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嚯,是病秧子啊!

011左相

  太學院裡的梨花開得正盛,一枝晴雪初乾,抖落寒峭,冰身玉膚,好似冬雪,連綿覆蓋了一整個院子,花香濃郁。

  方做完早課,年逾六旬的汪太傅順着台階慢慢而下,他身材不高,渾身沒有多少肉,幹瘦得像老了的魚鷹。國字臉上,飄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臉上條條皺文,長着一頭灰白頭發。

  他小心翼翼下着台階,不經意看見那一身雪色鬥篷的男子,怔了一怔。

  春風拂過,那人靜靜地立在梨花重雲的深處,雪色的鬥篷,一身不喜墜飾的錦繡白袍,清素淡雅。男子轉頭,鳳眸微挑,亦看見台階下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對視間,他随手攏了攏鬥篷遮風,又轉回頭去賞看梨花。

  九皇子甯止。

  待看清楚男子是誰後,汪太傅的腦子轉得飛快,不明白大婚第二日,甯止怎會入宮,他一向在别院靜養,如非要緊的事,是不會入宮的。

  莫不是聖上有要事召見?

  ……是什麼要事呢?

  他前幾日聽了些風聲,說司徒大人要倒了。而司徒大人一直以來依附着二皇子,二皇子又是嫡子黨的人,牽一發動全身……

  難不成?

  思及此,他的身子不由一顫,慌忙理了理朝服,大步走到男子跟前,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下,誠惶誠恐道,“老臣見過九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甯止居高俯看,也不急叫汪太傅起身,隻是揶揄道:“何來萬福?怎也不及汪太傅老益彌堅,烏中白髯,龜鶴同壽啊。”

  聽出甯止話中暗含的諷意,汪太傅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連頭也不擡,隻能叩首盯着甯止的白玉青雲靴。

  看他的樣子,甯止挑眉問,“汪太傅看上我的靴子了?”

  “不不不,老臣不敢。”甯止的東西,豈容他人觊觎?即使知道他在開玩笑,汪太傅還是生了一身的冷汗,忙不疊擡起頭,顫聲道,“殿下,昨日您大婚,老臣送去的賀禮,裡面有……”

  “私吞赈災糧款可是大罪,汪太傅以為這樣就可以抹殺你的罪名了麼?”倏然妖詭的聲音,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也是最可怕的聲音,透着隐隐的狠絕。

  仿佛在玩一個貓和老鼠的遊戲,深谙人心的男子,手裡操縱根根絲線,猜忌、焦慮、不安、恐懼……直直纏上對手的脖頸,使之慢慢窒息,乃至被勒死。

  汪太傅跪在地上,腦子裡嗡的一聲,險些癱坐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甯止,從他的眼裡,他看到了驚惶的自己,以及瞬間變老的臉龐,唯有悔恨。

  悔自己是左相一派,更恨自己被甯止抓到緻命的把柄!

  “殿下,如若那些不夠的話,老臣……老臣還可以給!給您老臣的全部都可以啊!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您,金銀珠寶,絕色美人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那又何妨你的命呢?

  甯止微微挑眉,笑得溫煦,宛若江南三月的春風。他開口,聲線淡淡,“金銀,你留着帶進棺材吧。”眸裡的波光流轉,腳下的九州萬裡,他轉身走過,從容得好似閑庭信步。

  不遠處,一座金黃緞為蓋帏的四人擡轎,顔色同皇帝的明黃色十分接近,叫人好不豔羨,一看便知是九皇子甯止的轎攆。整個皇宮,除了皇上,隻有他有資格坐轎出入,甚至連太子都無此殊榮。

  誰叫,天家的九殿下久病之體。

  “美人?……”漫步前行,甯止淺淺的笑,端的是紅塵蹁跹,颠倒衆生,“我不會拿鏡子看自己麼?”

  眼見甯止離去,汪太傅的臉色瞬間蒼白,顧不上别的,他立時起身撲到甯止的腳下,卻又不敢拽扯他的衣衫,唯有磕頭如搗蒜,咚咚作響,眼前的地磚很快染了紅,他惶恐道,“殿下,殿下救我啊!”

  停步,甯止低頭看着男人,危險地眯眼,“我恍惚間,好像有一點點印象,兩年前的臘月初八,汪太傅在德陽門外罵過我一句,病秧子?”

  兩年前?

  德陽門……

  嗡的一聲,思維都離汪太傅而去,隻剩下一片空白。

  萬念俱灰。

  仰首看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邪氣的男子,他心中倏然蹦出三個字:全完了。誰要是叫甯止心如槁灰,甯止定會叫之搓骨揚灰!如此,他豈能容下說他壞話,扯他後腿之人?

  機關算盡,要與這樣的人相鬥,無異于以卵擊石!

  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死期,汪太傅立時癱坐在了冰涼的玉石地闆上,忍不住一品大員尊貴的淚水,當場痛哭了起來。

  沒有說話,甯止眼裡蘊起了笑意。他擡頭,眯眼望了望幾近中天的日頭,狹長的眸裡,漾過詭異的神采。從九歲那年他便知,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若不先捏死幾隻可能作怪的蟲子,隻怕今日他墳上的雜草,都要比他的人高了。

  “殿下,殿下!……老臣,老臣不想死啊!”

  扭頭望着哭得凄然的男人,甯止的笑容無懈可擊,“汪太傅,想活?”

  聞言,汪太傅忙不疊止住了哭聲,目不轉睛的看着甯止,一時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唯有結結巴巴,“想……想,殿下救……救我。”

  這男人……傻的。

  諷笑着,甯止攏了攏肩上的帳篷,風淡雲輕:“貪污一事,我自會命人将賬算到你家左相頭上。”

  汪太傅怔愣的聽着,唯有點頭稱是,别無他言。隻消甯止一句話,他懸了許久的心安然落地。雖說對不住柳之效,但死貧道不死道友,保命要緊啊!

  “多,多謝殿下救命之恩,他日若有差遣,老臣定當是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不屑一顧,甯止頗為戲谑道:“不要你死,隻消汪太傅聯合其他幾位太傅,谏言父皇,言孔孟之道,為我納妾。”

  “……”九殿下納妾?不是才娶了九皇子妃麼?汪太傅腦子一轉,又想起了今早的傳言,雲家那位小姐可是個不潔之人呐,九皇子怎會容她?可按甯止的性子,還怕忤逆不了這小小的乾坤,廢了那雲家幺女便是,又何苦再納妾?他不明白。

  他正想的出神,又聽甯止語出山崩之語,驚的他回神。

  “對方嘛,就要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小姐。”

  啊?汪太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有些結巴道,“……左,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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