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一催眠
前來參加慶功宴的人很多,緬甸軍界、政界、商界都有要人前來,就連外國駐緬甸的大使館武官也在受邀之列。孤軍深入敵後,在一個團敵軍的嚴防死守之下炸掉補給站,然後在敵軍氣急敗壞的追擊之下全身而退,即便是最苛刻的指揮官也必須承認,這是一次漂亮之極的奇襲,正中撣邦革命軍的要害,一舉打破了戰場上僵持膠着的局面。能策劃、指揮這樣一次奇襲的指揮官絕對是天才,不管站在什麼樣的立場,這樣的軍事天才都是必須重視的。當這位天才是緬北第一大軍閥的兒子的時候,就要加倍重視了。所以受邀的人基本上都來了,有事不能來的人也派了代表過來,給足了面子。
夕陽的餘晖下,緬甸總統特使對着話筒聲情并茂,用盡溢美之辭稱贊吳克努的天才指揮和他所作出的傑出貢獻,同時也對王媛的美麗和她強悍的作戰能力大加贊賞,把氣氛弄得異常熱烈。講完了,還親自将一枚精美華麗的勳章别到吳克努的兇前,說:“中校,好好幹!緬甸的未來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吳克努揚手向他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大聲說:“我願意為緬甸的未來貢獻我的生命!”
特使又将一份嘉獎令遞給王媛,笑着對她說:“美麗而勇敢的女戰士,你是我們緬甸軍人的驕傲!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少校了,恭喜你!”
王媛神情平靜,接過嘉獎令,一言不發。
特使略微有點尴尬:“王少校,你是不是應該講點什麼?”
王媛說:“我沒有什麼好講的,都是中校功勞,是他精心策劃了這次行動,我隻是執行他的命令而已。”
特使越發的尴尬了。
奈溫笑着:“王少校曆來喜歡低調,不喜歡出風頭,先生,你就不要為難她了。”他環視全場,臉上帶着欣慰的神情,大聲說:“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我在克努很小的時候就對他寄托了所有的期望,希望他能超越我,成為緬甸的英雄!而他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用一次極其經典的突襲行動宣告,一頭骁勇善戰的雄鷹的爪子已經磨得足夠的鋒利,可以搏擊萬裡長空了,對于一個父親而言,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欣慰的嗎!?”
特使說:“是啊,如果我能有這樣一個兒子,我也會為之驕傲的!将軍,你生了個好兒子!”
刀鋒低聲說:“真不要臉……明明就是我們隊長的勞功,他們冒名頂替,臉都不紅一下!”
伏兵同樣低聲說:“玩政治的,哪個不是黑心肝厚臉皮的主?臉皮不夠厚的話還當什麼政客!”
刀鋒說:“但他不是政客,他是将軍!”
伏兵說:“緬甸的将軍跟政客有什麼區别?”
刀鋒撇撇嘴,不說話了。
緬甸一直是軍*統治,軍隊把持着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從政治到外交,從經濟到教育,都能看到他們的影子,政客不一定是軍閥,但軍閥一定是政客。所以,伏兵說得一點都沒錯,緬甸的将軍跟政客沒有任何區别。
一通熱情洋溢而又毫無營養的講話之後,宴會終于開始了。吳克努和王媛無疑是宴會的中心,記者、武官、年輕的政客,一古腦的擁過去,把他與她簇擁在中間,争相向他們敬酒、套近乎。王媛頭一回碰到這種場面,有點兒手忙腳亂,而吳克努則顯得遊刃有餘,從容應對,還幫王媛擋下了不少酒。
伏兵不禁皺起眉頭。吳克努對王媛的态度讓他很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你精挑細選買回一個熟透了的、散發着誘人的甜香味的蘋果,準備慢慢品嘗,但有個你很讨厭的人厚着臉皮撲上來要搶過去咬一大口!
他好想将這小子給丢進井裡去!
外面熱鬧無比,但奈溫夫人的居所内卻是異常的冷清,諾大的客廳裡,隻能聽到這位善良的夫人的祈禱和吟誦之聲。在她還是一個懵懂的小孩的時候,戰争就将她與她的父母分隔開來,把她丢在這片無情的土地,讓她在戰亂中飽嘗颠沛流離之苦。她結過兩次婚,但都很短斬,都在戰亂之中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尤其是第二次,她生下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身為人母的快樂,戰火突然降臨,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與山村一起消失在沖天火光之中,隻留下她欲哭無淚。這段經曆讓她打心裡敬畏戰争,祈禱永遠不要再有戰争,她覺得自己的遭遇就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她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她的父親無數次施加到中國、緬甸人身上的,戰争結束了,她的父親生死不明,老天爺将同樣的命運降臨到她的身上,讓她替她父親贖罪!現在戰争又爆發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都被卷了進去,她的兒子更是成為戰鬥英雄,這更讓她内心恐懼不已,生怕更可怕的報應會落到她的家庭身上……她辛苦了半輩子才擁有這樣一個家庭,萬萬不能就此破碎啊!
“吾父,請寬恕……寬恕我兒子,我丈夫的所作所為,不要将災難降臨到我們的頭上……”她輕聲祈禱着。
羅神父用低沉的聲音吟誦着聖歌,他的聲音悠遠而威嚴,仿佛是從天國傳下來的一般,聽得神田尾惠怔怔出神,額頭一直觸到地面,不敢擡起。
她沒有注意到,羅神父用最隐秘的動作撥弄了一下中指的戒指,一縷無色無味的氣體從裡面飄了出來。
羅神父的歌聲慢慢變得高亢,震得大廳隆隆回響,仿佛滿天的閃電霹靂正在彙集,神明即将對這座天國花園抛出可怕的雷霆。神田夫人的心靈因為恐懼而揪緊,身體微微發抖,失神的說:“吾父,請寬恕我們……我們有罪,從我的父親,甚至我的祖父那一代起,我們就有了罪,随着時間的推移,罪孽越來越深重……吾父啊,請寬恕我們,請為我們指點一條回家的路,求求你了……”
羅神父停止吟唱,聲音低沉的問:“你真的覺得自己有罪嗎?”
神田尾惠戰栗着:“我有罪……我的祖父把罪孽傳給了我父親,我父親又傳給了我,而我更是傳給了我的兒子……我有罪……”
羅神父問:“你父親犯了什麼罪?”
神田尾惠哽咽着說:“他殺了好多好多人……中國人,緬甸人,英國人,泰國人,他都殺,被他殺死的人的屍骸堆滿了一個又一個萬人坑……”
羅神父厲聲問:“他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神田尾惠戰栗得越發厲害:“為了一個可怕的計劃……一個需要無數人永遠地閉上嘴巴以保證不會洩露的秘密……”
羅神父放緩了聲音:“是菊計劃嗎?”
神田尾惠說:“是的。他不止一次說過,這個計劃關于皇國興亡,隻要計劃能夠成功,皇國有朝一日必将東山再起,重新席卷亞洲,雄據半個藍色星球,與美歐分庭抗禮,成就萬世不配之功勳!”
羅神父長歎:“就為了這樣一個迷夢,他殺了數以萬計的無辜者!”
神田尾惠連連磕頭:“我們有罪,我們有罪!吾父啊,請寬恕我們吧!”
羅神父的聲線變得冰冷,仿佛神靈正在低語:“不會寬恕的……菊計劃就是原罪,隻要這個計劃還存在,原罪就在,神靈絕對不會寬恕你們的。”
神田尾惠崩潰般哭喊起來:“那就讓這個計劃去死吧,我受夠了!幾十年來,每到午夜我總會聽到無數屈鬼冤魂在我床前号哭、詛咒、狂笑,睜開眼睛,我仿佛能看到無數厲鬼向我伸出滿是皿污的利爪,要我償命!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讓這個該被詛咒的計劃去死吧!”
羅神父聲音放得更低:“你對這個計劃了解多少?”
神田尾惠哭着說:“我隻知道有這樣一個計劃存在,細節一概不知。我父親在跟我走散之前沒有告訴我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隻是給了我一個玉镯,讓我一定要小心保存,如果将來有日本人來找我,向我索要這個玉镯,我不要有任何遲疑,必須在第一時間交給他……”
羅神父問:“玉镯呢?能讓我看看嗎?”
神田尾惠帶着茫然的神情從手腕處摘下一個晶瑩圓潤的玉镯,交到羅神父手裡,然後又低下頭去祈禱。
這是一個挺普通的玉镯,用普通的玉石雕刻而成,色澤幹澀,雜質頗多,這樣的玉镯可謂一錢不值,然而幾十年前,一位身為少将的日本将領将這麼普通的玉镯交給自己的愛女,叮囑她要小心保存,這本身就不同尋常。羅神父的心髒在撲嗵嗵的亂跳,把玉镯翻來覆去的看,甚至用手指去敲,琢磨了好幾分鐘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之處。他心中焦急,神田夫人之所以如此配合,向他吐露了塵封數十年之久的秘密自然不是良心發現,那是因為他在不動聲色之間對她進行了催眠,而且還用上了藥物以确保成功。摧眠的時間是有限的,如果這次不能成功破解這個塵封了五十年之久的秘密,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來這樣的機會了!他為此已經等待了十幾年,難道還要再等十幾年嗎!?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