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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個吻

薄荷味熱吻 容光 6267 2024-01-31 01:06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不足60%,36小時後可刷新閱讀。幾分鐘的路途,兩人走得步伐輕快。明亮的夜色,溫柔的雪,還有剛吃完拉面暖和的胃,是多年後想起初遇的這一夜,他們共同的記憶。

  才剛剛得知自己即将被招進國家隊的程亦川,此刻頗有種被天降大禮砸中的飄飄然,連跟宋詩意計較的功夫也沒了。他用清澈而濕漉漉的眼望向身側的女人:“師姐,你今年多大了?”

  宋詩意:“女人的年齡,能随便問嗎?”

  “說說怎麼了?”他撇嘴。

  “擱在古代,問了我的芳齡就得娶我。”

  “……那你還是别說了。”

  宋詩意看着一臉嫌棄的人,笑出了聲:“過了年就二十五了。”

  “當初為什麼會退役?”他問得自然。

  宋詩意一頓,聳聳肩:“腳傷,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症,就是好了也不建議繼續練滑雪了。”

  “那你――”程亦川一愣。

  “這不是好了嗎?”年輕的師姐拍拍腿,蹬蹬腳,“好利索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這就回來了。”

  少年人還是心地善良,哪怕兩人有過一星半點的不愉快,也在此刻用再真誠不過的語氣對她說:“回來就好。你那麼厲害,一定能重新爬上頂峰的。”

  宋詩意似笑非笑睨着他:“你連我的比賽都沒看過,怎麼就知道我厲害了?”

  “都拿過世界亞軍了,難道不厲害?”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怅然地望向飄雪的天際:“恐怕是上不去了。”

  “什麼?”程亦川沒反應過來。

  宋詩意卻自我安慰似的笑起來:“沒什麼。你可得好好加油了,國家隊不是省隊,就你這兩把刷子――”

  “Excuseme?什麼叫就我這兩把刷子?”被質疑的人立馬眯起眼來,片刻後下了結論,“原來你是真看不起我。”

  先前還以為她是跟孫教練随口一說,可聽聽她這語氣吧,她是真瞧不上他。

  宋詩意對上他漆黑透亮、略帶薄怒的眼珠子,都有些想笑了:“不是看不起,是好意提醒。程亦川,你是很有天賦沒錯,可這世上并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天賦異禀。等你進了隊就會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那又怎麼樣?”年輕人還是眯着眼,唇角一彎,笑裡仿佛攜着凜風、裹着烈焰,倨傲又笃定,“比我有天賦的不見得比我努力,比我努力的不一定比我有天賦。”

  兩人對視片刻。

  寂靜的夜空因為雲霧畢現的關系,隐隐泛着深藍色,而這透亮的深藍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白灑向大地。偶有風過,紛飛的雪迎面而來,帶着絲絲涼意。

  宋詩意笑了,也不言語,和他一同踏入酒店,走進電梯。

  數字從零到五,一直到程亦川走出電梯時,他才終于沒忍住打破僵局,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回頭看着她,再次開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看不起我,但我一定會早日進隊,總有一天聽你親口承認我不是隻有兩把刷子的。”

  他微微笑着,面上有年輕人的挑釁和不服輸。那種嚣張氣焰叫人有些好笑,卻并不讨人厭,興趣是因為那眉眼太好看,又或許是他自信笃定的模樣帶着點可喜的孩子氣。

  宋詩意想,還真是個孩子啊。

  她懶懶地擡了擡眉,點頭道:“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随即伸手按下關門鍵。

  “哎,你怎麼這麼敷衍――”

  門外的人話還沒說完,電梯門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程亦川氣急敗壞地履了把頭發,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瞧不上他,一直到進了房間時還黑着張臉。

  可程亦川回房間洗了個澡,也就冷靜下來了。她是世界亞軍,爬上過山頂俯瞰衆人,他算老幾?她瞧不上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他從小到大就愛滑雪,後來又順順利利被田鵬選進了省隊。原本還有些忐忑,結果進隊之後力壓群雄,年紀最小,但速度最快、技術最好。别說田鵬了,每回參加比賽,就連國外的選手、教練也對他投來驚豔的目光。

  他風光慣了,順風順水慣了,還真沒遇見幾個對他不屑一顧的人。

  程亦川擦着頭發走出來,坐在床沿上,忽地問楊東:“師哥,你說國家隊的人是不是真的比我們強很多?”

  楊東握着遙控器,奇怪地看着他:“強肯定是要強一點,但也不至于很多吧?畢竟國家隊的也是咱們幾個省隊裡選上去的。”

  看他一臉神遊天外的表情,楊東問他:“你也看出來了?”

  “什麼?”程亦川摸不着頭腦。

  “孫教練大老遠跑來日本看我們比賽,肯定不會是心皿來潮。上回在長白山集訓的時候,他就在賽道邊上關注你,這回還直接跑現場來了。等着吧,明兒田教就會找你了,估計很快就能進國家隊了。”

  程亦川不是傻子,他和楊東一起來參加比賽,楊東還是師兄,結果就他被選進國家隊,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受。他隻能撓撓頭,嘀咕一句:“就怕進去了成了鳳尾,在省隊還能當個雞頭,好歹不是雞屁股……”

  楊東哈哈大笑:“鳳尾怎麼了?當鳳凰怎麼不比當野雞強?”

  兩人說了幾句,程亦川又忽然想起什麼:“哎,師哥,那宋詩――宋師姐以前很厲害嗎?”

  他一向愛滑雪,但隻是業餘愛好,家裡管得嚴,他除去課外滑雪,其餘時間還都是勤奮學習的好少年,并不曾過多關注滑雪賽事,就算看看比賽,也頂多是男子組的。直到一年前莫名其妙被田鵬招進省隊,這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但畢竟宋詩意已經退役兩年了,他從未看過她的比賽,隻聽說過有這麼個人。

  楊東不一樣,楊東可都在省隊待了三年多了。

  “宋師姐嗎?嗬,那可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國家雪上項目一向……咳,一向尴尬。能拿個名次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當年她算是橫空出世,十九歲就進了國家隊,第一次參加全國賽就嶄露頭角,二十一歲參加世錦賽,一躍成為世界亞軍,轟動了咱們滑雪界。”

  說到這,楊東傻乎乎笑出了聲:“你知道不,那時候國内的媒體都叫她冰雪公主。”

  程亦川沉默片刻:“……還能有比這個更豔俗的名字嗎?”

  “可平心而論,宋師姐長得挺好看的。”

  好看嗎?

  程亦川不置可否,回想片刻,那女人也沒化妝,一臉素面朝天的,皮膚好像是挺白,眉眼挺精神,勉強算漂亮……但說什麼公主,好像也太牽強了吧?

  他嘀咕一句:“那是你們當運動員的每天見的都是剽悍女人,随便拎着個清秀點的就驚為天人。”

  話題一轉,他又好奇地問:“那她怎麼在巅峰期就退役了?今年也才二十五,二十三就受傷退役了?怎麼受的傷啊?很嚴重?”

  楊東搖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當初還是個挺大的事兒。好像是她沖刺時為了加速,太心急,結果失控撞上旗門了,傷得是挺厲害。”

  程亦川一愣。

  運動員作息規律,第二日還要起個大清早回國,兩人也沒多說,很快就各自睡了。

  程亦川聽見隔壁床上傳來的沉沉鼾聲,翻了個身,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來,鬼使神差打開網頁浏覽器,手仿佛不聽使喚,有了自我意識。

  “宋詩意。”他摁出了這三個字。

  彈出來的詞條量是巨大的,而在那一片鋪天蓋地的新聞裡,最醒目的一條是:“冰雪公主受重傷,或将永别滑雪賽場。”

  他手上一頓,點開了那條兩年前的新聞。

  “……前高山滑雪世錦賽女子速降冠軍宋詩意,在沖刺階段不聽教練勸阻,擅自加速,于賽道失控受傷,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左腳踝粉碎性骨折,左膝韌帶斷裂,傷勢嚴重,或将永别高山滑雪的賽場……”

  刺眼的屏幕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格外醒目。

  程亦川有些怔忡,點開好些網頁,逐條浏覽,最後冷不丁回過神來,這才驚覺多年來養成的規律作息居然被打破,遂放下手機,重新閉上眼。

  然而還是沒能順利進入睡夢,腦子裡無數念頭一閃而過。

  這麼嚴重的傷勢,如今還能重返賽場?可即便是重返賽場,她也已經闊别運動員生涯整整兩年了。幹這一行的,十六七歲的大有人在,一般二十七八也就退役了……

  二十五歲的“高齡”運動員,真的還能卷土重來嗎?

  次日清晨,五人共同乘機回國。

  飛機上,田鵬和孫健平自然而然坐在了一排,三個年輕人一排。程亦川恰好在宋詩意和楊東中間。

  由于起得太早,宋詩意呵欠連連,飛機一起飛,就閉上眼睛補瞌睡了,間或在飛機颠簸時睜眼片刻。

  程亦川滿腦子都是昨晚看到的新聞内容,又是偷偷去瞄她的腳,又是神色複雜地去瞧她的臉。

  可算是理解她為什麼不待見他了――都是極富天賦的運動員,她曾經是,他現在是(毫無自覺一本正經的自戀)。可如今她的前途猶未可知,按常理多半是沒什麼太大希望了,可他還年紀輕輕,極有可能在不久的将來發光發熱(并不覺得哪裡不對)。

  哎,這事兒吧,挺傷感,他從昨天的憤怒逐漸變成今日的同情。

  程亦川的腦回路挺長,還山路十八彎,曲折離奇。于是毫無自覺地頻頻觀察身側的師姐,眼中又是同情,又是理解。

  飛機起飛十來分鐘的時候,宋師姐終于忍無可忍地掀開眼皮子,側頭問他:“我長得像王祖賢還是林青霞?”

  程亦川一愣:“哈?”

  “哈什麼哈?是我長得太美,你挪不開眼,還是我長得太醜,叫你忍不住仔細研究?”她似笑非笑打趣。

  少年臉上騰地一紅,噌的一下擰開脖子,“誰看你了?呵,真夠自作多情的!”

  接下來的一路,他再也沒有轉過頭去哪怕一秒鐘,心裡嘀咕:真不貴是“高齡”運動員,一句話暴露年紀,那兩位都是哪輩子的明星了?這年頭還有人提起來!

  這邊師徒兩人,那廂師徒三人,很快在首都機場分别。

  宋詩意問孫健平:“您不跟田教練他們一塊兒回哈爾濱,留在北京幹嘛?”

  孫健平說:“怎麼,不歡迎?我在北京待兩天,周一和你一塊兒回隊。”

  宋詩意立馬有了不祥的預感一臉警惕:“您老人家想幹什麼?”

  孫健平咧嘴,呵呵一笑,“我好久沒見你母親了,這回跟你一塊兒上你家去,拜訪拜訪她,順便告訴她你要歸隊的事兒。”

  “………………”

  宋詩意神情複雜地望着他,心悅誠服道:“您是真的膽子大。”

  師徒倆都心知肚明,要是真讓鐘淑儀女士見到這個“害她女兒如今成了半文盲和半殘疾”的教練同志,箭廠胡同少說也會被她的滔天怒火燒成平地,方圓百裡寸草不生。

  來到國家隊的第一天,沒有訓練,也沒有朋友。

  程亦川打完水,回到宿舍四仰八叉躺床上發呆,窗外是風雪呼嘯的夜。

  閑的發黴,他翻了個身,摸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程亦川是男孩子,鮮少主動往家裡打電話,一般都是被動聯系。因此,那頭的莫雪芙女士接起電話後,心裡咯噔了一下,三言兩語後,就試探着問他:“都安頓了好了?”

  “安頓好了。”

  “那邊條件怎麼樣啊?不能比省隊差勁吧?”

  “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就好……”當媽的頓了頓,話鋒一轉,“那一切還順利嗎?見着教練沒?室友好相處嗎?”

  “挺好的。”他言簡意赅,興緻缺缺。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莫雪芙眯起眼睛,補充一句,“小川,媽媽希望你有一說一,不許為了讓我們放心,就報喜不報憂。”

  程亦川又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誰欺負我啊?我不欺負别人就不錯了。”

  他在這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家父母是中年藝術雙人組,搞攝影的,常年在國外。就算真有人欺負他,他們也隻能幹着急,難道還能飛回來不成?

  程翰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适時響起:“給我給我,電話給我!”

  莫雪芙:“幹嘛啊你,兒子給我打電話,你插什麼嘴?”

  程翰插不上隊,隻能大着嗓門兒沖程亦川嚷嚷:“兒子,要真有人敢欺負你,隻管揍!能動手咱們盡量不哔哔!大不了爸爸給你出醫藥費――”

  “呸。有你這樣教兒子的?給我一邊兒去。真是越老越沒樣子!”

  “我怎麼就沒樣子了?你昨天還說我每一個樣子都是你喜歡的樣子――”

  “住嘴!”氣急敗壞的捂嘴聲,因為太急,力道稍重,聽上去無限接近巴掌聲。

  果不其然,程翰慘叫了一聲。

  一通電話,打着打着,變成中年組虐狗現場。

  程亦川:“……”

  當面就秀起恩愛來,完全不把他這個兒子放眼裡。生無可戀。

  通話末尾,莫雪芙說:“小川,媽媽再給你打點生活費吧?”

  “不用。隊裡吃住全包,津貼比省隊的還多。而且之前打的還沒用完。”

  “沒用完就使勁兒用。平常訓練那麼辛苦,周末出去放風了,好吃好喝――”話到一半,想起國家隊的規矩,運動員不可以在外面随意吃喝,于是話鋒一轉,“那就多買點好看的衣服,我兒子長那麼帥,要當基地最耀眼的風景線!”

  雷厲風行如莫雪芙,電話結束後轉賬的信息就到了程亦川手機上。說是生活費,金額卻高達五萬。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這個數生活費的可不多。

  他趴在床上打了個呵欠,其實也習慣了。

  那對中年夫妻是搞攝影的,充滿藝術細胞,說好聽點是浪漫,說難聽點就是浪,滿世界跑,難得歸家。程亦川自小跟着爺爺奶奶住東北,父母缺席了孩子的日常,大抵是有補償心理,就大筆大筆往家裡打錢。

  他愛畫畫,父母一通電話,動用關系請了市裡最貴的油畫老師給他當家教,一對一。

  小孩子興趣多變,畫了倆月就擱筆不幹了,說是要學跆拳道,父母二話不說,第二天就讓奶奶送他去了少年宮。

  程亦川的童年是自由的,選擇的權利緊握手中,不差錢,可到底還是差了點什麼。所以他在琳琅滿目的愛好中挑挑揀揀、朝三暮四,錢是燒了一大堆,卻什麼也沒能堅持下來。

  這麼說好像也不對,至少滑雪這件事情是堅持至今,還成為了人生的大部分。

  可他也隻剩下滑雪了。

  *

  魏光嚴回宿舍時,新來的室友已經睡着了,漆黑一片的房間裡隐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嚴冬時節,雪下得極大,他那厚重的外套都染上了一層白。

  床上的安穩與他心裡的煩躁形成鮮明對比,他重重地關上門,砰地一聲把背包扔在地上,脫了衣服就往衛生間走。

  程亦川睡覺很死,一般不容易被吵醒,可禁不住室友動靜太大,于是熱水器的聲音、嘩嘩的水流聲,和魏光嚴洗完澡後踢踢踏踏的走路聲,連綿不絕往耳朵裡灌。

  他摸出手機一看。

  夜裡十一點。

  以前在省隊,訓練時間是有規定的,每天六到八小時雷打不動。就算國家隊的訓練時間偏長,這位練到這麼晚,恐怕也是偷偷在練,違反規定的。

  那乒乒乓乓的聲音還在繼續,程亦川皺起眉,翻了個身,拿被子蓋住了頭。

  到魏光嚴終于關燈睡覺時,程亦川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忽然聽見一聲悶響,猛地驚醒,睜眼朝對面一看,隐約看見魏光嚴一拳砸在牆上。

  那動靜能把他都吵醒,足見力道之大。

  程亦川驚疑不定地躺在黑暗裡,借着窗外傳來的微弱燈光,看見床上的人把自己裹在被子裡。

  下一刻,那團隆起物開始不住顫抖,無聲而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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