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
”霍英将獅頭丢給趙雄,目光不善地盯着陳嬌。
整個賀家上下,隻有霍英敢用這種态度對待陳嬌,雖然是養子,但賀錦昌死後,霍英就再也沒叫過陳嬌“母親”。
陳嬌突然不敢直視這個男人的眼睛。
“我,我來看威哥兒練武。
”摸着凜哥兒的腦袋,陳嬌快速看向繼子賀威,掩飾那莫名的慌亂。
“練武場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霍英冷聲道。
陳嬌害賀威不是兩三次了,以前霍英盡量避免當面與陳嬌起沖突,但這次賀威險些溺水身亡,霍英連半夜将陳嬌丢到湖中的事情都做出來了,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霍英不想再忍陳嬌分毫。
陳嬌不高興了,練武場而已,憑什麼男人可以來女人就不能來了?
而且菩薩給的記憶裡,原身就随亡夫來過練武場觀賽。
陳嬌很欣賞霍英信守承諾保護賀威的義氣,今日親眼所見,陳嬌也被霍英在梅花樁上行動自如的矯健身手乃至他英氣的容貌驚豔,但那不代表陳嬌就會乖乖地順從。
“賀家何時定了這種規矩?
”陳嬌終于看了霍英一眼,她沒有生氣,隻是平靜地詢問。
霍英抿了下嘴。
陳嬌不想與他争執,領着凜哥兒走向賀威:“威哥兒,你三弟想看你練武,我就帶他過來了。
”
賀威看向凜哥兒。
凜哥兒仰着腦袋,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兄長。
賀威摸了摸後腦勺,然後少年郎闆着臉,很是冷漠地道:“看就看吧,離遠點,不許出聲。
”
頗有當家大哥的氣勢。
旁邊一個弟子立即去屋裡搬了兩把椅子出來,放在東廂房的屋檐下,曬不到太陽。
陳嬌與凜哥兒坐了過去,凜哥兒不要坐,站在母親兩腿中間,期待地看着梅花樁。
霍英吓不走陳嬌,也沒有道理趕,就當陳嬌不存在,示意賀威再次上樁。
賀威内心還是很在意繼母的,少年郎有心在繼母面前表現,跳上樁子後,賀威步伐都比剛剛利落了幾分。
但,賀威的搭檔鄭大福隻是一個普通的十六歲的少年郎,他很少有機會見到賀家主母,今日得見,鄭大福便被陳嬌天仙似的美貌吸引了,總忍不住偷偷往那邊看。
梅花樁是多麼危險的地方,不分心都可能摔下來,分心了……
一腳踩空,鄭大福身子一歪便栽了下去,獅頭獅尾相連,賀威被他牽扯,人也失去了平衡。
陳嬌花容失色,緊緊閉上了眼睛。
“大哥!
”凜哥兒害怕地叫道。
萬幸,兩個少年郎練了兩年梅花樁的基本功,摔得次數多了,熟能生巧,身體在半空靈活地翻轉,鄭大福準确地落在了兩根柱子中間,賀威的位置不巧,落地時小腿撞到旁邊一根矮柱,疼了一下。
“沒事吧?
”霍英沉着臉問。
鄭大福低着腦袋,不敢看他。
賀威搖搖頭,受點傷不算什麼,他看眼繼母的方向,隻覺得丢人。
“大哥撞到腿了!
”凜哥兒眼睛尖,注意到了。
腿可是舞獅人最重要的部分,陳嬌聽了,立即跨下台階趕到賀威身邊,要看賀威的腿。
賀威紅着臉往後退:“我沒事……”
論關系,兩人是母子,論心裡的感覺,陳嬌更想把賀威當弟弟,這時候可不必講究什麼規矩,陳嬌蹲下去,一手攥住賀威的腿,一手就将他寬松的褲腿往上提。
賀威自幼練武,小腿很強壯,陳嬌卻隻看見了一塊兒擦傷,破皮了,沒有出皿。
“真不疼。
”賀威彎下腰,将褲腿放了下去。
陳嬌松了口氣,站起來,心疼地叮囑賀威:“小心點。
”
梅花樁真的太危險了,她在一旁看都懸着心。
賀威長得與陳嬌差不多高,看着繼母溫柔的眼眸,賀威徹底陷入了迷茫,繼母,真的變好了嗎?
“請太太離開。
”一直默默旁觀的霍英,突然出聲。
陳嬌皺眉,盯着他問:“我在這裡妨礙你了?
”
霍英看着小婦人那張狐媚的臉,再看眼心虛低頭的鄭大福,霍英便笃定,這女人是故意來這邊媚惑人的,她當然看不上鄭大福,但鄭大福分心掉下樁子,賀威就跟着有危險,讓賀威受傷,正是毒婦的目的。
霍英給鄭大福面子,沒有說出真正原因,隻側身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霍英傳授武藝時不喜女子在場,太太若執意不走,便請太太教導威哥兒,我告辭了。
”
陳嬌氣得咬牙。
“娘,我不想走。
”凜哥兒委屈地道。
霍英看眼男娃,道:“凜哥兒可以留下。
”
凜哥兒也是賀家的子孫,霍英并不仇視這個孩子。
凜哥兒傻傻地笑了。
院子裡其他人,都盯着陳嬌。
陳嬌再也不覺得霍英好看了,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她轉身就往外走,丫鬟秋菊迅速跟在身後。
毒婦走了,霍英讓凜哥兒站在一旁,他繼續教導賀威。
那邊陳嬌悶悶的,她能理解霍英敵對她的原因,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被驅逐,她真的很氣。
“太太,霍英越來越不把您放在眼裡了,大少爺天天跟他在一起,耳濡目染,時間長了,大少爺肯定也越來越不孝敬您。
”秋菊很是打抱不平地道。
陳嬌聞言,對霍英的憤怒立即變成了對秋菊的警惕。
霍英是好人,說好人壞話的人,品行就值得懷疑了。
陳嬌身邊一共四個丫鬟,春蘭、夏竹、秋菊、冬梅,可惜菩薩給的記憶中并沒有告訴陳嬌,四女裡被賀錦榮收買下毒害她的是誰。
“等着瞧吧。
”陳嬌敷衍地道,沒有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
主仆倆繼續前行,走到東院與正院相連的月亮門前,迎面跨過來一道魁梧的身影。
“二爺。
”秋菊低頭行禮。
賀錦榮點點頭,笑着問陳嬌:“嫂子去練武場了?
”
賀錦榮的眼睛細細長長的,笑起來就像眯成了一條線,早飯時陳嬌覺得這人不怒自威,可此時此刻,陳嬌居然在賀錦榮的笑容裡看出一絲色.眯眯,那是一種隐晦的觊觎,仿佛他對得到這個美人兇有成竹,因此不着急享用。
陳嬌想到了原身。
原身也知道賀錦榮對她有色心,但原身隻是長得狐媚,絕非水性楊花之人。
賀錦榮長得遠遠不如賀錦昌,原身半個眼珠子都看不上他,但為了利用賀錦榮解決霍英這個麻煩,原身聰明地與賀錦榮周旋,既不給賀錦榮便宜占,又偶爾噓寒問暖抛個媚眼,吊着賀錦榮的心。
當霍英失勢賀威斷腿,賀錦榮趁着酒意向原身求.歡,得意的原身終于撕破臉皮,諷刺了賀錦榮一頓,這才招來殺身之禍。
霍英隻是防範她,賀錦榮才是陳嬌周圍最危險的人。
“凜哥兒非要看哥哥練武,我剛剛送他過去了。
”陳嬌神色自然地道,“二爺也去練武場?
”
賀錦榮點點頭,道:“有事與霍英商量。
”
“什麼事?
”陳嬌馬上問了出來,故意模仿原身的脾氣。
賀錦榮習以為常,笑着解釋道:“王員外過壽,家裡請人舞獅,我跟霍英商量商量派誰去。
”
這等小事沒什麼好計較的,陳嬌朝他笑笑,先走了。
賀錦榮回頭,盯着陳嬌那把小腰,男人細長的眼睛裡忽的暴發出一股貪婪。
他們兄弟二人,大哥無論什麼事上都壓着他一頭,半路還娶了個妖娆美豔的繼室,賀錦榮早就厭煩了妻子郭氏,大哥活着時他就肖想過這位小嫂子,大哥死後,賀錦榮對陳嬌更是勢在必得。
.
陳嬌花了三天的功夫,徹底熟悉了賀家的内外事務。
賀家内宅由她管家,舞獅行霍英、賀錦榮共同打理,外面的田地鋪子由總管事李叔負責。
李叔是賀家的忠仆,内心效忠的也是賀威,與陳嬌隻維持表面的和氣。
陳嬌不在意賀家的家财,李叔效忠賀威而不是賀錦榮,對她來說已經是個優勢了。
她隻需與霍英、賀威交好,賀錦榮便不敢做什麼。
賀威心性單純耿直,其實很容易讨好,難的是霍英、賀明珠,無論陳嬌做什麼,在這二人眼裡都是别有動機。
就在陳嬌發愁沒有進展時,媒婆登門了,要為大姑娘賀明珠說親。
陳嬌請了二太太郭氏與她一起招待媒婆。
提親的男方是隔壁縣城的一位富家公子,姓喬,家裡是開藥材鋪的。
喬父非常喜歡舞獅,得知賀家有個正當婚齡的姑娘,他就請媒婆來提親了。
媒婆一張巧嘴滔滔不絕的,将喬公子誇得天花亂墜。
送走媒婆後,陳嬌問郭氏:“弟妹覺得如何?
”
郭氏道:“聽起來挺不錯的,隻是,光咱們覺得好也不行,還得問問明珠吧?
”
陳嬌就去找賀明珠了。
“我不嫁。
”陳嬌才起個話頭,賀明珠便硬邦邦地拒絕。
小姑娘的婚事哪能任性呢,陳嬌看得出來,賀明珠隻是在跟她賭氣,可萬一喬公子是賀明珠的良配,豈不是就要白白錯過了?
說服不了賀明珠,陳嬌想了想,移步去了松鶴堂,再派人去請霍英,理由是商議賀明珠的婚事。
霍英來的很快,一刻鐘都沒用上。
陳嬌坐在主位上,丫鬟春蘭、夏竹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後。
霍英進來後,直接坐在了陳嬌左下首,男人身穿白色練功服,頗有一番江湖俠士的風流不羁。
隻是,這是一位嫉惡如仇的冷面俠士,陳嬌就是他眼中的惡人。
陳嬌喝口茶,簡單地介紹了下喬家的情況。
霍英垂眸坐着,心中另有思量。
他也想快點為明珠定門婚事,這樣,明珠就能死了那份心,他霍英,從來都隻把她當妹妹看。
“明珠怎麼說?
”霍英冷聲問。
陳嬌歎道:“她聽也不聽,一口拒絕了。
”
霍英皺眉,沉思片刻道:“媒婆的嘴最靠不住,這樣,你替明珠安排一次相親,我去領教領教喬公子的為人。
”
陳嬌點點頭。
霍英斜她一眼:“還有别的事嗎?
”
陳嬌朝他笑了笑:“沒了,你去忙吧。
”
霍英起身就走。
毒婦最近經常朝他媚笑,不知又在打什麼歪主意,賀威年少被她蒙蔽,他霍英可不是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