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寺。

　　宋老頭、趙大年和林放三人還過願，說說笑笑一起下山。

　　迎面碰上蒙着面紗的年輕婦人，三人都避讓到了一邊去，讓她們先走。

　　婦人輕輕颔首緻謝，走過去，就聽到林放語帶笑意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小澤和凡兒他們是不是還在山下看舞獅子呢！”

　　“聽聲兒像是已經結束了。”宋老頭往山下看了看，樂呵呵地說，“我求了菩薩，保佑我家閨女這次生個大胖小子！”

　　“會的會的！”趙大年連連點頭，“小澤說是弟弟，那肯定是！小孩子看這個可準了！”

　　三個人下山，舞獅子已經散場了，木架子都被拆掉了一半兒，他們就随便逛着回宋家去了。

　　蒙着面紗的婦人被兩個丫鬟攙扶着，走到靈山寺門口的時候，臉色發白，額頭滿是冷汗，腳步虛浮，站都快站不住了。

　　兩個丫鬟說先租個客院，讓婦人過去休息一下再去參拜，婦人執意要先去拜佛，到了靈山寺大殿，一早上來拜佛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婦人跪下來，虔誠叩拜，口中喃喃有詞：“保佑我兒平安……我願折自己的陽壽來交換……”

　　兩個丫鬟跪在婦人身後，都低頭抹着眼淚。

　　拜過佛之後，婦人找了靈山寺裡算命的老和尚，添了不少香油錢，請他幫忙算一個人的命數，給了生辰八字。

　　“這孩子……”老和尚閉着眼睛，手指撥弄着佛珠，頗有幾分高深地說，“福緣深厚，可長命百歲。”

　　兩個丫鬟都覺得這老和尚像是騙子，什麼福緣深厚？都是鬼扯！

　　但婦人卻高興起來，神色急切地問老和尚：“這麼說，我兒還活着？”

　　老和尚愣了一下：“施主為何如此問？難道你的孩子丢了？”

　　婦人點頭，眼眸一黯：“是，丢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施主節哀，老衲算過這孩子的命數，真真是極好的，便是有什麼劫數，也可得遇貴人，逢兇化吉。”老和尚神色認真地說。

　　“那你能算到我家小少爺現在在哪裡嗎？”一個丫鬟忍不住開口問。

　　老和尚搖頭：“這是算不到的。老衲隻能說，有緣人，自有再見之期。”

　　婦人又讓丫鬟拿了兩張銀票過來給算命的老和尚，其中一個丫鬟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給了。

　　找了一個客院，休息了一個時辰，主仆三人就下山去了。

　　宋強家今日很熱鬧，除了馬明全家老小，姚瑤這邊的人也不少，劉氏的娘家親戚也都來了，家裡坐都坐不下了。

　　劉氏和周氏做的糖葫蘆，一群孩子每人分了一串，姚瑤的給了原纓吃。

　　李郎中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打交道，林放也隻是想帶孩子過來逛個廟會，就提出他們要回青山村去。

　　周氏和劉氏自然是極力挽留，說客人都上門了還讓走，也太失禮了。

　　最後姚瑤說，先煮一鍋餃子，他們吃完再走。

　　“二丫，這……”劉氏還是覺得不好。

　　“大舅母，就是因為不是外人，所以才不講那什麼虛禮。表姐姥姥家的親戚難得來一趟，小姨父他們也離得遠，我們家這麼近，哪天不能聚？我爹娘和大姐他們都在家裡呢，改日你們過去一起吃飯就是了。”姚瑤挽着劉氏的手臂晃了晃。

　　劉氏哭笑不得：“這咋說來說去又成了改天你要請我們了！得，你說得對，不是外人，那就聽你的吧！”

　　在這之前還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劉氏娘家大哥的女兒，跟姚珊差不多大的一個小姑娘，盯着姚珊頭上戴的頭花，就要上手來搶。姚珊躲過去了，那小姑娘死活非要，劉氏娘家大嫂張口就說讓姚珊把頭花送給她閨女，還說什麼姚瑤家有錢，不差這個，她家閨女都沒戴過，可憐見兒的。

　　劉氏當時看了直皺眉，訓斥了她的外甥女幾句，結果那小姑娘坐在地上哭鬧起來，宋強臉都黑了。最後是宋思清拿了自己的一個頭花過來給她的表妹，才算是了事。

　　所以劉氏心裡也知道，宋月芝和馬明一家還算好的，她娘家那群窮親戚，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硬往一處湊，最後倒是不落好，便也不勉強了。

　　先包了餃子，下了一大鍋，姚瑤他們每人吃了一碗，就告辭回家去了。宋強家剩下的客人都還有一二十個，就這周氏和劉氏做菜也夠累的了。

　　姚瑤說要走的時候，馬明的娘王氏還提了一句，說不如他們都去看看宋氏。

　　周氏說：“大丫在娘家坐月子呢，孩子怕吵，下回吧。”王氏就不說話了。

　　林松屾趕着馬車，姚瑤騎着馬，身前坐着林凡和姚景澤兩個小的，穿過人群，慢慢地往村口的方向走。

　　當時姚瑤沒細問，來這邊才知道，樊峻和梁薇并不在這兒，帶着孩子回金水鎮梁薇娘家去了，還沒回來。

　　出了宋家村，速度快起來，不多時就回到了青山村。

　　宋氏沒想到他們趕在正午之前又回來了，本以為都會在宋強家吃飯。姚瑤說客人太多了，坐不開。

　　姚瑤不讓宋氏動手，說她來做飯，宋氏說她的身體好好的，以前懷孕可是什麼都能幹。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姚瑤說，“前三個月，要小心一點，娘就好好歇着。”

　　宋氏無奈，姚景澤舉着他買的撥浪鼓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對宋氏笑嘻嘻地說：“娘！這是我給弟弟買的！好看嗎？”

　　宋氏笑了，想把姚景澤抱起來，姚景澤卻後退兩步避開了，小臉認真地說：“爹說不可以讓娘抱，因為娘抱着弟弟已經很辛苦了。”

　　宋氏感覺好窩心，牽着姚景澤進堂屋，給他拿果子吃。

　　姚景澤依偎在宋氏身旁，跟宋氏講在廟會上看到的好精彩的舞獅，還跑出去找了他的繡球回來，拿給宋氏看，說等弟弟出來了，跟弟弟一起玩兒。

　　姚瑤并不擔心姚景澤會不喜歡即将到來的弟弟或妹妹，因為不管宋氏再生幾個，姚景澤都不會受到冷落的。相反，宋氏和姚大江怕他們因為肚子裡的娃忽視了姚景澤，一開始就談過這件事，都說要加倍地對姚景澤好，對他們的閨女好。

　　姚景澤是撿來的，這件事外人都知道，但姚景澤還小，他自己并沒有親生與否這個概念。若是有人敢對姚景澤說，宋氏有了親生兒子，就不要他了，姚瑤一定撕了那人的嘴。

　　吃飯的時候，姚瑤說她路過姚家老宅的時候看到馮波了。

　　姚大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那馮波他弟弟找了關系，家裡出了錢，把他提前撈出來了，他又回來找姚秀玲，兩人和好了，以後怕是還要一起過。”

　　姚瑤對此無話可說。馮波是個坐過牢的瘸子，姚秀玲是他的原配，但中間跟過魏員外，還流掉了一個魏員外的孩子，鬧得人盡皆知。可以說，這對曾經的夫妻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馮波很難找到媳婦，姚秀玲也很難再嫁，兩人還有一兒一女，重新在一起，倒也是好事，省得禍害别人。

　　至于孫氏死了之後，姚家老宅的日子會過成什麼樣，姚瑤就懶得關心了。

　　姚大江還說了另外一件事，魏宇澤會試考進了前十名，魏員外一家都很高興，在鎮上大擺流水席慶賀，又連唱了三天戲。據魏員外對人說，他們家跟京城雲丞相府是親戚，等魏宇澤殿試過後，肯定要留在京城當官的，他已經在京城置辦了宅子，到時候舉家搬遷過去。

　　“嗯，那就預祝魏宇澤能高中并留在京城當官吧。”姚瑤很随意地說。除了魏宇澤喜歡她這件事讓她有些困擾之外，其他的，她跟魏宇澤還算是朋友。至于魏宇澤的父母，殿試結果還沒出，就如此高調地宣揚他們家的靠山，也是真的很蠢了，為了面子，根本不顧兒子的處境。

　　“瑤兒，你們家什麼時候搬去京城住啊？”原纓問姚瑤，“這樣我們就可以時常見面了。”

　　姚瑤笑了：“誰說我們家要搬去京城住了？京城的姚府隻是方便偶爾去的時候落腳，是我表哥考功名，我舅舅一家可能會去，我們家暫時沒這個打算。我以為你跟你家相公打算搬來我們村兒呢。”

　　原纓笑了：“我還真想過，不過得跟相公商量一下。”有人的地方自然免不了矛盾争端，但村子裡的矛盾，也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姚瑤已經在村裡樹立起了絕對不能招惹她，否則下場會很凄慘的形象，也沒有人敢沒事找事，就連姚家老宅的人，自從孫氏死後，也沒再冒頭膈應他們了。京城那邊的勾心鬥角，才是真的你死我活，人與人之間，很難有真誠。

　　清源縣。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口，兩個丫鬟扶着年輕婦人下車，包下一個客院住了下來。

　　一個丫鬟找了個小二，塞了塊碎銀子，打聽起清源縣前年抓獲人販子的事情。

　　這件事當時鬧得很大，小二有親戚在縣衙當差，還真知道不少，收了錢，就跟那丫鬟講了起來。

　　丫鬟問被救出來的孩子後來都怎麼樣了，小二說：“都找到爹娘回家去了啊！”話落一拍腦門兒，“不對，這裡面有一個聽說是外地拐來的，跟别的還不一樣。那拐子當初把孩子帶到我們縣，結果孩子半路丢了，被人撿了回去。撿到孩子的那家，帶着孩子到清水鎮趕集，好巧不巧竟然又碰上了那個拐子，要把孩子搶回去。那家人肯定不樂意啊，就去追，得虧追上了，發現了那群雜碎的老巢，不然那些孩子，這會兒早不知道被賣到哪裡去了！”

　　丫鬟神情有些激動：“你剛剛說的，那個被撿回去的孩子，現在在哪兒？男孩女孩？多大？”

　　“男孩，前年好像還不到兩歲？我也記不太清了。現在應該還在撿到他的那戶人家吧，當時縣衙還畫了畫像，貼了告示，沒聽說過有人來認領。”小二說。

　　“你有畫像嗎？”丫鬟問。

　　小二搖頭：“都前年的事兒了，哪兒還能找到當初貼的告示？早沒了！不過你可以去縣衙打聽打聽。”

　　“哎，謝謝小哥。”丫鬟快步回了客院，把小二說的話，跟婦人一說，婦人猛地站起來，身子一晃，差點栽倒：“真的？那孩子，沒人認領，還在清源縣？現在三歲多？”

　　“夫人，那人是這麼說的，應該錯不了，他沒必要騙咱們。他說當時縣衙都貼了告示的，就是我們離得太遠，得不到消息，不然早該來看的。”丫鬟扶着婦人說，“夫人别急，奴婢這就去縣衙打聽打聽。”

　　婦人身體不好，白天爬了山，這會兒一直在冒冷汗，雖然想親自去，但站起來就感覺頭暈眼花，最後還是讓丫鬟去了，說讓她别吝惜錢，該打點的就打點。

　　丫鬟問了人，找到縣衙，問了一個衙役。那個衙役得知是打聽當初那個沒人認領的孩子，就問了幾句，年齡是能對得上，但丫鬟不肯說她主子的身份，也不說她的來曆，隻想打聽收養孩子的那家人住在什麼地方。

　　衙役本來有些不耐，說要認領必須說清楚身份，禀告了縣令大人，讓縣衙派人帶着過去。

　　丫鬟塞了一袋銀子過去，那個衙役的态度就變了，偷偷跟丫鬟說，那家人在青山村村尾，姓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