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完正事,林堅關切地問:“你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沒有休息好?
”
洛蘭沒有掩飾地說:“心情不好,失眠。
”
林堅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幾顆花花綠綠的糖果,“我壓力大、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吃一顆糖果,你試試,很管用。
”
洛蘭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個透明的大玻璃罐,裡面滿滿一罐姜餅,“我昨天烤了半夜的姜餅,緩解情緒。
”
林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剝開一顆糖果,塞到嘴裡,腮幫子滑稽地鼓起一塊,和他往常老成持重、溫文爾雅的樣子截然不同。
洛蘭說:“元帥閣下,注意點形象!
”
“放心,我在别人面前會維持住英明神武的形象。
”林堅笑歎了口氣,“雖然很小心,但還是免不了會被人撞到。
一個大男人吃糖果的确有點奇怪,我不敢說我緊張,隻能說我天生皿糖低,醫生建議我吃點糖。
”
洛蘭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有人尋根究底,問是哪位醫生說的,就說是英仙洛蘭。
”
林堅哈哈大笑。
洛蘭真的是最好的戰友。
可惜他們相遇的時間不對,隻能做戰友。
但一輩子能遇到一位互相信任、并肩作戰的戰友不會比遇見一個傾心相愛的愛人更容易。
————·————·————
相較實力雄厚的阿爾帝國,奧丁聯邦不管是人力還是資源都顯得有些緊張。
在四十多年前的星際大戰爆發前,整個星際經過了四百多年的和平期。
人類對異種雖然很歧視,但還沒有敵對,那四百多年是奧丁聯邦的黃金發展期,讓奧丁聯邦成為了星際中最強盛的星國之一。
可自從異種的異變暴露在世人眼前,人類對異種不再僅僅是歧視,而是恐懼、憎恨。
奧丁聯邦被整個星際孤立,發展處處受制,政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都處于收縮狀态。
阿爾帝國卻在英仙葉玠的治理下,各方面都蓬勃發展,實力遠勝從前。
一場局部戰争是在比拼哪支軍隊更強,星際大戰卻不僅僅是在比拼軍隊,還是在比拼兩國的國力,甚至兩國在星際中的威望和影響力。
楚墨和左丘白不是傻子,都清楚地看到了林堅的意圖——
林堅想要像蠶吃桑葉一樣蠶食奧丁聯邦,看似緩慢,最後卻會一點不剩地把整個奧丁聯邦吃掉。
楚墨沒有想到年紀輕輕的林堅沒有貪功冒進、好大喜功的毛病,竟然像是一個飽經沙場的老人一般打起仗來不慌不忙、謹慎平穩。
他們甯可阿爾帝國像以前一樣糾集上盟國,多國部隊來勢洶洶,直撲阿麗卡塔,雙方正面決一死戰。
以奧丁聯邦軍隊的悍勇和兇猛,在家門口的戰争,萬衆一心,幾乎必赢。
像現在這樣,隻在邊緣星域開戰,看上去動靜不大,對阿麗卡塔沒有絲毫影響,可實際上對奧丁聯邦很不利。
左丘白好幾次布局,試圖挑起林堅的怒火,都沒有成功。
林堅心志堅定,一心朝着最終的目标走去,絲毫不理會中間的細枝末節,沒有被迷惑和幹擾。
紫姗分析完林堅的指揮,贊歎地說:“自從林榭戰死後,英仙葉玠就把林堅調到皇室護衛軍中,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名義上是自己的警衛,實際上是手把手地在教導他,隻能說英仙葉玠把林堅教得太好了!
”
楚墨和左丘白卻隐隐地覺得不對。
林堅當然不錯,可他們也都是絕頂聰明的人,也都年輕過,很清楚不管再聰明都無法代替經驗,有些事必須親身經曆過,才會把見識和聰明融彙,變成自己的智慧。
林堅的每一場指揮都太完美老練了,就像是他背後還有另一個已經曆經滄桑、心如死水的人,用一雙冷漠的眼睛盯着他們。
楚墨問:“會是誰?
”
林樓?
不像!
林樓的指揮風格,他仔細研究過,林樓是将才,不是帥才。
闵公明那些人更是庸才,否則英仙葉玠用不着耗費心皿去栽培從沒有上過戰場的林堅。
左丘白親自指揮戰役,感受更加深刻,“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會想起以前我們七個一起上軍事戰争課的事。
”
楚墨愣了愣,被他刻意塵封的往事突然一下子全部湧入腦海。
……
那時候,他們才十幾歲大,年齡最大的棕離也才剛滿二十歲。
因為已經完成競争激烈的淘汰,确定了他們就是爵位繼承人,所有教育都是最好的。
軍事戰争課的老師是戰功赫赫的将軍,每次的考試都是直接把他們帶到一個原始星上,給他們每人一支軍隊,讓他們進行實戰演習。
楚墨記得,百裡蒼是這門課的狂熱愛好者,幾乎一門心思紮了進去,把大大小小的戰役背得滾瓜爛熟,尤其殷南昭指揮過的戰役更是一次又一次複盤,翻來覆去的研究。
不過,他在這門課上的表現并不是一枝獨秀。
左丘白看上去清清淡淡,可每次實戰演習都能隐隐壓住百裡蒼。
封林和棕離已經認清他們不擅長打仗,隻是盡力而已。
紫宴和楚墨也明白自己的天分不在戰場上,這門課一直是百裡蒼和左丘白兩個人的戰場。
尤其分組對戰時,如果百裡蒼和紫宴一組,左丘白和楚墨一組,兩組對戰,演習會變得格外激烈。
有一次打得難分難解,連殷南昭都驚動了,特意過來看了他們的對戰。
左丘白和楚墨獲勝後,殷南昭還特意對他們說了句“幹得不錯”,把百裡蒼嫉妒得一個月沒和左丘白說話。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每個人的人生軌迹應該都是另一種模樣。
但是,第二年,辰砂進入了戰局。
他像是天生為戰場而生,年齡最小,卻一出手就石破天驚、光彩照人。
左丘白不是沒有一争之力,可他不僅沒有争,反而立即掩去自己在這方面的光華。
以至于後來很多人都以為聯邦的大法官根本不擅長打仗,對戰争完全沒興趣。
百裡蒼那個癡人卻和辰砂硬抗到底,一直又争又搶,直到他們畢業,加入軍隊,辰砂一帆風順當上指揮官,他才不得不放棄。
……
楚墨不知道當年有多少人留意到左丘白的選擇,估計大部分人都以為他是少年心性,還未定性,今日對這個感興趣、明日對那個感興趣。
楚墨留意到了。
辰砂的優異表現沒有讓他驚訝,左丘白的選擇卻讓他驚訝了。
因為他和辰砂朝夕相處,知道殷南昭一直在悉心引導辰砂,讓他看戰争方面的資料,一有空就帶着辰砂在星網裡打仗,辰砂又遺傳了父親的天賦和母親的敏銳,可以說,辰砂的一鳴驚人并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勤奮加天賦的結果。
但左丘白讓他刮目相看。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已經懂得審時度勢、壯士斷腕。
辰砂的父親是指揮官,母親是執政官。
辰砂背後不僅有第一區的勢力,還有安家人的支持。
殷南昭雖然不姓安,可誰都知道他和安教授的關系,也都知道辰砂的父母在世時,和殷南昭關系交好。
如果辰砂資質平庸,别人還可以争一争,但辰砂那麼優秀,讓人無可挑剔,指揮官的位置非他莫屬。
這不是單憑他們的個人努力就可以決定的事,而是他們每個人背後的勢力博弈決定的。
左丘白看明白了,所以他立即退出競争,選擇了其它方向,根本不浪費精力,做辰砂的陪襯。
百裡蒼看不明白,所以一直和辰砂較勁,贻笑大方,讓人覺得他處處不如辰砂。
不過,他傻乎乎的執着和倔犟打動了殷南昭,竟然把至關重要的能源交通部交給他,等于讓他也直接參與到戰争中。
可惜,百裡蒼隻看到了殷南昭對辰砂的維護,卻沒有體會到殷南昭對自己的照顧,對殷南昭心生芥蒂,最後讓他撿了便宜。
當時,還沒有後來的事,他還不知道父親的秘密研究計劃,更不知道左丘白是他的親哥哥,一心向着辰砂,居然特意叮囑辰砂“百裡蒼不足為慮、左丘白多加留意”。
……
楚墨回過神來,問:“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
左丘白思考了一瞬,說:“大概因為對手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
楚墨從來不敢輕視左丘白的話,認真地分析:“能讓你忌憚的對手隻有辰砂,但他已經死了。
辰砂是殷南昭帶出來的人,或多或少受到過殷南昭的影響,會不會你的熟悉感隻是因為作戰風格?
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是英仙洛蘭?
”
雖然聽上去有點荒謬,但英仙洛蘭曾經是殷南昭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從殷南昭身上得到了什麼。
當年,楚墨試圖調查過還是駱尋的英仙洛蘭,不過殷南昭的保護工作做得太好,他什麼都沒調查出來。
左丘白搖搖頭,“不知道。
”
直覺上不像是英仙洛蘭,也不像是辰砂,可那種微妙的熟悉感揮之不去,說不清道不明,隻有置身其間的人才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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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
戰争已經持續了一年多。
數次交鋒中,阿爾帝國和奧丁聯邦互有勝敗,看上去不分勝負。
可是,阿爾帝國已經逐漸控制了G2299星域,上一次星際大戰中放棄的公主星再次被納入阿爾帝國的航線圖中。
消息傳回兩個星國,兩國的普通民衆并沒有多大感覺。
因為那顆星球在遙遠的另一個星域,一直沒有對普通民衆開放,對他們來說隻是新聞中的名詞,和他們的生活完全不相關。
可是,在兩國政府中影響很大。
這顆本來籍籍無名的星球承載了太多悲歡。
五十多年前,奧丁聯邦用這顆星球做聘禮求娶阿爾帝國的公主,洛蘭公主在皇帝的逼迫下嫁給奧丁聯邦的指揮官辰砂。
十多年後,指揮官辰砂異變,在公主星殺死了阿爾帝國的皇帝。
英仙葉玠穿着囚服趕赴戰場,兩大星國的戰争正式爆發。
之後,南昭号太空母艦和英仙号太空母艦在公主星的外太空相撞,導緻整個星球生靈塗炭,英仙葉玠被俘,星際大戰在兩敗俱傷中被迫終止。
……
阿爾帝國控制了G2299星域後,以公主星為軍事據點,繼續向阿麗卡塔星的方向進軍。
這個結果既在阿爾帝國的預計中,也在奧丁聯邦的預料中。
奧丁聯邦沒有辦法長時間維持那麼長的能源補給線,隻能收縮戰線,一步步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