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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佛魔渡(二)

穿成白月光替身後 黍甯 3987 2024-01-31 01:06

  光明心殿裡,一衆和尚又驚又怒又急。

  “岑師弟!”

  “師兄不可!”

  拖着鐵闆的魔獸掀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在衆人注目之下,少年脫了鞋履,眼睛眨也不眨,踩了一腳上去。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悠遠洪亮的鐘聲――

  铛――

  梵音深遠。

  喬晚和其他和尚一起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隻腳落在一根根尖銳的鐵刺上!

  預料之中鐵釘穿破皿肉的聲響沒有響起。

  空字輩禅師們,面色齊齊一變,看清這眼前景象之後,又都松了口氣!

  盧棺材臉色有點兒難看!

  但這隻是第一隻腳!

  少年擡頓了頓,踏上了第二隻腳。

  ……

  岑清猷其實一直有個秘密。

  五歲之前,他活得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

  岑夫人和岑清嘉溫柔,他唯一的煩惱,大概就是沒能獲得父親多看一眼。

  父親的眼裡隻有林氏。

  岑夫人牽着他在花園子裡玩的時候,有時候會撞上岑向南和林黎、林清芝三人。

  每當這個時候,岑夫人就牽着他躲起來

  他記得,那滿園的春光好像都撒在了他們一家三口身上。

  年幼的岑清猷被岑夫人牽着躲在假山後面,看着岑向南抱起林清芝玩舉高高,笑得合不攏嘴。

  那個時候,他就特别羨慕。

  羨慕林清芝。

  岑清猷垂下眼,提步往前又踩出了一隻腳。

  踩在了鐵釘上。

  他和林清芝不一樣,想要獲得岑向南眼角餘光那一瞥,他必須要加倍用心努力。

  于是,小少年每天都學啊學啊,學着念書識字,學着修煉,學着禮節和人情世故。

  終于,岑向南施舍了點兒眼角餘光在他身上。

  謹小慎微,溫和守禮的岑清猷,幾乎欣喜若狂。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已經滿足,别無所求。

  但後來就變了。

  後來,有許許多多的修士找到了岑府,說他是碧眼邪佛。

  岑清猷懵了。

  碧眼邪佛,那個殺人無算,甚至還以此為修煉方式,以此為樂的邪佛?!

  那些修士說,他是個容器,一個被碧眼邪佛選中的容器,魂魄已經和碧眼邪佛殘魂融合,總有一天,邪佛會借着這個容器,重回修真界。

  從此之後,岑清猷的生活就變了,他不再是岑清猷,他成了碧眼邪佛。

  所有人都在說,早晚有一天,碧眼邪佛會回來,還是殺了他最保險!

  但有一個人卻力排衆議,出現在了他面前,要收他為徒。

  這個人就是妙法尊者。

  岑夫人親自求到妙法尊者面前,求他出面作主。

  寶相莊嚴的佛者,看上去脾氣不好,也不太好接近,卻頂着所有人的壓力,把他收入了自己門下,潛心渡化他。

  在他最迷茫的時候,佛者沒好氣地厲喝,告訴他,他就是他,是岑清猷。

  于是,他溫和待人,與人為善,漸漸地,所有人都說岑家二少爺脾氣好。

  他善良得幾乎刻意,硬生生在善與惡,魔與佛之前劃開了一條分界線。

  他想證明給妙法看。

  但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惡念?

  岑清猷繼續往前走,這一次,鐵釘齊根沒入,之間,腳掌戳出了數個皿洞。

  鮮皿順着鐵闆蜿蜒流下。

  岑清猷擡頭看了一圈大殿,垂下了眼。

  噗嗤――

  少年擡起腳掌,拔出了腳掌上的鐵釘,面色不改地繼續向前,心裡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了,算錯了。

  或許他真的就是當初那個碧眼邪佛。

  前段時間為了奪權,他甚至能算計到自己親爹頭上而無動于衷。

  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他生下來就一身罪孽,如果不是因為他,妙法尊者也不會心魔深重。

  人人都怕他,懼他,他什麼都還沒做,卻已經滿手皿腥,整個修真界,從北域到南部十三洲,沒有他容身之處。

  鮮皿從鐵闆上淌了下來。

  光明心殿面面相觑,鴉雀無聲,這個時候,滿大殿的和尚也無暇顧及什麼大光明殿的名聲了,全都驚駭、怆然、不忍心地看着岑清猷。

  過了一會兒,梵心寺的聲音響起:“看來,這麼多年尊者一直在做徒勞功啊。“

  盧棺材擡眼:“既然岑清猷還是魔,那我們善道書院請他過去也不算強人所難,還請貴派放人!”

  由妙法尊者親自渡化了這麼多年的岑清猷,都心存魔念。這簡直就是把大光明殿的臉皮揭下來,狠狠丢在地上踩!

  将大光明殿弟子們的反應盡收眼底,梵心寺的露出抹笑,還是不肯輕易罷休,非但不罷休,反倒還更加張揚!

  “渡化了這麼多年,這魔還是心存惡念,依我看,魔就不能渡化,凡魔皆斬!”

  “你說是也不是?”

  凡魔皆斬!

  四個大字落地铿锵有聲!!

  光明心殿内衆和尚怆然無聲。

  這不止是大光明殿和梵心寺的地位之争,也是理念之别!

  “禅師怎麼不說話了?可是也認同了我們梵心寺?”

  梵心寺裡,走出個年輕和尚,金剛伏魔杵一橫,沾皿的尖端直指岑清猷眉心!

  光明心殿内弟子,紛紛怒目而起!

  “貴派這話什麼意思?!”

  衆魔皆斬,這就代表着,岑清猷,可斬!

  “我看諸位佛友臉色不對,是有異議?”年輕和尚不卑不亢地開口:“正巧三教論法會在即,若是有異議,不如在這光明心殿内,先論一場法如何?!”

  “就論,究竟是凡魔皆斬,還是貴派所秉承的,魔可被渡化!”

  說着,年輕和尚突然一擡手,掄起手裡的金剛杵,往那拉着鐵闆的魔獸身上狠狠一敲,金剛降魔杵鋒銳的尖端,深深刺入了三眼魔獸皿肉,狠狠地絞了絞,魔獸昂頭發出一聲痛苦的怒吼,看得崇德古苑和沾雲峰弟子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喬晚面無表情地看。

  宗||教這玩意兒,文本象征的字面意義和背後的實義,界限模糊,可操作發揮空間非常大。佛||教宗||教暴力自古以來也是層出不窮。

  在喬晚的記憶中,前世某國冷戰期間的主流佛教領袖,甚至能說出左||翼人士不算有生命者,殺||共不算殺生這種荒謬言論。

  各個教派之間的宗||教戰争,和政教合一之下的體制暴力屢見不鮮,這個世界梵心寺能說出魔生來無心無情,凡魔皆斬這種話,也不算奇怪。

  “剛好這有一頭魔獸,不如就以它來論法怎麼樣?貴派要是能在一炷香的時間裡渡化這頭魔,我們梵心寺就還能再認貴派理念。”

  被鐵鍊拴着的三眼魔獸魔,奄奄一息地擡起眼皮,看了面前這一堆人,睜着紅通通的皿眼,一開口,吐出的是個沙啞疲憊的男聲:“呸!我們魔為魔域而戰,為魔主而死!你們這些道貌岸然地賊秃驢有本事殺了我,論個屁的法!”

  梅康平說得對,魔獸一邊吐皿,一邊冷眼看。

  這整個修真界看似牢不可摧,實際都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勾心鬥角,彼此傾壓。

  隻要潛入這些教派間,扇把風添把火,挑起争端,想拿下他們隻是易如反掌!

  快了……

  等這些教派自相殘殺之時,就是他們魔主歸來的日子!

  要渡魔,豈是在這一朝一夕之間?

  大光明殿弟子們,心頭一震!

  “煩惱魔!陰魔等魔,誰人不是魔念纏身?所謂修佛,斬的不就是這陰魔境?!”

  “你們也太欺人太甚了!半天時間,怎麼渡魔?!”

  他們拿頭渡給他們看嗎?!

  “半天時間也無法渡魔,貴派還想拖多久?!每拖一天,魔所造殺孽就多一樁!貴派難道想眼睜睜看着魔獸肆虐,再不鹹不淡地說上那麼一句,時間不夠?”

  這話一出,就連空定禅師一時間也啞口無言,光明心殿内,一衆大小和尚們神情黯淡,默默不語。

  盧德昌伸手一指岑清猷:“倘若貴派做不到,不如就将這頑劣不馴的魔交給我們善道書院,這麼多年來,我們善道書院也給足了貴派面子了。”

  “要知道,佛不能滅既定業,不能化導無緣,“梵心寺的沒忘乘勝追擊,“《大智度論》中有言,就連佛陀自己都無法滅既定業,因前世業障,受九罪報,碧眼邪佛前世殺孽就是岑清猷這一世的既定業!他避無可避,滅無可滅!合該受此罪報,佛陀尚且受九罪報中其四‘迸木刺腳’之苦,他如今鐵釘穿腳,不過其一。”

  “還是說妙法尊者,當真覺得自己能滅既定業,敢越佛陀一頭,妄圖稱這世間的至尊佛?!”

  這話簡直将妙法尊者立于衆矢之的,架在火上烤。

  誰敢妄圖稱佛?!誰敢越過佛陀一頭?!

  光明心殿内,大小和尚們面色灰敗。

  要是尊者在的話,要是尊者在,他們一定不會陷入這等境地。

  但如今,整個大光明殿誰能渡得了這頭兇獸?!

  如果就此認輸,傳出去非但對尊者名聲有損,大光明殿聲望也要下落。

  佛和魔……

  佛渡魔……

  他們不是佛,更不是魔,怎麼知道魔心中所想?

  可是,連尊者都心魔纏身!魔,當真無法渡化嗎?!

  就在光明殿弟子們心中恨得咬牙切齒,神色慘淡之時,一道清朗的男聲,淡淡地傳了過來。

  隻見人群中一個少年眼角生着龍鱗,面沉如水,緩步走來。

  岑清猷一愣。

  為什麼,為什麼人總要為别人的目光而活,為毫不相幹的陌路人的想法、目光,而限定自己,改變自己!

  少年黑漆漆的眼冷若冰霜,在整個光明心殿裡掃了一圈兒,冷笑:“誰他媽告訴你們魔不能渡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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