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溫煦風一進門，就聽到溫兆筠一聲冷喝。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在溫兆筠面前跪了下來：“爺爺，我回來了。”

　　“煦風，你太讓我失望了！”溫兆筠看着面前的孫子。溫煦風瘦了，一臉風霜，可見出門在外很辛苦，但溫兆筠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又是心疼又是惱怒，一時間情緒複雜，眼圈兒都紅了。

　　溫煦風擡頭，看到溫兆筠的樣子，擰眉：“爺爺，我知道我錯了，你打我罵我，我都沒有二話，但你可千萬别氣壞了身子！”

　　“你跟秦玥可是兄弟啊！”溫兆筠沉聲說，“我最疼的就是你們兩個，從小一起教導你們，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女子，就那樣跟秦玥翻臉，往他背後捅刀子？”

　　溫煦風心中一沉！果然，還是為了秦玥！秦玥現在無事一身輕，躲在他的世外桃源，嬌妻在側，琴瑟和鳴，有什麼好心疼的？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一個！秦玥不要的女人被硬塞給他，為什麼沒有人可憐他？他想要的女人被秦玥搶走，為什麼也是他的錯？

　　“爺爺，如果讓你選，我和秦玥，隻能活一個，你選誰？”溫煦風看着溫兆筠，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溫兆筠不可置信地看着溫煦風，氣得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你……你什麼意思？”

　　“爺爺，我就想知道，在你心裡，到底是我更重要，還是秦玥更重要？為什麼你總是為了他指責我？為什麼你從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溫煦風看着溫兆筠問。

　　“你！他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溫兆筠冷聲說。

　　“看來爺爺已經做了選擇了。他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被他拒絕的賜婚聖旨，被他棄如敝屣的女人，落到了我頭上！我的夫人，為了他瘋了，我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爺爺卻覺得，這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活該倒黴是吧？我不過是喜歡一個姑娘，他要真把我當兄弟，為何不是他來成全我，一定要我成全他？憑什麼所有的苦，都是我來受？憑什麼我就要看着他逍遙快活？我又做錯了什麼？”溫煦風聲音之中滿是控訴。

　　溫兆筠連連搖頭，面色無奈：“煦風，你怎麼能這樣想呢？莫紫嫣被賜婚給你，爺爺知道你心裡苦，但這也不是秦玥的錯，隻能說造化弄人！秦玥跟姚瑤，本來就是一對兒，你硬要插在他們中間，這算怎麼回事？就算沒有秦玥，姚瑤也不會給你當側室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是不懂呢？”

　　“她會選擇秦玥，但就算沒有秦玥，也不會選擇我？爺爺，在你眼裡，我果然是什麼都不如秦玥的，隻有他最優秀，他最出色，他文武雙全，我什麼都不是。”溫煦風說着，從地上站了起來，看着溫兆筠說，“爺爺，這麼多年，陪着你，孝順你的是我，不是秦玥！你為他操了那麼多心，總是為他擔驚受怕，他何曾在乎過？他就連自己去哪兒，跟誰在一塊，都不願意告訴爺爺。但在爺爺心裡，最寶貝的還是他！既然如此，我的事，以後爺爺就别管了！”

　　溫煦風話落，轉身大步離開。

　　溫兆筠起身，想要拉住溫煦風，結果身子一晃，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等溫雨薇發現溫兆筠昏倒，連忙讓人請了太醫，太醫看過之後，說是中風之兆。

　　太醫給溫兆筠開了藥方，說等他醒了，要卧床靜養，情緒不能有太大波動。

　　溫夫人唉聲歎氣：“一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轉頭看到溫煦風呆呆地站在那裡，就壓低聲音對他說，“風兒，你才剛回來，一路勞頓，連口水都沒來得喝，趕緊去歇着吧。太醫說了，你爺爺這也不是太嚴重，很快就能醒了。”

　　溫煦風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溫兆筠，握了握拳頭，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溫煦風剛回到他的院子，還沒坐下，溫雨薇追過來了。

　　“都退下!”溫雨薇冷着臉，屏退了下人。

　　“小妹……”溫煦風看着溫雨薇叫了一聲。

　　“你到底對爺爺說了什麼？”溫雨薇質問溫煦風。

　　溫煦風眼神躲閃：“沒說什麼，我第一次出遠門回來，去看爺爺，他也就是問問北邊的情況，我沒說太多，就回來休息了。”

　　“大哥，爺爺明明就是被你氣的！”溫雨薇面色沉沉地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溫煦風搖頭，“我很累，想休息一下，你先去照顧爺爺，晚點我去替你。”

　　“溫煦風，你别裝了行不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表哥搶女人，還給皇上上了奏折，意圖破壞他們成親的事情嗎？”溫雨薇冷聲說。

　　溫煦風面色倏然陰沉了下去：“溫雨薇，注意你的言辭！”

　　“曾經我那個光風霁月，正直明理的大哥，到底去哪裡了？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因為莫紫嫣？至于嗎？你心兇為何如此狹隘？”溫雨薇冷聲問。

　　“我心兇狹隘？”溫煦風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你也覺得是我的錯？你跟爺爺一樣，都覺得秦玥做什麼都是對的，我一無是處對嗎？我無話可說，請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溫雨薇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溫煦風一個人坐在那裡，沉默了良久，喃喃地說：“爺爺……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隻要讓我得到姚瑤，我别的都聽你的……”

　　溫國公府除了溫兆筠之外，沒有人知道秦玥和姚瑤此時就在隔壁的姚府。溫雨薇最近因為府裡事情多，也沒有去找過宋思清。

　　而溫煦風現在也不可能再去找宋思明了，因為姚瑤，他們之間的友誼，已經不複從前。

　　但溫煦風回到溫國公府的時候，秦玥就得到了消息。

　　“阿玥，你打算怎麼做？”姚瑤問秦玥。這會兒他倆正在廚房裡包餃子，說好了這頓他倆做飯孝敬長輩，讓周氏和劉氏都歇着。

　　秦玥把包好的餃子整整齊齊地碼在篦子上，神色平靜地說：“找他談談吧。外公說，讓我原諒他。”

　　“所以呢？”姚瑤問。

　　“他曾是我在京城，唯一的兄弟和朋友。”秦玥搖頭，“事情變成這樣，我很遺憾。”

　　嫡親的表兄弟，一起長大的發小，如今有了這樣的糾葛，姚瑤也覺得世事太過巧合，的确有造化弄人的意味。但歸根究底，秦玥沒有做錯什麼，而溫煦風的确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魏宇澤定親了，丞相府的小姐。”姚瑤話鋒一轉，提起了魏宇澤。

　　“嗯，我知道。”秦玥點頭。

　　“表哥說，魏宇澤還是會關心我的事，但他選擇接受這樁被安排的親事，雖然他對雲雅并不熟悉，也談不上喜歡。”姚瑤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雲雅，曾經似乎也是你的愛慕者之一，隻是沒有莫紫嫣那麼瘋狂。”

　　秦玥搖頭：“這件事我不知道。”

　　“但我想不管真假，魏宇澤是知道的，但他并不在意。他真的跟曾經不一樣了。”姚瑤頗有些感慨，“認識之初，他沖動易怒，也做過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現在他穩重了很多。家裡有那樣的父母兄長，亂糟糟的，一家人都指望着他那點俸祿過活，又沒有人能理解他，體諒他，但他還是很努力地想讓家裡人過得更好，對于親事，他也看得很開，有一個男人的擔當。”

　　“嗯。”秦玥點頭，表示認同姚瑤的說法。魏宇澤其實一路走來并不順，甚至比宋思明還要辛苦一些，因為宋思明背後有家裡人無條件的支持和疼愛，而魏宇澤得到的隻有壓力和壓榨。他沒有走歪路，沒有走捷徑，反倒在生活的重壓之下越來越踏實了。

　　“不說你數次曆經生死，就說魏宇澤，溫煦風比起他，條件優越多了，一路順風順水，想要的任何東西都唾手可得，但他就像一株養在溫房裡的花，一點點的打擊，一點點的刺激，一點點的不順利，心态就崩了，就受不了了，就覺得命運對他不公了。我不是認為溫煦風就應該認命，接受莫紫嫣這個人，但事情本不至于到這樣的地步。”

　　“曾經我很羨慕他。”秦玥說，“他有父母疼愛，外公也不會要求他必須比别人都出色。小時候，我們總是在一起讀書，但隻有我還要習武。我在紮馬步的時候，他會過來給我送茶，就坐在旁邊看着我，笑說還好他沒有生在将門，不然跟我一樣會累死的。我有一次提出讓他跟我一起練武，他說我肯定是想讓他一起遭罪，他才不會上當。”

　　這些都是秦玥記憶中美好的東西，可惜，時過境遷，人心易變……

　　餃子包好了，姚瑤又炒了幾個菜，叫了大家吃飯。

　　宋思明姗姗來遲，看着心情頗好的樣子。

　　姚瑤心中一動：“表哥，是有什麼好事嗎？”

　　宋思明笑了笑：“先吃飯吧。”

　　周氏得知餃子有一半是秦玥親手包的，連聲誇贊包得真不錯。

　　“姥姥，我包的不好嗎？”姚瑤故作委屈。

　　周氏呵呵笑着說：“好，都好！小白是個好孩子，思明也得跟他學學怎麼疼媳婦兒。”

　　劉氏接了一句：“娘，思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娶上媳婦兒呢！”

　　“我看快了。”姚瑤意味深長地說。

　　宋思明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開口說：“娘，我有個中意的姑娘，打算請表妹幫忙去提親。”

　　劉氏手裡的碗差點給摔了：“你說啥？”

　　姚瑤心中了然，看來宋思明是收到了同鄉的回信，得知孟山長的孫女還沒許配人家，所以心情才如此之好。

　　等宋思明把他的心思說了，一家人都高興起來，劉氏連聲說：“好啊！太好了！你恩師的孫女，肯定差不了！”

　　宋老頭樂呵呵地說：“合适！很合适！”

　　“萬一孟家不希望她嫁得這麼遠來京城的話……”宋思明開口。

　　姚瑤笑着問：“如何？表哥就放棄了？”

　　宋思明輕咳了兩聲說：“那我就尋個機會，親自到孟家去求娶，我相信心誠則靈。”

　　“表哥，不錯哦。”姚瑤給宋思明豎了個大拇指。

　　這邊周氏和劉氏拉着姚瑤，說起了請她回去幫忙提親的事情，劉氏還說她親自回去一趟也成，顯然對這個兒媳婦是極滿意的。

　　“舅母不用親自回去，提親是媒人的事，也不用你出面。我義父跟孟山長熟識，大賢哥是孟山長的門生，常來常往的，到時候我就請我義父去說和，肯定沒問題。孟山長對表哥，還有咱們家裡的情況都了解，這麼好的人家，嫁過來就有這麼好的婆母，怎麼會不願意呢？”姚瑤笑着說。

　　劉氏笑得合不攏嘴：“你們聽聽！二丫這嘴跟抹了蜜一樣！二丫，你表哥的終身大事，可就托付給你了啊！”

　　“放心。”姚瑤點頭，覺得這事兒不成的概率不到一成。溫兆筠都覺得宋思明好，覺得宋家簡單又和氣，想把孫女嫁過來，孟山長自然也是了解的。姚瑤甚至懷疑，宋思明一直惦記的那個孟姑娘，說不定也惦記着他呢，一切皆有可能。

　　是夜，溫煦風再次見到了溫兆筠。他還沒有醒過來，太醫說，就算醒了，也會半身不遂，有恢複的可能，不過不是很大。

　　沒有旁人在，溫煦風在床邊坐下，拿着帕子給溫兆筠細細地擦手，輕聲說：“爺爺，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明日就寫信讓人送到青山村去，找姚瑤過來給爺爺醫治，她醫術高明，一定能讓爺爺身體恢複的。”話落溫煦風沉默了片刻，微不可聞地說，“到時候，我就能見到她了……”

　　溫夫人不讓溫煦風守夜，安排了下人照顧，但溫雨薇執意要親自守着溫兆筠，溫夫人就随她了。

　　溫煦風回房，進門，回身把門關上，就看到一個人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熟悉的面孔，讓他瞬間變了臉色。

　　“你怎麼在這裡？”溫煦風擰眉。

　　“表哥。”秦玥開口，叫了一聲。

　　溫煦風垂眸，掩去眼底的一道暗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奏折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是我一時沖動，我很抱歉。爺爺已經嚴厲斥責過我，幸好你當初給皇上提前打了招呼，不然我就釀成大錯了。表弟，恭喜你，改日有空，我們該一起坐下喝頓酒的。過去這幾年，很多事情都變了，但爺爺說得對，我們是兄弟，就要互相扶持。”

　　“你能這樣想，那就好了。”秦玥微微點頭，“你是我從小到大唯一認可的兄弟和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溫煦風看着秦玥，面上浮現出笑容來：“我也一樣。最近時常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你送我的琴，我用了這麼多年，當年我說過，要找一把最适合你的刀，送給你作為回禮，卻一直沒有找到，但你現在恐怕已經不需要了。”

　　“你還記得，我都快忘了。”秦玥搖頭。

　　“你來得正好，你不來，我正要給你寫信。”溫煦風眉宇之間籠着愁緒，“爺爺年紀大了，今日不知為何突然暈倒，太醫看過說是中風，現在還沒蘇醒過來。既然你在這兒，想必你夫人也在京城，你看明日可以請她過來給爺爺醫治嗎？”

　　“外公暈倒了？”秦玥擰眉，“我去看看他。明日我會帶瑤兒過來，但我們在京城的事情，不想讓旁人知道，所以到時候你安排一下。”

　　“我明白，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謝謝你，謝謝你們。”溫煦風看着秦玥說。

　　“不必。”秦玥搖頭，話落就跟溫煦風告辭，說去看溫兆筠了。

　　溫煦風看着秦玥從後窗一躍而出，平靜的臉色倏然陰郁了下來，取了文房四寶來，用左手，快速地寫了一封信，叫來了他的随從，交代他立刻想辦法，把信送到雲丞相府去給雲淩，還是跟上次一樣，找陌生人出面，不要留下痕迹。

　　溫煦風的随從帶着信，從後門走出溫國公府，走過一個轉角，一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幽寒的聲音響起：“把信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