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嚯,是病秧子啊!

105幸福

  仲夏之時,帝都的天氣漸進炎熱了起來,烈日蟬鳴,委實叫人難忍如此酷暑。與此同時,朝中卻是風雨大作,權利更疊,諸多尖銳直指徐家。

  皇族家宴後三日,大将軍姚炳上書,揭發護國公徐昌私下招兵買馬,意圖謀反,整個蒼流震驚。遠不止此,其後短短半月,數人密告徐家上下賣官鬻爵,貪污受賄。

  此等臣下,皇上當即龍顔大怒,将一系列事情交與吏部調查,務必追根問底。數日取證,徐氏一族的罪行昭然若揭,甚至還揪出了一批惟徐家馬首是瞻,作亂官場商界的污吏奸商。

  眼看徐家諸多惡性大白于天下,大多數人都以為皇上會念在徐皇後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卻不想一名追随了徐皇後多年的嬷嬷唯恐徐家獲罪後殃及池魚,索性于昨日面聖,告發了徐皇後曆年的惡行。

  按她所言,徐皇後的罪行罄竹難書,這些年來時常暗裡欺淩妃嫔宮人,其手段之狠,聞者無不驚愕。更甚的是,她還說出了九殿下母妃的真正死因,不是世人所知的病薨,而是徐皇後暗裡下了數年的藏霜。

  隻此,局勢逆轉,徐家回天乏力。

  ……

  如此風雲突變,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風光了數十載的徐家樹倒彌孫散,以徐昌為首的二十四名本家锒铛入獄,徐皇後被迫交出鳳印,暫入冷宮,皇後之位名存實亡。

  如此種種,天下嘩然!

  此一月,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無外乎徐家失勢,順帶着便是九殿下。以他的脾性,斷斷饒不過徐皇後!如此惡毒的女人,定要之付出代價才是!

  然而,眼看都過了好些時日了,卻也不見九殿下有任何動靜。非但如此,他還以身體不适為由,足有一個月不出門,不上朝,不見客,兀自靜居别院,不問世事。

  如此态勢,反倒叫那些天天關注此事的王公百姓摸不着頭腦了。一時,朝堂酒肆,小道茶樓,各種各樣的猜測生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三皇子急了,“老六,你說九皇弟這是什麼招兒?他别院裡守衛森嚴,探子壓根弄不出情報來!倒是叫我有些毛骨悚然了,他想要幹什麼?我從來沒這麼納悶過,你說這小子窩在别院裡幹什麼?!”

  百無顧忌,說書人正興奮,“锵锵,衆位客官且聽我說!依我看啊,雖然九殿下表面不動聲色,但是他暗裡肯定有行動!不信啊?诶诶,難道你們沒聽過按兵不動嗎?指不定九殿下明天突然行動了呢!嘿嘿,吓死你們!”

  滿是墨香的書院,書生搖頭歎息,“哎,今年是我第三次落榜了……啊?你問我這和九殿下一事有啥子關系?那關系可大了去了!都是文人,我當然曉得九殿下失意的感覺啦!你不覺得九殿下此舉是一種無言的抗議嗎?又或者是……一種無言的哀愁?诶,你别走啊!你想想嘛,要是你突然得知自己娘親真正的死因,你還有啥子心情出門嘛?當然是窩在家裡失意咯!要不然你說說,九殿下在别院裡幹什麼?難不成生孩子?……那更不可能的嘛!這普天之下,哪個不知道九殿下他身子虛,他……”

  “莫論國事!”蓦地,一名書生起身叱喝,“你曉不曉得莫論國事?如此肆意妄為的言論,孫超你想再落榜不成?”

  聞言,孫超不服氣地反駁,“九殿下身子虛,這也算國事?”

  斜眼,另外一名書生嘲諷,“你小子是白癡還是傻子?九殿下虛不虛,你用過怎的?真是可笑了,如此大言不慚的話,要是叫人聽去了,直接把你小子打得身子發虛!”

  聞言,莫說孫超,其他幾個私語此事的書生立時噤口,旋即裝作無事的模樣搖頭誦書,之乎者也。

  ……

  九殿别院。

  看似一個郎,實則狼一個!

  “難不成你不想有個甯皮皮?”

  隻消甯止一句話,雲七夜隻有被撲倒的命,她後知後覺,原來這個世界上最辛苦的體力活不是練功試毒,而是夜夜滾床單,被甯止一口一口,吃光榨幹!

  此一月,某人委實刻苦好學,在其堅持不懈的鑽研探索下,有些事情做久了自然是駕輕就熟,而後漸入佳境,直至爐火純青,實乃個中翹楚!

  日近正午,不同于往日的燥熱,天色甚是陰沉,烏雲密布,指不定下一刻就要下雨了。從補眠中醒來,雲七夜隻覺有些憋悶,索性起身下了床。雖說天熱了,她還是随手披了件外袍,總好過冷。

  如意水紋窗敞着,她扶着窗台微微傾身,從二樓居高臨下,但見那些樹蔭下的墨蘭開的正盛,呼吸間隐隐有花香浮動,倒是驅散了些空氣裡的憋悶。偶有風起,也不似以往那般溫熱,反倒有着絲涼爽,些許浸入衣衫裡,甚是舒适。

  長久地俯看,她隻覺心曠神怡,好惬意的日子……

  待甯止回來之時,但見女子坐在樓廊裡的躺椅上,正埋頭專注着手裡的東西。挑眉,他緩步朝她走去,步伐輕之又輕,乃至她兀自專注,并未發現任何端倪。

  身後,甯止躬身靠近雲七夜,眯眼,他倒是有些詫異了,若他沒看錯的話,她手裡的東西是針繡。要是再沒錯的話,她所繡的是兩隻歪歪扭扭,奇醜無比的……鴨?

  為何要繡“劃水鴨”呢?一般女子不都繡“鴛鴦戲水”麼?

  “七夜,為什麼不繡鴛鴦呢?”不刻,他終是忍不住好奇,出口詢問,“難不成這兩隻鴨子有什麼特别的含義?”

  鴨子?

  手裡的繡針一抖,雲七夜扭頭看着甯止,但見甯止眼裡盡是不解,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一抽,她幹脆扭頭不看他,兀自哀怨地看着那兩隻應該是鴛鴦的鴨子……

  見狀,甯止蓦地陰測測,“我聽見你在罵我。”

  一愣,雲七夜扭頭,“你怎麼知道?”

  甯止更加湊近了她,陰森森道,“原來真的有。”

  愕然,雲七夜良久後憋出了一句,轉移話題,“你方才去哪裡了?”

  “你想知道?”意味深長,甯止将女子耳邊的發絲别了後去,而後和她坐在了一張躺椅上,兀自閑适地仰躺,“陰若熏來消息了。”

  “是麼?”忍不住笑了笑,雲七夜追問,“那辛烏的戰事如何了?”

  閉眼,甯止淡淡道,“大體算是勝利,隻不過崔正華的态度比預想的要執拗些,就算是連連敗仗,他也不肯妥協,仍是殊死抵抗。如此下去,恐怕要多費些時日了。”

  “說的也是,畢竟……”雲七夜的話還未說完,不期然大雨落下,但聞雨滴墜地,劈啪作響。暴雨來的甚是迅猛,不刻便潤濕了土地草木,轉而聚成一攤攤水窪。風刮過,密集的雨水順勢飄飛到她和甯止的身上,冰冰涼涼。忙不疊起身,她将廊檐上的竹簾落下,不刻便将那些雨水阻擋在外。

  “這樣就不會淋濺到我們了。”說着,她扭頭,但見男子阖眼安靜地躺在躺椅上,呼吸清淺,卻是不知何時睡着了。

  不由淺笑,她索性躺回他的身側,亦是阖眼淺眠,不刻便已入夢。良久,漫天的驟雨驅散了夏日的炎熱,睡夢中萦繞周身的唯有惬意和涼爽。

  緩步上了二樓,陳管家不期然看見躺椅上安眠的二人,不由笑了笑,雖說這一對小兒女如此姿态有失風化,可那一瞬,他想到的是平淡裡的幸福,白發漁樵,老月青山,如此的平淡不失為一種幸福啊。

  呵,罷了,且留他們樂意去吧,他避開便是了。

  正欲轉身離去,不期然一陣風起,将女子手旁的針繡卷落在地,随風朝陳管家這旁而來。微微一愣,陳管家旋即彎腰截住了那方針繡,待看到上面的圖案時,他皺眉,兩隻在水裡徜徉的野雞?

  不該是鴛鴦麼?

  不解是何寓意,卻也不便吵醒甯止和雲七夜,他索性将針繡一同帶走下樓而去,自個琢磨。

  足足一個時辰,雨越下越大,天氣也有些冷了。被凍醒,雲七夜不由緊了緊身上的外袍,卻又不期然扯痛了頭發,疼的她悶哼了一聲。睡意全無,她這才發現她和甯止的頭發竟是糾纏到了一起,錯亂難分。

  見狀,她忙不疊伸手分解,可是解了半天也沒解開,反倒弄得更亂。聽見動響,甯止迷蒙睜眼,尚還有些混沌地看着眼前的狀況,卻也不說話。見狀,雲七夜額上有了些細汗,“解不開。”

  淺笑,甯止伸手抱住女子的嬌軀,貼在她耳旁呢喃,“不用解了,就這麼一直糾纏下去也好。”

  好聞的幽蘭香氣,脖頸間有甯止暖暖的氣息拂過,誘得她忍不住靠近熱源,“可總得解開啊。”

  搖頭,甯止輕喃,“最好就這麼纏下去,一直纏到下輩子,甚至纏到永生永世。”

  蓦地想起了她繡的鴛鴦,“那萬一下輩子我變成鴨子?”

  “呵,大不了我就做殺鴨子的,我對你有愛,下手的時候會輕點的。”

  差點被噎死,雲七夜睨了他一眼,兀自不言語。良久的靜默,但聞甯止淡淡的聲音響起,帶着渴慕地喟歎,“感情這種東西隻消認定了,于我便是永生永世,生不離死不棄。如果真有來生,七夜……我們誰也不要喝孟婆湯,生生世世走下去,你做鴨我也做鴨,我做豬你也做豬……”

  隻覺懷裡的身子一顫,他緊了緊雙臂,将雲七夜抱緊,“下個月,去看海吧?我在南面有間宅院,那裡天氣涼爽些,我們去那裡住。按花季,剛好可以種一院子蘭花,下雨的時候聽雨打芭蕉,晴天的時候垂釣劃船,若是能等到冬日下雪……我們就去折梅,每一天都是快活……”娓娓低訴,甯止的聲音輕柔得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明知走不進去,卻也因此愈加憧憬,愈加渴慕。

  沒有答腔,雲七夜略有些疲倦道,“我有些乏了。”

  “外面冷,回房裡睡吧。”

  “不想動。”

  “我背你好了。”語畢,甯止旋即起身,沒有半分猶豫的蹲身,“上來吧。”

  看着他,雲七夜終是起身爬上了他的肩背,抱住他的脖子,腦袋擱在他肩上,等他輕松的起身,她緩緩地阖眼,“嗯,下個月去看海。”

  “好。”

  “……一言為定啊。”

  此一刻,

  不知為何,

  倒是有些無法相信單純的幸福了,

  對人生的悲喜,既坦然又不安……

  ※

  “尊主她很幸福,教主何不……何不放過她和九殿下呢?”看着男人,若清瑜試探地說出口,心下惶惶不安。

  出乎意料,滄瀾千花并未動怒,隻是兀自望着那漫天的飛雪。良久,他伸手觸摸那些美麗的雪花,可就算是觸到了,這些冰瑩的小東西又會瞬間融化,消失于無形,“……抓不住。”

  蹙眉,若清瑜不由好奇,“什麼抓不住?”

  “……幸福。”

  看着消融不見的雪花,滄瀾千花蓦地竟是一聲歎息,怎也抓不住這些美麗的小東西。要麼消融,要麼從他的指縫滑落,飄搖到不見。

  “幸福?呵,你以為幸福可以維持到永遠麼?于以後的歲月,過往皆是累贅。現在再怎麼幸福,都是日後痛苦的根源。清瑜,你曉得我的意思麼?”

  一瞬的怔愣,若清瑜卻也點頭,“清瑜明白。”

  “明白……便好。”看着那些飛落而下的雪花,滄瀾千花索性摒棄了周身的屏障,任由它們覆上他的衣角發絲,直至積出一層切膚的冰涼。兇口蓦地揪扯,他不着痕迹地捂着,聲音淡淡,卻也帶着隐隐的詭異,“呵,我不是傷不了姬夢白,隻是不願意罷了……”

  亦或者,不舍得?

  不明所以,若清瑜忍不住問,“教主,誰是……姬夢白?”

  不曾回答,滄瀾千花隻是問,“鳳起那孩子如何了?”

  曉得他不願意告訴她誰是姬夢白,若清瑜不敢再追問,唯有順着道,“他已經上藥了,可是傷勢太重,還在昏睡。”

  被滄瀾教的酷刑伺候過,能活着都是萬幸了!隻要一想起鳳起,若清瑜不由就是一個哆嗦。

  面無波瀾,滄瀾千花伸手拂去身上的雪花,眼中是看淡一切後的釋然無物,“好好照看他。”

  若清瑜點頭,“是,清瑜知道!”

  滄瀾千花扭回頭去,不再說話,腦海裡,不期然響起很多年前,少女的聲音。

  “不死的寂寞和孤獨,千花……你真要去做這樣的教主麼?”那一年的冬日,花梨看着他,終是一聲歎息,竟是像極了一首挽歌。

  她站在雪地裡,靜靜地看着他,聲音淡淡,“這樣的不死之寂,你能……承受得了嗎?”

  能麼?

  一瞬,天地突然安靜得連雪飄落的聲音都那麼清晰,江山如昨,殘紅落雪也如昨,就算千年萬年,也是如昨。

  隻不過,有些人不再。

  多少午夜夢回,那段曾不顧一切的歲月,連夜晚的黑暗都是那般美麗。他以為,愛能超越一切,不懼風沙。

  可那時候的他尚還不明白,這世上還有一種力量,叫做命運。那些最終讓你陷進去的,一開始總是美好的。

  夢想,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這世上最荒涼的句子。

  生不對,死不起。

  “清瑜。”

  “嗯?”

  “七夜那丫頭最怕冷了。”淡淡地笑,滄瀾千花良久後問道,“你說,愛和死,哪個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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