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嚯,是病秧子啊!

127恭喜

  “呀哈!”

  寂靜的客棧裡,蓦地響起一聲歡喜,但見櫃台後的老闆沖着方進門的少年揮手示意。客棧不大,最多也不過十幾名客人罷了,所以他清楚地記得每個客人的名字和愛好,“花小弟,你回來啦!喏,天都不早啦,你快回房歇息吧,待會我叫夥計們給你擡洗澡水!”

  “有勞周老闆了。”

  “哪裡的話?花小弟你倒是和我客氣起來了!”不以為意地說着,待到老闆看清楚走進的人後,當即一怔。以往,少年那一臉溫暖的笑好似春天般感染他人。然,此刻的她卻是雙眉微蹙,難掩周身的疲憊。

  打量了半響,周老闆不由關心道,“花小弟,你困了吧?那你趕緊回房歇息吧!”

  “好。”

  開了門,房外尚有淡淡月色,房内卻是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摸索着,她擦亮了桌邊的火折子将油燈點起,刹那便照亮了那張少年的臉龐,紅瞳暗淡。

  許是……累了吧?

  躺在床上,她将被子下的身子蜷縮成了蝦米狀。良久,饒是她疲倦已極,卻怎也無法睡去,輾轉反側中床闆發出陣陣“吱呀”,在夜裡刺耳極了。

  終是一聲重重的歎息,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起身開門,“周老闆?”

  樓下,周老闆洪亮的聲音傳來,“诶!是花小弟麼?”

  “是我!”

  “有事嗎?”

  “我又不困了,勞煩夥計們熱點洗澡水吧!”

  “好嘞!喂,大牛,趕緊給熱水啊!”

  ……

  将身子浸進熱氣騰騰的水裡,雲七夜扭頭靠在桶壁上,眼神有些渙散,甯止……許是沒認出來她吧,要不然怎會如此輕易地放她離開?

  ——失望麼?

  朝水下沉了沉身子,她覺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也是,堂堂的天家九殿,犯不着和她這種鄉野小民過不去,那樣隻會辱沒了他的身份,甯止不會做這種自取其辱的事。

  算了,還想這些做什麼?不若泡個舒服的熱水澡,明天也好精精神神地去醫館看病。想着,她伸手朝嘴裡探去,想要拿出假喉結。半空中,她的手微微一頓,屋頂上有人!

  梁上君子,非奸即盜。這麼偏僻的客棧,江洋大盜自是不屑一顧。如此,那就隻剩下……采花賊?

  不由摸了摸鼻子,她是不是多心了?有誰會采她這麼個弱不禁風的番邦少年啊。如此,這采花賊的品位,是不是太特殊了點?

  啧了一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掩在水下的身子,微微波動的水下,觸眼便是兇前柔軟的起伏,披散而下的發絲貼覆其上,平坦的小腹……

  随之,她蜷了蜷身子,以免過多的春光外洩。到底是誰在上面?将頭靠在桶壁上,她假借着舒緩脖頸,眯眼打量着屋頂,不期然的角落裡赫然有一塊瓦片被揭開了!

  一刹,她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如此說來,上面的人早已将她看得一清二楚了!與此同時,屋頂上的人似乎曉得了她的想法,竟是毫不避諱的低笑了一聲,她尚還未聽出其中的意味,那人便已飛身離去!

  浴桶裡,她吸口氣再慢慢地吐出,額上早已是一層密集的汗珠。不刻,但見女子的窗門微動,旋即有一抹黑影飛速落下!

  空無一人的後院裡,她落地後正欲貼着牆壁離開,卻不想兩名侍衛模樣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廊道裡,一動也不動。不明所以,她尚未來得及細想,身後便是一聲戲谑,委實驚了她一跳!

  “花小弟,這麼晚了還不睡,莫不是在賞月?”

  偏生不巧,今晚隻有星星,沒有月亮。曉得來人在戲弄她,她循聲扭頭,看見那個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一步步走出來,夜風中衣袂飄飄——甯止。

  面色自然,她睜着眼睛說瞎話,“我是出來看星星的,今晚的星星很亮!”

  聞言,甯止冷冷一笑,“星星在哪裡都是很亮的,就看你有沒有擡頭去看它們。”說着,他扭頭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侍衛,“花小弟,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敢動本殿的侍衛!”

  “殿下憑什麼便認為是我幹的?”

  “憑什麼我不能認為是你幹的?”

  “凡事憑個理字,殿下可有證據證明是我出手傷了這兩名侍衛。”

  笑的陰,甯止道,“你說呢?”

  話音落下,那兩名侍衛竟是猛的起身,真有那麼一回事的模樣,“殿下,便是這姓花的番邦少年打傷我們的!”

  臉色變得快,甯止沉肅,“為何?”

  “她是番邦派來霍亂我朝的奸細,同謀者便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以及大大小小的夥計!”

  扭頭,甯止看着雲七夜,意味深長,“按蒼流律法,花小弟和這家客棧的老闆夥計……啧,可都是要滅九族的啊。”

  愕然,雲七夜目不轉睛地看着甯止,良久都說不出話來!她知道,這男人……沒什麼是他幹不出來的!

  “殿下,我跟你有仇?”

  “沒有。”

  “有怨?”

  “沒有。”

  “……我偷了你的錢?”

  “沒有。”

  “那便是我偷了你老婆?”

  一頓,甯止睨了她一眼,說得理直氣壯,“我還沒有老婆。”

  她惱了,“即然往日無仇,今日無怨,我也不曾和殿下你有任何的糾葛,緣何你要如此刁難于我?”

  看着她,甯止說的風淡雲輕,“因為我讨厭你的紅眼睛,它會叫我想起一個人來。”

  “……誰?”

  忽的無***止道,“我不告訴你。”

  險些被噎死,雲七夜索性不再說話,但聞甯止蓦地道,“走吧,随本殿吃些宵夜。”

  聞言,雲七夜直接回絕,“我和殿下并不是很熟,所以……”

  “這個世界上有誰和誰是一見如故的?朋友,也無外乎從陌生人開始。”

  “可……”

  毫不理會,甯止蓦地又道,“說到宵夜,本殿有好些年沒有吃過了。”

  “……為何?”

  看了女子一眼,甯止吐了一口氣,忽而失笑,“因為左手邊沒有人,右手抓着筷子……會覺得,形單影隻。”

  ※

  “客官,您的菜,還有您的面!花小弟,你的一碗面!”

  “花小弟,你的朋友生得真美啊!”

  “客官啊,敢問您尊姓大名啊?”

  “甯不忘。”

  “啊?……呵呵,這名字……這名字起的有新意啊!哈哈……哈哈……兩位先吃,我們不打擾了!”

  終于清靜了,伸手抽出一雙筷子,甯止徑自開始吃面,不刻後很是自然的朝一旁的雲七夜伸手,“帕子。”

  微微一愣,雲七夜旋即将自己的手帕遞給了甯止,但見男子極是優雅的擦拭,而後随手便将她的帕子踹回了自己的懷裡。

  瞪眼,她道,“殿下,那是我的帕……”

  似乎沒聽見,甯止隻是看着碗裡的陽春面蹙眉,“湯鹹,面硬。”

  委實無話可說,雲七夜不期然又看見了周老闆受傷的眼神,當下于心不忍。“周老闆,你别聽他胡說,面很好吃的!”說着,她便要掏錢付賬。

  瞟了她一眼,甯止道,“連我的一起結。”

  掏錢的動作僵硬,雲七夜扭頭,甯止正泰然自若地看着她,一臉的理所當然。罷罷罷,她掏了便是了,掏完她就走人!

  “周老闆,一共多少錢?”

  “不多,一兩三錢!”

  她的一碗面不過才五錢而已!将錢遞給周老闆,雲七夜正欲走人,卻又是聽見甯止道,“等我吃完,一起走。”

  面色黑青,雲七夜扭頭看向甯止,她不知道是該先殺了他,還是先跳護城河自盡!

  “殿下。”微微躬身,她壓低了聲音問道,“您到底想要小民作何?隻消您說,隻消我會,那就包在我花川身上!縱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亦是萬死不辭!”

  聞言,甯止擡頭看着雲七夜,極是認真道,“你全包?”

  點頭如搗蒜,她應付道,“包!”

  “那包生孩子麼?”

  啥?!

  面色僵硬,雲七夜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甯止,唯有硬着頭皮道,“小的是男人,生孩子什麼的……天資不夠,殿下您還是另請高明的好。”

  聽得清楚,甯止眯眼,“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

  一刹,男子手裡的筷子折斷,但聞一聲嘎響,委實刺耳得緊。看了一眼斷成兩半的筷子,甯止當下沒了吃面的心思,連帶着聲音亦是冷漠,“本殿要回去了,花小弟不送送我?”

  亦是看着桌上的斷筷,雲七夜靜默了半響後點頭,“……好。”

  出了客棧,甯止徑自走在前面,許久也不曾言語。咫尺,雲七夜的步伐卻是輕松,好似非常享受這份入夜後的甯靜,整個世界靜谧到隻剩下了她和甯止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

  拐角的旮旯,她不經意看見了一處蜘蛛網,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幼年的時候,師父出神地看着一隻掉在蜘蛛網上的小蟲,許久後問她,“凰兒,你覺得為師該不該救下這隻蟲子?”

  尚還年幼,她仰頭看着那隻垂死的蟲子,立時起了憐憫,“應該救,要是蜘蛛回來的話,它就要被吃掉了。”

  “被吃掉不好麼?”

  “當然不好,那樣它就要死了。”

  “可死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誰都想活,死肯定就不好了!”

  彎下腰來,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帶着不盡的歎息,“凰兒你還小,自是不明白生和死的差異。說不定,蜘蛛網上的那隻蟲子正在恭喜自己呢。”

  恭喜?孩子不明白,“它不是要死了麼?那有什麼好恭喜的呢?”

  扭頭看了看那張蜘蛛網,男人旋即伸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一個人靜靜地看着歸來的蜘蛛将那隻蟲子一步步地吞吃,殘忍至極。

  “凰兒,你很好奇那隻蟲子為什麼要恭喜自己麼?”

  “嗯。”

  “它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對它來說,總算可以安心了,不必再終日惶惶不安。它再也不用擔心,再也不用害怕……害怕自己再掉入另一張蜘蛛網裡。”

  ——于是,死亡變成了它畢生最大的歡喜。

  看着那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雲七夜忽而覺得有些刺眼,許是她便是那隻垂死掙紮的蟲子,而這張網則是……甯止。那與她而言,能不能,就此……歇歇?

  走在前面,他怎也聽不到雲七夜的腳步。扭頭回望,他看見她站在角落裡出神,不由戲谑,“花小弟累了?”

  “……嗯。”

  “那便歇歇吧。”

  “謝殿下成全。”

  “何必謝我?你該明白我的為人,于我而言,斷斷是不會平白無故地予人好處的。”

  聞言,雲七夜扭頭看向男子,不由有了些自嘲,“小民初來乍到,尚還不甚了解殿下的為人,所以……”

  “所以,不若就叫我用實際行動告訴你好了。”說着,甯止旋即綻出了一抹無比狡狯卻又得意萬分的笑容。

  而這笑,分明是針對她的。

  眼皮一顫,雲七夜有種要倒黴的直覺,“殿下日理萬機,花川自問不敢占用您少之又少的時間,所以您的實際行動……那就算了吧。您的人品如何,小民其實也可以向旁人打聽的。”

  聞言,甯止不由冷哼了一聲,“有時候親眼所見都不一定是真,更何況這些個道聽途說?又有幾許是真,幾許是假?搞不好,全都是假的!”

  “殿下的意思,便是非要現身說法,用實際行動告知小民,您的為人了?”

  “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隻不過您這又是何苦呢?将如此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小民身上,呵,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吧?”

  聞言,甯止笑的戲谑,“如此,我第一件要告訴你的——便是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如你所說,我自是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和無用的人事周旋。花川,不若我們賭一把吧?”

  算是挑戰麼?“殿下想要賭什麼?”

  “賭人。”

  “何種人?”

  睨了一眼雲七夜的肚子,甯止道,“花小弟你天資不夠,自是無法。如此,本殿隻有自己努力了,我便是要賭一個可以為我包生孩子的女人。”

  聽完,雲七夜笑的愈發燦爛,“這賭注倒是新鮮,勞煩殿下說說怎麼個賭法,牌九還是篩子?”

  “哪一樣都不是。”

  “哦?那是什麼?”

  “我尚還未想出來,待到我想到的時候,再告訴你不遲。”

  隻當這是甯止的緩兵之計,雲七夜揶揄道,“殿下想要賭一個妻子,可小民委實沒有什麼可賭的,真是為難呢。”

  聞言,甯止徑自為雲七夜寬心,“花小弟多慮了。以我看,你是不會赢的,所以大可不必焦急于賭注。”

  “殿下倒是自信的緊,可萬一您輸了呢?”

  “莫說我不會輸,就算我不小心輸了,那亦是願賭服輸,償你一樣分量的籌碼賭注!”

  一樣的分量……談何容易?

  皿瞳有些暗淡,雲七夜擡頭看了看漫天的星辰,幾乎是在輕歎,“殿下如此的高貴之身,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有?隻可惜,花川不過是一介賤民罷了,怎會擁有和殿下一樣分量的籌碼賭注?這場賭局,我怕自己償還不起。”

  眉眼一動,甯止的聲音不由有了些低沉,“如此說來,你便是認定自己要輸了?”

  “也不是,隻不過是突然有些不想賭罷了。”仍舊看着天際的星辰,女子的聲音随着晚風飄來,幽幽遠遠的,“殿下,若是我輸了,那便得為您尋一個妻子。可若是我赢了,您又能為我尋一個什麼呢?更何況……”

  聲線一哽,她阖眼,這才得以将眼眶裡的酸澀逼了回去,是淚水麼?……時隔一年,月下,那雙早已幹涸了眼,竟是有了盈盈的水漬,靜靜地流淌在阖起的眼下。

  ——原來,即使仰頭掩去了淚水,卻也不能将它們逼回心裡。

  逆着光,甯止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可他聽得清楚,“……你……在歎息什麼?”

  睜眼,雲七夜笑,眉眼彎彎。“殿下聽錯了,那不是歎息。”

  “那是什麼?”

  “是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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