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比預感中馬車相撞的時間要早到廣樂街。
京城人愛吃暖鍋,便有人為此開了專門吃暖鍋的鋪子,均價很良心。
如今天寒,上至高門公子哥兒,下至碼頭上扛大包的背夫,都喜歡往這地方湊。
大楚對于女子的束縛不算嚴格,女子出來逛街進茶館上酒樓的現象比比皆是。
為方便女客,暖鍋鋪裡頭的每一桌都用屏風隔成包廂。
大堂很寬廣,進去看不到客人面貌,全被屏風給阻隔了,隻能瞧見每一個包廂上方的騰騰熱氣。
溫婉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跟林潇月面對面坐下。
林潇月早就餓了,等暖鍋子一端上來,迫不及待地就拿起筷子就開吃。
一片熱氣騰騰中,她享受地眯着眼,直誇味道不錯。
見溫婉時不時地往外瞅,林潇月面露疑惑:“你看什麼呢?
”
溫婉用眼神指了指對面綢緞莊門前停下的馬車,“認得出來那是誰家馬車嗎?
”
林潇月粗略瞟了一眼,“京城馬車那麼多,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诶不對,怎麼這輛馬車瞧着有點兒眼熟?
”
她剛說完,綢緞莊裡面就走出來兩人,其中一個正是康定伯夫人,另外那位姑娘瞧着十四五歲,正親昵地挽着康定伯夫人的胳膊,兩人正說着什麼,女孩面上泛出嬌羞的紅暈。
溫婉一眼認出,那位正是預感裡被撞傷腦袋的姑娘,可能是康定伯府的某位小姐。
“快快快,别吃了别吃了!
”林潇月不停地拍桌子,示意溫婉,“趕緊的去追,否則一會兒真走了。
”
說完站起身,從荷包裡掏出碎銀子擱在桌上,也不等店小二找補,拉着溫婉就出了門。
跨出門檻時溫婉扭頭看了一眼,“不都說了我請客嗎?
你幹嘛還給錢?
”
“嗨,誰給不一樣?
”
林潇月完全沒把這事兒放心上,滿心滿眼都是對面的康定伯夫人。
……
康定伯夫人沒想到逛個街都能碰到這倆人,尤其是宋夫人溫氏,算上彌勒山腳那次,她們倆已經“偶遇”三次。
巧合多了,讓人不多想都難。
尤其在知道自己調教了快一年的養女可能是對方至親的前提下,康定伯夫人此前對溫婉僅有的好感蕩然無存,目光深處,更多的是打量和警惕。
溫婉多少看出對方不喜歡自己,面上還是笑着,“我們倆剛才在對面吃暖鍋,坐的位置臨窗,剛巧見到伯夫人,特地來邀請您過去一聚,不知伯夫人得不得空?
”
暖鍋是京城人的鐘愛,似乎在這上面,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康定伯夫人自己也喜歡吃,隻不過今日不湊巧。
搖搖頭,她婉拒道:“不了,我還得帶外甥女去挑幾匹好看的布料,你們倆去吃吧,等改天得了空,我做東請二位,如何?
”
溫婉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旁邊的姑娘。
這位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剛從宮裡出來的薛銀歡。
康定伯夫人姚氏是薛銀歡生母的親姐姐。
薛銀歡出宮前,慶嫔曾經修書一封,是寫給她大哥、薛銀歡親爹的,信上讓她大哥盡快為薛銀歡議親,又說不放心把歡兒的婚事交給繼室,讓她大哥親自跑一趟康定伯府,請歡兒的姨母伯夫人出面,好好幫她物色一下,别選岔眼了。
今日姚氏帶着薛銀歡出來買布料做衣裳,為的就是幾天後的相看宴。
當下姚氏說完話,像外甥女介紹道:“左邊這位是蘇夫人,右邊的是宋夫人。
”
薛銀歡依次給二人見禮。
溫婉禮貌地點頭笑笑。
林潇月心疼她懷了身子大冷天的還來折騰這事兒,想着往後月份大了怕是再沒有這麼好的機會,心一橫,直接看向姚氏,“我聽說,伯夫人府上那位五小姐是養女,那次在彌勒山腳我們也見着了,那姑娘長得很像宋夫人失蹤快一年的侄女,我們能去看看嗎?
”
溫婉不妨林潇月會直接問出口,現如今說出去的話已經無法收回,她下意識去看姚氏的反應。
但見對方仍舊是一派親善平和的模樣,笑着道:“宋夫人丢失侄女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那位養女你們之前都見過了,她并不認識宋夫人。
可能,隻是長得相像吧?
”
林潇月正想說萬一是那姑娘出了什麼意外忘了以前的事,卻被溫婉一把抓住手腕,幾不可見地沖她搖搖頭。
林潇月隻好勉強笑了笑,“伯夫人說得對,可能隻是長得像,那您看,能不能讓我們見見,宋夫人懷着身子,最近又因為這事兒吃不好睡不好,就當是讓她見見相似之人,聊以慰藉,不知您肯不肯給個機會?
”
康定伯夫人沒有明着答應,隻驚訝地看向溫婉,“宋夫人有喜了?
”
溫婉面上露出幾分羞赧。
“那可是大喜事兒啊,恭賀你。
”
溫婉道了聲謝。
林潇月見對方這個态度,心頭暗惱,被溫婉攥住腕骨的那隻手收得緊緊的。
一直沒說話的薛銀歡看出二人心中焦急,跟伯夫人道:“姨母,就讓她們去看看吧,反正小五人在那兒又跑不了。
”
伯夫人原本就沒法算帶這兩人回府,如今被外甥女一句話給弄得騎虎難下,她扯了扯嘴角,“你們要去的話,恐怕還得等上好久,我這位外甥女要議親了,趕着做新衣裳,我們的料子還沒買齊。
”
溫婉道:“沒關系,多久我們都能等。
”
“姨母,我看今日就算了吧?
”薛銀歡出言道:“剛好我有些逛累了,不如你先帶着她們回去,等改天得了空,我再來找您。
”
“可你新衣裳還沒做呢!
”伯夫人不同意,相看宴迫在眉睫,再不抓緊點兒做衣裳,哪還趕得出來?
“那就明日。
”薛銀歡做出被累到的表情,“這會兒真的沒力氣再逛了。
”
伯夫人勸不了她,隻好點點頭,“那我讓馬車送你回去。
”
“不用。
”薛銀歡沒同意,“廣樂街離尚書府近,我步行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您就放心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
目送着外甥女走遠,伯夫人才将實現挪到溫婉和林潇月身上,“二位請。
”
言語之間很客氣,但那份客氣中,多少透着不待見。
溫婉平日裡不是厚顔之人,但為了侄女,她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沒有伯夫人首肯,她輕易見不着三丫。
坐上李家馬車,幾人很快到達伯府。
似是不樂意驚動府中其他人,伯夫人直接把人帶到内院,安排在花廳内坐着,又讓下人去把五姑娘叫來。
溫婉趁着伯夫人不注意,小聲對着旁邊的林潇月道:“你今兒為了我得罪伯夫人,往後隻怕很難再往來了。
”
林潇月不以為然,“我小産在家消沉了那麼久,成天來陪我的人是你又不是她,我是為你得罪她,不是為她得罪你,這沒錯吧?
”
溫婉颔首。
“那不就結了?
”林潇月挑眉,“這叫為好友兩肋插刀。
”
“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
”溫婉哭笑不得。
“我沒念過多少書,表達得可能不太準确,總而言之,就那麼個意思吧,你懂我就行了。
”
那邊伯夫人見二人交頭接耳地小聲說着話,微微莞爾,“來得突然,也不知道兩位夫人愛喝什麼茶,就匆忙讓人備上了,你們嘗嘗,若是不喜歡,我再讓人換。
”
正在說悄悄話的二人聞言,忙收了心思,各自端起茶喝了一口。
林潇月不是高雅之人,品不出什麼味兒,正在搜腸刮肚地琢磨着怎麼應付,一旁溫婉已經不疾不徐開了口,“荔山泉水,君山銀針,伯夫人好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