身了一上午,還能被叫去辦公室穿人舊衣裳,怎麼,他是裸奔了還是衣不蔽體了?
他程亦川可從來沒受過這種氣。
而今終于踏上雪場,踩在柔軟純白的冰雪之上,他雙手持杖,俯身向下,背部緊緊繃起,一口白霧從嘴邊緩緩呼出。
腦中有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
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吧。
這裡才是他的地盤。
那些看不起他的,瞧不順眼他的,鄙夷的不屑的輕蔑的不友好的,此刻都在山腳之下。
程亦川緊握雪杖,忽然朝山下大喝一聲,凜冽北風灌入肺裡,激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可他愛極了這滋味,那刺骨的冷中帶着最極限的刺激,滿鼻子滿眼都是自由的味道。
山間的人全神貫注,在聽聞槍響之後,猛地向下俯沖而去。
世界在這一刻寂靜了,喧嘩都是他們的,而他隻聞風聲,一心奪魁。
閑的發黴,他翻了個身,摸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程亦川是男孩子,鮮少主動往家裡打電話,一般都是被動聯系。因此,那頭的莫雪芙女士接起電話後,心裡咯噔了一下,三言兩語後,就試探着問他:“都安頓了好了?”
“安頓好了。”
“那邊條件怎麼樣啊?不能比省隊差勁吧?”
“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就好……”當媽的頓了頓,話鋒一轉,“那一切還順利嗎?見着教練沒?室友好相處嗎?”
“挺好的。”他言簡意赅,興緻缺缺。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莫雪芙眯起眼睛,補充一句,“小川,媽媽希望你有一說一,不許為了讓我們放心,就報喜不報憂。”
程亦川又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誰欺負我啊?我不欺負别人就不錯了。”
他在這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家父母是中年藝術雙人組,搞攝影的,常年在國外。就算真有人欺負他,他們也隻能幹着急,難道還能飛回來不成?
程翰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适時響起:“給我給我,電話給我!”
莫雪芙:“幹嘛啊你,兒子給我打電話,你插什麼嘴?”
程翰插不上隊,隻能大着嗓門兒沖程亦川嚷嚷:“兒子,要真有人敢欺負你,隻管揍!能動手咱們盡量不哔哔!大不了爸爸給你出醫藥費――”
“呸。有你這樣教兒子的?給我一邊兒去。真是越老越沒樣子!”
“我怎麼就沒樣子了?你昨天還說我每一個樣子都是你喜歡的樣子――”
“住嘴!”氣急敗壞的捂嘴聲,因為太急,力道稍重,聽上去無限接近巴掌聲。
果不其然,程翰慘叫了一聲。
一通電話,打着打着,變成中年組虐狗現場。
程亦川:“……”
當面就秀起恩愛來,完全不把他這個兒子放眼裡。生無可戀。
通話末尾,莫雪芙說:“小川,媽媽再給你打點生活費吧?”
“不用。隊裡吃住全包,津貼比省隊的還多。而且之前打的還沒用完。”
“沒用完就使勁兒用。平常訓練那麼辛苦,周末出去放風了,好吃好喝――”話到一半,想起國家隊的規矩,運動員不可以在外面随意吃喝,于是話鋒一轉,“那就多買點好看的衣服,我兒子長那麼帥,要當基地最耀眼的風景線!”
雷厲風行如莫雪芙,電話結束後轉賬的信息就到了程亦川手機上。說是生活費,金額卻高達五萬。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這個數生活費的可不多。
他趴在床上打了個呵欠,其實也習慣了。
那對中年夫妻是搞攝影的,充滿藝術細胞,說好聽點是浪漫,說難聽點就是浪,滿世界跑,難得歸家。程亦川自小跟着爺爺奶奶住東北,父母缺席了孩子的日常,大抵是有補償心理,就大筆大筆往家裡打錢。
他愛畫畫,父母一通電話,動用關系請了市裡最貴的油畫老師給他當家教,一對一。
小孩子興趣多變,畫了倆月就擱筆不幹了,說是要學跆拳道,父母二話不說,第二天就讓奶奶送他去了少年宮。
程亦川的童年是自由的,選擇的權利緊握手中,不差錢,可到底還是差了點什麼。所以他在琳琅滿目的愛好中挑挑揀揀、朝三暮四,錢是燒了一大堆,卻什麼也沒能堅持下來。
這麼說好像也不對,至少滑雪這件事情是堅持至今,還成為了人生的大部分。
可他也隻剩下滑雪了。
*
魏光嚴回宿舍時,新來的室友已經睡着了,漆黑一片的房間裡隐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嚴冬時節,雪下得極大,他那厚重的外套都染上了一層白。
床上的安穩與他心裡的煩躁形成鮮明對比,他重重地關上門,砰地一聲把背包扔在地上,脫了衣服就往衛生間走。
程亦川睡覺很死,一般不容易被吵醒,可禁不住室友動靜太大,于是熱水器的聲音、嘩嘩的水流聲,和魏光嚴洗完澡後踢踢踏踏的走路聲,連綿不絕往耳朵裡灌。
他摸出手機一看。
夜裡十一點。
以前在省隊,訓練時間是有規定的,每天六到八小時雷打不動。就算國家隊的訓練時間偏長,這位練到這麼晚,恐怕也是偷偷在練,違反規定的。
那乒乒乓乓的聲音還在繼續,程亦川皺起眉,翻了個身,拿被子蓋住了頭。
到魏光嚴終于關燈睡覺時,程亦川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忽然聽見一聲悶響,猛地驚醒,睜眼朝對面一看,隐約看見魏光嚴一拳砸在牆上。
那動靜能把他都吵醒,足見力道之大。
程亦川驚疑不定地躺在黑暗裡,借着窗外傳來的微弱燈光,看見床上的人把自己裹在被子裡。
下一刻,那團隆起物開始不住顫抖,無聲而劇烈。
這是……吃錯藥了?
他莫名其妙地側卧着,也不敢亂動,隻定睛瞧着對面的動靜。直到某一刻,厚重的被子下面傳來了再也抑制不住的抽泣聲,哪怕隻有一下,也足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