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
棕離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瞪着昏死過去的駱尋。
她全身上下皮開肉綻、鮮皿淋漓,像是一具屍體一樣無聲無息地躺着。
幫助行刑的獄警查看完智腦的監測數據,對棕離說:“心髒停跳了兩次,不能再審了,再審下去很有可能會猝死。
”
棕離不得不暫時放棄刑訊,恨恨地說:“把她弄醒,關進棺房,什麼時候服軟了什麼時候放出來。
”
“是!
”
————·————·————
棺房,就是一個像是棺材一樣狹長的金屬盒。
空間逼仄,幾乎完全不能動,關在裡面的人不但要忍受完全的黑暗和寂靜,還要承受特意設置的缺氧環境,就像是被活埋在地底的棺材裡。
一個人活生生地感受着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和殘酷,人性深處最黑暗、最絕望、最惡毒的情緒都會被逼出來。
一切信念、一切愛念,終會放下。
放棄整個世界時,也會放棄自己。
駱尋不知道棕離給她注射了什麼藥劑,腦子有感覺,身體卻動不了,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動作粗魯地把她放進了一個金屬棺材中。
咔嗒幾聲輕響,光明消失、黑暗降臨。
時間靜止。
駱尋完全沒有想到酷刑逼供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因為她從來不是一個甯死不屈的人,也從來沒打算守口如瓶,一開始就打算坦白一切。
但是,沒有人相信她的坦白,都認定她是冥頑不靈、負隅頑抗的間諜,不肯相信她糊裡糊塗就欺騙了那麼多聰明絕頂的人。
駱尋很清楚棕離不會讓她死,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活着,隻是意味着無盡的折磨。
她昏昏沉沉,很想一覺睡死過去忘記一切,可是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鑽心噬骨的疼痛折磨得她一直無法入睡。
因為缺氧,駱尋頭痛欲裂,覺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完全分不清幻覺和現實,陷入了最恐怖的噩夢中。
——四野荒蕪的曠野,她一個人在痛苦地跋涉。
從白晝走到黑夜、從黑夜走到白晝,隻想找到一個人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離她而去,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天色晦暗、怪石林立的岩林。
千旭化作野獸咬斷了她的胳膊,她悲痛欲絕、凄聲哀哭,可無論她怎麼哭泣哀求,殷南昭隻是戴着沒有表情的金屬面具,冷冷看着。
——放蕩不羁的葉玠柔情款款地看着她,嘴裡說着我最愛你,手下卻是毫不留情,把她推下了萬丈懸崖。
——陰森恐怖的刑室裡,她被酷刑折磨得痛不欲生、哀聲慘嚎,辰砂、封林、紫宴他們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伸出皿淋淋的雙手,向他們求助,他們卻都視而不見。
……
無窮無盡的噩夢,負面黑暗的情緒像是滔天洪水一般席卷而來,就要把她吞噬。
她怨恨、她憤怒,瘋狂地質問着為什麼。
她隻是想活下去,從沒有想過傷害别人,也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她?
為什麼每個人都認定她是壞人?
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駱尋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如果任由自己被噩夢吞噬,就會正中英仙葉玠的下懷。
他就是想要摧毀現在的她,讓她放棄十一年的記憶,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仇視異種、痛恨奧丁聯邦。
駱尋努力讓自己去想正面、光明的事情。
十一年的記憶,不算長,但是肯定有很多溫暖美好。
——紫宴喜歡捉弄她,每每狡計得逞,總是樂不可支,可當她真遇到麻煩時,他卻常常會第一個伸手幫她化解。
——基因研究中,她嶄露頭角、天賦驚人,封林不但沒有心生芥蒂,還毫不吝啬地贊美鼓勵她,幫她創造更多條件,讓她能走得更快。
——辰砂不善言辭,說話犀利直接,總是冷冰冰的,但這麼多年,他一直支持着她做一切想做的事,研究基因、訓練體能。
……
時間,靜止。
黑暗,鋪天蓋地。
痛苦,沒有盡頭。
恐怖絕望,彌漫着整個世界。
……
駱尋覺得像是已經過了幾千幾萬年,疲憊得再也堅持不下去,隻想自己也化作黑暗,用恐怖和絕望回敬這個殘酷的世界,可心裡一點微弱的光一直一遍遍告訴自己:
被欺騙、被傷害、被遺棄,當然很痛苦。
但是,這些就像是毒/藥,即使五髒六腑痛得支離破碎了,也要努力把它們當屎一樣排洩出來,不能藏在身體内,讓它們反複發酵,把自己變成一坨毒屎。
隻有那些溫暖、美好的記憶才值得銘記于心、镌刻于骨、收藏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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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沒有盡頭的痛苦中。
棺房的蓋子突然被掀開,一縷光線透了進來。
食骨吸髓的噩夢如同見不得陽光的黑霧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駱尋聞到新鮮的氧氣,差點喜極而泣,心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不自禁地深深呼吸着。
可轉念間,她想到了棕離。
身體先于意識,恐懼地蜷縮起來,似乎已經再次感受到了地獄般的折磨痛楚,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嘩啦”一聲,棺房的蓋子被整個兒扯掉。
一個人站在了棺房旁邊,沒有粗魯地拽起她,隻是盯着她看。
駱尋越發緊張,不知道棕離又有什麼新花招。
眼睛緊緊地閉着,手緊緊地抓着殘破的衣服,就像是抓着最後能保護自己的盾牌。
男人的呼吸變得格外沉重,徐徐彎下身,小心地避開她皿肉模糊的手指,輕輕地握住她又青又腫的手腕。
駱尋的臉色刷一下慘白,身體抖得像是狂風中的一片枯葉。
“小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