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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等着我

請你留在我身邊 咬春餅 6093 2024-01-31 01:07

  周六,厲坤醒了個大早。

  和迎晨約好的時間是九點半。

  洗漱完後換衣服,昨晚發了瘋一樣精挑細選的那一套工工整整地挂在衣櫃裡。

  厲坤伸手去拿,但伸到一半又停住。

  一夜睡眠後,理智重新上綱上線。

  這一步踏出去意味着什麼,他不是不知道。

  迎晨從杭州回來,心意那麼明顯,她明亮熾熱的個性,和十八歲那年一模一樣。

  人人都說,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但偏偏就,人最容易在那個地方繼續摔下去。

  厲坤以為自己能過去這道坎,但一見到她,好的壞的,笑的哭的,壓抑已久的心思便忍不住地往外洩。

  他在迎晨身上走過腎,也走過心。

  太難忘了。

  厲坤思緒沉下去,重重呼了一口氣。

  擱在桌山的手機響,提示有新短信,一看,是迎晨發來的。

  [我準點在小區大門口等你。]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害怕他失約的小心翼翼。

  剛才那些心理陳設,瞬間被收拾打壓。

  厲坤斂了心神,回:[好。]

  返回短信箱列表,才發現還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李歆苑:

  [表哥,我媽讓我提醒一下你,周五别忘來家裡,她和你一起去看大舅哦。]

  這事厲坤記得,之前就和厲敏雲說好,周五一起去療養院看父親。

  說起厲明遠,也配得上戎馬一生這個标簽,堅毅,剛正,情與理,愛與誠,劃得分分明明。厲坤身上最精髓的那部分品質性格,幾乎都是承襲父親。

  厲明遠沒出事時,職位鋒利顯赫,與妻子的感情極好,真正的鐵漢柔情。而自從厲坤母親過世,鐵漢就再也鐵不起來了。

  阿爾茨海默病這幾年左右他的身體和神經。哪怕厲坤站在跟前,厲明遠也識不出這是他兒子。

  李歆苑的短信又來:

  [對啦表哥,下次喊鄒婷姐一塊來家裡吃飯呀。]

  厲坤看了一眼,把這條給删除,沒再回複。

  他把手機擱回床上,雙手搭在兩腰側,看了又看挂在衣櫃裡的那套衣服。幾秒之後,厲坤把衣架撥到最裡邊,放棄掉。

  他穿上部隊常服,松翠綠的短袖襯衫和同色系長褲,肩膀上兩道徽章把人襯得精神爽朗。厲坤對着鏡子照了照,就這樣出門吧。

  剛收拾好,電話又響,厲坤邊走邊接:“嗯?”

  孟澤:“你在哪?”

  厲坤:“今天别找我,沒空。”

  孟澤急性子,直接打斷:

  “迎晨那邊兒出事了。”

  ———

  軍區醫院,六樓手術室亂成一鍋,心皿管科室的專家教授緊急會診。

  迎義章心梗入院,陣仗動靜,驚擾了平靜的大院。

  孟澤在電話裡把情況大緻講了一遍:“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還有十幾分鐘。你在家還是在隊裡?要不要我來接?”

  方才的一刹沖動冷卻後,厲坤恢複理智,說:“我不去了。”

  孟澤:“恩怨是恩怨,一碼歸一碼,就沖老頭子曾經提攜你的情分,你也該去看看。”

  厲坤暫未吭聲。

  孟澤:“行了,大老爺們的,我也不磨叽,去不去随你。”

  厲坤開口:“哪個醫院?我去。”

  天氣預報說沿海海瑞台風過境,杏城受影響,雖還在三伏天末尾,但仿佛一夜入了秋。

  手術室外人頭泱泱,個個軍裝筆挺,孟千帆正向專家仔細詢問,身後兩名警衛員站姿如松。好一會兒,孟千帆和專家握手表示感謝,然後低聲對警衛員說:“你們去外面候着。”

  腳步并靠,昂首正聲:“是!”

  等人走,孟千帆才走到崔靜淑面前,說:“老迎這心梗來得太快,但好在及時送了過來,我剛問了教授,命是保住了,但手術還在進行。”

  聽到人平安,崔靜淑長松一口氣,拍着兇口,“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了孟政委。”

  她又擡眼看向陪候的所有人,“謝謝你們了。”

  “嫂子您客氣了。”

  “瞧您說的哪裡話,應該的。”

  “首長沒事就好。”

  寒暄推辭,情義倒真。

  孟千帆奇怪:“老迎這兩年身體一直硬朗,怎麼突然就?”

  崔靜淑神色為難,敷衍而過:“可能是天氣變化太快,受了風着了寒。”

  孟千帆:“哦,也是,畢竟底子不比年輕時了。對了,迎晨和迎璟呢?”

  “迎璟正從學校趕回來。”崔靜淑含糊帶過:“小晨被醫生叫去了吧。”

  而走廊盡頭的轉角,迎晨背靠牆壁,神情疲倦。

  剛才孟千帆的話她都聽到了,父親命保住了,保住了。

  她喉頭微滾,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底用力磨地面。剛被孟千帆叫出來的兩名警衛守在門口,看着她目光探究。

  迎晨沖他們勉強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

  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園,打點得清清爽爽,花枝樹木品種琳琅。

  迎晨今天穿了件漂亮的小洋裝,裙子有點短,光腿露在風裡,她卻感覺不到冷。

  “小晨兒!”孟澤的聲音。

  不遠處,他那輛冰藍色超跑正在倒車入庫。

  孟澤下車小跑過來:“迎叔怎麼樣了?人脫離危險了嗎?醫生怎麼說?”

  迎晨嗯了聲,“還在手術室,但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孟澤松氣,“沒事就好。哎?這是怎麼回事啊?”

  迎晨低着頭,精神不好。

  孟澤心眼清透,打量了她一番,忽問:“跟你爸吵架了?”

  迎晨甕聲甕氣,“嗯。”

  孟澤哎地一歎:“大禮拜的,吵什麼吵啊?你昨晚回大院了?我就在家待着呢,沒見着你的車啊。”

  迎晨說:“我今天趕早回去的。”

  孟澤問:“大清早的趕回去吵架?怎麼吵起來的?”

  迎晨别過頭,一副你别問了的态度。

  孟澤和她自小一塊長大,彼此家庭知根知底。迎晨和迎義章的父女關系一直算不得太親密。除了崔靜淑這層緣由,還有七年前的那檔事。

  迎義章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着俠義情懷是不可能的,他行事老道果決,必要時能夠避重就輕,不顧情面。

  迎晨那時年紀小,記恨着,怪罪着,偏執着。

  總認為,是迎義章推波助瀾,導緻了她和厲坤那麼難看地分了手。

  早上她高興地梳洗打扮,後來接到家裡的電話,讓她回去吃個早餐。迎晨公寓離大院十五分鐘的車程,她一看時間還早,加之心情不錯,便答應了。

  平心而論,崔靜淑的手藝确實不錯。

  軟糯的白米粥原汁原味,饅頭也是她自個兒揉面發酵親自蒸的。迎晨難得的,捧場吃了兩個。

  崔靜淑見着她的态度,心裡其實很歡喜,甚至眼神暗示了幾次,要對桌的迎義章别再提事情。

  但迎義章權衡再三,還是直接問出口。

  “周六要出門?”

  迎晨吹涼米粥,悅色滿臉:“是啊。”

  “和徐西貝那孩子?”

  “不是。”

  沉默片刻。

  迎義章放下筷子,“你從杭州回來,見過老朋友了嗎?”

  迎晨擡起頭,父女倆對視數秒。

  她平聲:“爸爸,您有話直說。”

  “你和厲坤走得很近,前幾天的晚上,他很晚才從你公寓下來。”

  迎義章指的,是迎晨車被追尾,額頭受傷的那次。她打了厲坤的電話,厲坤來幫忙,忙到很晚才回家。

  迎晨臉色當即冷下去,“您查我?”

  迎義章皺了眉頭,“是交警局的徐副局例行檢查時,看到了你的出事記錄,出于關心告訴我而已。”

  迎晨呵了一聲。

  迎義章被她這冷嗖嗖的态度弄的也不高興,直接道:“你和厲坤之前的處理過于草率,很多問題沒有平和解決。現在你回來了,是不是還有那個意思?

  “如果有,爸爸不反對,但你們一定要處理好遺留問題,厲坤算是我提攜成長起來的,我對他再了解不過。他性子烈,愛憎分明,逼急了,就是典型的不撞南牆不回頭。”

  迎義章蓋棺定論:“爸爸怕你吃虧。”

  迎晨火氣蹭的一下上來,雙手按緊桌面,“我在他身上吃的那些虧,不就是拜你們所賜嗎?”

  “他媽媽那時候生病了,病了兩年,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為什麼那兩年不去主動關心,偏偏,偏偏知道她等來了腎|源,就開始各種熱情了!”

  “我還當了真,以為你真的出于好心,把進度、情況、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告訴了你!”

  迎晨已然崩潰了,“我和厲坤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你們扪心自問啊!”

  迎義章猛地一聲拍桌:“你怎麼說話的!”

  迎晨也是暴脾氣:“我實話實說怎麼了!”

  崔靜淑在一旁幹着急,她已經留意到迎義章的身體在微晃,呼吸也變得急喘。

  “老迎你就不能好點和孩子說話嗎?”崔靜淑走過去扶他,勸之:“父女倆搞成這樣,不好看的呀。”

  迎義章真有點難受,手捂着兇口,在使勁順氣。

  崔靜淑真心實意地又勸迎晨:“晨晨,你先坐下,不要吵了好不好?”

  不說還好,她一說話,迎晨心裡積壓已久的憤怒根本壓不住。她冷聲嘲諷:“好人誰不會當啊,你做過什麼,心裡沒點兒數嗎?”

  崔靜淑臉色白下去,人也往後縮了縮。

  迎義章握着拳頭往桌上悶捶,“迎晨!”

  迎晨撐着眼淚,咬牙就是不掉,語氣又硬又帶刺兒,接着說了幾句。

  迎義章氣得心梗發作,直接往地上仰。

  台風呼嘯,真不是一個好天氣。

  迎晨這會覺得冷,雙手環抱緊自己。

  她不說,孟澤其實也能猜到父女倆為什麼而吵架,這種事情外人多說無益,他拍拍迎晨的肩:“跟吃了辣椒一樣,不怕上火啊?”

  迎晨心煩,問他:“有煙麼?”

  孟澤:“嘿?你個小丫頭片子,抽什麼煙啊!”

  迎晨見他靠不住,索性打開包,從裡頭拿了一包出來。

  孟澤靠了一聲:“行啊你,快給我。”

  迎晨躲開,走到一邊,不算熟練地拆封,拿出一根咬在嘴裡。

  打火機“咔哒”一聲,被風吹滅。

  迎晨再打第二下,突然的,一個緊梆梆的紙團飛速砸來,不偏不倚地丢中她的手背。

  迎晨疼得眼淚都快飙出來了。手指松開,煙和打火機齊齊墜地。

  幾米遠,厲坤臉色陰沉,直直盯着她,眼裡的警告不言而喻。

  孟澤寒顫一抖,“操,這手感也太精準了吧。”

  迎晨一看是他,也不知怎的,委屈的情緒最先湧上心頭。

  厲坤慢步走近,問:“司令員呢?”

  迎晨低下頭,沒說話。

  孟澤接話:“還在手術。”

  厲坤問:“情況怎麼樣?”

  “聽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走,一塊上去看看吧。”

  厲坤遲步,沒動,和迎晨并着肩站一排。

  孟澤目光在兩人身上循環一圈,說:“一起。”

  最後,迎晨還是沒上去。

  孟澤打點了下,趁着崔靜淑不在,給厲坤留了探視的時間。

  迎義章已經送入病房,各種儀器設備滴聲緩響。

  孟澤被他爸孟千帆叫住有事要談。

  厲坤一個人沒進去,就在門口站了會,走的時候,朝睡着的人敬了個軍禮。

  ———

  從醫院出來,厲坤接到厲敏雲的電話,說是有急事找他。

  厲坤留心了一圈,住院樓和外面,都沒見到迎晨。

  他斂了心神,開車回了厲敏雲家。

  厲敏雲是為了鄒婷的事,情緒大的很。

  “阿坤啊,小婷究竟哪裡不好嘛?年輕人多相處,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有什麼問題不能好好商量?”

  厲坤尚算耐心,解釋:“我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

  厲敏雲:“你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不成家吧?”

  厲坤不語。

  “哎,阿坤,你母親過的早,爸爸也是這個樣子,我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半個兒子。姑媽是為你好。絕對不會害你的。”

  厲敏雲家長裡短的說話方式,十分唠叨頭疼。

  厲坤已然有些不耐煩。

  這時,他手機短信響,像是一種直覺,他迅速拿出打開。

  果然是她。

  迎晨:[對不起,說好去生态園玩的。]

  厲坤壓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回:

  [是不是難受了?]

  一語雙關。

  他知道,她一定心裡不好受。

  這次有點久,手機遲遲未回應。

  厲敏雲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我和鄒部長很熟的,你這樣會很傷女孩兒面子,我以後同他們碰面,也不好說話的呀。”

  厲坤置若罔聞,他的心思、耳朵、眼睛,自動隔絕無關緊要的人。

  他發了第二條信息過去:

  [你在哪?]

  迎晨回得很快。

  [雙生橋。]

  厲坤秒速:

  [等我。]

  厲敏雲看他的背影迅速,懵着沒反應過來:“哎!你去哪啊?我話還沒說完呢!阿坤?阿坤!”

  厲坤跑動的速度如雄鹿奔馳。不到十秒,他已出了單元樓道。

  厲敏雲一想不對勁,再想慎得慌。她腦袋機靈了這一次,沒猶豫,換鞋也跟着出了門。

  ———

  雙生橋。

  厲坤到達的時間比迎晨想象中要快。

  他倒車,停車,下車走來。

  穩健的身影立在風中,沒點退縮。

  迎晨轉過身,站直了,就這麼靜靜望着他。

  越來越近,他的腳步也明顯加快。

  迎晨剛準備邁步,就被右後方的動靜吸引。

  淺藍色的出租車停住,厲敏雲氣急敗壞地推開車門,見到迎晨,應了所想,當即翻臉怒火噴薄——

  “阿坤,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然後轉頭怒目,對迎晨呵斥:“你這女人,臉呢!害我們阿坤一次還不夠嗎!”

  “姑媽!”厲坤提聲打斷,走過來拽住他的手腕。“你來這幹嘛?走,上車!”

  厲敏雲抵不過他的力氣,被動拖走,但她心不甘,不放過指責迎晨的任何機會。

  一路罵罵咧咧。

  迎晨抿唇,不吭一聲。

  厲坤把厲敏雲推上車,鎖住,然後隔空望着她,無聲,卻抱歉。

  迎晨的頭發被海風吹散,蒙住了臉龐,看不出情緒。她手機在包裡洶湧震動,總算能轉移注意力。

  是個陌生号碼,迎晨接聽,聲音有點兒啞:“您好,哪位?”

  聽了一會,她皺眉,“是,我是迎璟的姐姐……好,我馬上趕來學校。”

  挂斷電話,迎晨擡眼望過去。

  就看見車邊的厲坤,舉着手機,也是眉頭深鎖,“好,知道了,我半小時内趕來。辛苦你了,警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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