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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人都愛陶陶(1)

我隻害怕我愛你 沈南喬 6476 2024-01-31 01:07

  那年春天來得晚,過了驚蟄,一中才開學。

  甯以沫他們返校時,學校後山的梨花、桃花全開了,四下裡皆是一派盛春之景。

  熬過一個酷寒的冷冬,換下厚重衣物的學生們展現出了勃勃生機,用各種喧嚣吵鬧,激活憋悶了數月的校園。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别的什麼影響,甯以沫覺得周遭的世界因春暖花開明亮起來,連身邊的同學都越發順眼了。

  有時,她獨自站在教室外的長廊裡對着後山眺望,吹着迎面而來的暖脹和風,嗅着風裡的各種花香,一種如獲新生的感覺在她心底蔓延,她因這感覺而渾身輕盈。

  回到家裡,她發現徐曼似乎也漸漸從失去至親的陰影中走出來些了,她依然瘦、依然嚴肅冷漠,但是臉上不再形容枯槁,依稀重現出昔日的光彩。

  後來,甯以沫在飯桌上聽到一兩句耳風,說是辜振捷最近一年裡會上調去北京,而徐曼本人的上調工作也在走流程,如果沒有意外,最晚兩年後,他們就會舉家遷去北京。

  聽到這個消息後,甯以沫時不時在寫作業的間隙發發呆,聯想下去北京的生活。他們要住在哪裡?她要去哪裡念書?辜江甯和許荔怎麼辦?那時候,大家還會和現在一樣嗎?

  北京太大了,未來也太遠,有關這個問題的思索,就像思索宇宙之大一般自尋煩惱。所以,想了幾次後,甯以沫索性就不想了。

  她安于現在靜好的時光,安于遊刃有餘的學習,也安于和辜徐行默契的相處。

  新學期開學以來,辜徐行雖然還是對她一如既往的冷淡,但甯以沫忽然能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了。

  他隻是擔心兩人的親近會引來徐曼的警惕,再度将他們分開。除此之外,他更加不想忤逆悲痛中的母親,帶給她更大的刺激。

  甯以沫暗暗想,所謂委曲求全,他倒是做到極緻了。

  可辜江甯還是完全不能理解辜徐行,一來,他從沒有收到過什麼愛心陽光罐,反而還被辜徐行一再冷待,自然沒辦法換位思考,考慮辜徐行的處境;二來,辜徐行确實搶走了他在女生那裡的風頭。

  雖然辜徐行與世無争,從不對那些女生假以辭色。可是這種事情就好像白雪公主和巫婆皇後的宿怨,白雪公主無意分去皇後的光芒,可是當皇後站在鏡子前,發現天下第一的美名被奪走時的落寞、怨恨、恐懼,誰又能理解?

  所以,辜江甯讨厭辜徐行,讨厭他的高高在上,讨厭他的風姿卓絕,辜徐行的所有優點,在辜江甯看來,已經全部變成了缺點。發展到最後,辜江甯恨不得把辜徐行釘在牆上做飛镖靶子。

  四月裡,一中破天荒搞了一次春遊。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學生的第一反應是:發生什麼逆天的事了嗎?那個恨不得把學生全上上發條,像永動機那樣讀書的校長怎麼可能讓他們春遊?

  直到大家實實在在地站郊區某座山上時,大家才敢相信,紛紛露出那種重見天日的表情。

  後來想想,那種在老師看管下,在被劃分好的小範圍内,集體做頓飯吃就打道回府,末了還要千恩萬謝地寫上八百字作文的春遊,絲毫沒有意思。可是同學們都玩瘋了,連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學長們都一掃陰霾,鬧得脫了形。

  甯以沫他們班果然不負天字第一号班的稱号,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都還是很務實。他們到了場地後,顧不上什麼釣魚、采野花、追追打打,都自動自發地撿柴火、架鍋燒水做飯,好像來一趟真的隻是為了吃頓飯而已。更有甚者,居然當場拿出作文本開始寫作文。

  和甯以沫他們班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隔壁的高二(1)班,因為有辜江甯這個核心人物在,所以氣氛HIGH到幾乎爆了開來。

  這天,辜江甯特意拿了他新買的尼康單反來采風,名為采風,其實是采人氣,很快,他就如預料般被一群女生唧唧喳喳地圍住了。

  那時候,筆記本電腦、手機、數碼相機還都是稀罕物件,因此,辜江甯端着單反機拍照的樣子顯得格外高端,引得不同班級的女生湧上來求照片。

  若論以往,辜江甯肯定不會答理她們,可是他正處在和辜徐行較勁的時候,所以對這群女生表現得格外親和友善,微笑着來者不拒。

  甯以沫在一旁看得好笑,覺得這樣做作的他,其實還有點可愛。

  末了,她将目光投向前方,遠遠看見河邊的礁石上坐着一個白色背影。他正低頭看着一本什麼書,陽光沿着他修長的脖頸落進他的襯衣領口裡,輕暖的河風微微撩動着他的頭發、衣擺,他卻渾然不察,好像沉溺在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裡。

  因為務實,甯以沫他們班是全年級最先吃上飯的。

  在文藝委員江橙和生活委員祝瑩的操持下,一塊雪白的餐布平鋪在綠草上,一大束各色野花被放置在餐布中心,十幾道菜肴錯落而放,看上去色相頗佳。

  全班同學整齊地圍坐在餐布前,在老師的帶領下,先喝完杯子中的飲料,這才開動。

  大抵是受氣氛感染,又或是自己動手做的格外稀罕,一群人像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連甯以沫都忍不住多吃了些。

  有些厚臉皮的老師見他們先開餐了,也端着碗上來蹭吃的,惹得同學一陣大笑。

  吃完飯後,一向有小資情調的江橙給了全班同學一個驚喜――一大籃新鮮草莓。見所有人一副愛死她的樣子,她頗有些得意地稱,這是她用自己的壓歲錢給大家的額外驚喜。

  幾個男生率先上前抓了一把草莓:“橙美女,下屆班長你當定了。”

  說話間,祝瑩很負責的把草莓均分到每個人手裡。

  甯以沫看着掌心裡鮮豔欲滴的草莓,不禁心生喜歡,拿了一顆放進嘴裡,适口的酸甜頓時盈滿口腔。口腔一旦适應這股味道後,總忍不住想吃,一眨眼工夫,一捧草莓都幸不辱使命地進了她的肚子。

  許荔見她喜歡吃,伸手把自己的遞給她:“你吃吧,我不喜歡吃酸的,一點點酸都不喜歡。”

  甯以沫點了點頭,拈起一顆正準備往嘴裡放,不料喉嚨裡忽然發起癢來。

  那種癢來勢很快,而且越演越烈,引得她喉嚨都劇烈收縮起來。

  她暗覺不好,連忙去翻書包找哮喘噴霧,手觸到塑料袋時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沒有帶書包,隻拎了個塑料袋。她心裡驟然一緊,兇口跟着大力起伏起來。

  她不受控地跌倒在地上,大聲咳嗽着,那咳嗽一聲緊似一聲,吓得許荔連聲尖叫。

  班主任吓得臉都白了,她一看就知道這種症狀是哮喘,如果得不得及時緩解,隻怕這孩子的小命都保不住。

  她快步沖上去,和另一個男老師一起把甯以沫抱了起來:“甯以沫,你的哮喘噴霧呢?”

  甯以沫的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班主任急得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喊:“哪個同學得過哮喘,随身帶有藥啊?”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辜江甯急得連相機掉在地上都不顧,一下子沖進人群裡,抱住甯以沫:“以沫!以沫!”邊喊着,他又去翻她身邊的塑料袋。見什麼都沒有,他急躁地把裡面所有的東西全倒出來,“以沫,你不要吓我!”

  一句話說完,他的眼睛都跟着紅了起來。

  還是那個男老師反應快,一把搶起甯以沫,将她拉到背上,作勢就要往山下沖。

  盡管這裡離山下很遠,但也要盡力一試了。

  就在這時,一個人分開人群,将他攔了下來。

  喘着粗氣的辜徐行二話不說地将甯以沫從老師背上抱了下來,将她平放在地上,他從自己手邊的書包裡翻出一管哮喘噴霧,一手鉗住她的下巴,将噴霧噴進她口中。

  甯以沫劇烈地悶咳了一陣,兇口的起伏漸漸平定了下去。又過了幾分鐘,她才緩緩睜開眼睛,慢慢将咳意壓了下去。

  班主任的眼淚還在眼眶邊上,她撫額感歎:“沒事了!沒事就好。”

  站在一旁的辜江甯籲了口氣,忽然暴怒地吼起來:“甯以沫,你怎麼回事?還敢吃草莓!你不知道過敏嗎?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把自己害死了?你的藥呢,怎麼不随身帶着?别人都知道幫你把藥帶着,你自己當兒戲!你是不是覺得發作起來,死的那個人不是你啊?”

  甯以沫被他兇得擡不起頭來,咬唇拼命忍着眼淚。

  辜徐行将噴霧放在她手心裡,低歎了口氣,柔聲說:“以後要記得随身帶着藥,不是每次都會那麼好運,我恰好就在你身邊。記住了嗎?”

  甯以沫悶聲悶氣地“嗯”了下,難堪得幾乎想鑽到地下去。還是許荔懂她,馬上上前接過她說:“我來照顧她吧,你們别圍着他了,不然一會兒她又出不過氣來,我不負責的啊!”

  她一句話就順利地幫甯以沫把兩尊大神送走了。

  河邊,辜徐行剛撿起自己丢下的書,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他回頭看去,見是辜江甯,眸色不自然地變了變:“是你。”

  辜江甯沒怎麼好意思看他眼睛,兩手插兜,望着河邊,有些不自然地說:“那個……謝謝啊。”

  辜徐行伸手撣去黑色書封上的塵土,漠然地說:“我隻是在盡監護人的義務。”

  “以沫她……不但是我妹妹,也算是我恩人吧。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都要跟你說聲謝謝。”頓了頓,辜江甯又說,“還有,我之前誤會你了。其實你對她,也沒有那麼壞……應該說,還挺好的。”

  辜徐行低頭看着書封,目光淡靜,像是什麼都沒聽進去,又像是聽進去了。

  辜江甯見着他這個樣子,兇口那點火又蹿了起來――

  他辜徐行隻比他辜江甯大了六個月,無非是去了趟美國,回來就拿這麼副深不可測的老成樣子對他,裝什麼大蒜瓣呀!

  考慮到自己是來道謝的,辜江甯又徐徐将那點火壓了下去:“說這些,不代表我就不煩你了。我不知道是我倆誰出了問題,但我很清楚,我們再也做不了兄弟了。好在,也不用做仇人。”

  抿了抿唇,辜江甯回頭拍了下他的肩膀,潇灑離去。

  春遊過後,随着中考逼近,同學們的心思漸漸收斂了起來。

  因為之前在全校師生面前鬧出那麼大的事情,甯以沫一度有點羞于見人,加上去年期考的重大失誤,她很想在期中考試裡收複失地。所以那段時間裡,她鉚足了勁兒學習,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連江甯都很少見。

  在這樣的專注下,任何校園新聞都被她自動過濾掉了,包括校花陶陶的出現。

  最初聽到這個名字,是在一次可媲美辜徐行來一中時的動亂後,許荔告訴她,高二(2)班轉來了一個叫陶陶的超級大美女。

  甯以沫暗覺無聊,壓根兒沒往心裡去。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是聽到班上同學議論,校花陶陶把一個追她的社會混混打了。

  甯以沫聽了暗想,難道校花不應該都是那種柔柔弱弱,會彈鋼琴、古筝,會在畢業晚會唱《千千阙歌》的生物嗎?怎麼還有這一型的?

  那兩年剛好是韓劇《我的野蠻女友》風靡全亞洲的時候,所以這位野蠻校花不但沒有因打人而形象受損,反倒一夜之間威震八方,紅透聿城十幾所中學。

  第三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回大院的路上,那天晚自習後,她和辜江甯剛上車,就聽見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跟後排的人說:“剛才我看見陶陶了!

  後排的男生一下子湊上前去:“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真長得像全智賢?”

  那個戴眼鏡的男生說:“我覺得不像,沒全智賢那麼清純,但絕對比全智賢漂亮。”

  “身材呢?身材呢?”

  “起碼有一米七,腰超細,腿超直!”

  那幾個男生在大腦裡幻想了一下,紛紛湊過去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什麼。

  饒是他們聲音低,奈何甯以沫坐得近,還是聽見是問兇大不大。

  甯以沫蹙了下眉,把臉扭去了一旁。

  再往後,陶陶這個名字便無處不在起來,不但能經常在學校聽到,連回到大院裡也能聽到男男女女議論。

  在這些留言裡,甯以沫漸漸拼湊出了陶陶的部分信息:校花級美女,爸爸是海軍中将,媽媽原來是北京某部隊學院的教授,現在調任聿城某軍事院校做副院長,陶陶是随媽媽轉學來聿城的。

  漂亮的外表加顯赫的出身,這個陶陶算是得天獨厚了,這樣看來,滿世界飄着她的消息,倒不以為過。

  甯以沫真正看到陶陶本人時,已是初夏。

  那天,辜江甯讓甯以沫陪他去買CD。

  因為中考重回第一寶座,甯以沫心情很好,所以特地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兩人剛走到大門口,遠遠看見一個高挑纖瘦的女孩蹬着單車從外面飛馳而來。

  别人騎單車叫騎,可是在她,就隻能叫蹬,她像個淘氣的大男孩,站在踏闆上,像蹬三輪那樣飛快地蹬着單車,順直的長發和深藍的百褶裙在晨風中往後飛揚,一身藍白相間的海魂衫在陽光裡亮得刺眼。

  雖然不知道來者是誰,兩人還是莫名地愣在了原地。

  單車馳進大院的瞬間,那個女孩将車一偏,腳尖飛快地在地上點了一下,動作輕盈得像掠過湖面的燕子。

  北京老大院的孩子都知道,那是向崗哨緻敬的方式。在某些有人情味的大院裡,隻要用這個方式敬過禮了,車主就可以不停車,長驅直入。

  崗哨呆了一下,居然給她回了個禮。

  那女孩像是為自己的車技得意,沿路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随着她越來越近,甯以沫終于瞧見了她的容顔,光潔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梁、大而靈動的雙眼、彤紅妍麗的雙唇,如明霞般燦爛。

  她孩子般大笑着,白亮的陽光落在她的鼻尖上、眼睛裡,她整個人都像在發光。

  單車從他們身邊掠過的時候,一股輕輕暖暖的香氣迎面撲來,輕紗般撫過他們的臉。

  也是從那一刻起,甯以沫終于知道了,什麼叫做真正的美女。

  身邊的辜江甯猶如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久才喃喃說:“以沫,我被電到了。”

  甯以沫詫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晃了晃甯以沫,飛快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兇口按:“你看,跳得多快!”

  “我沒開玩笑,我對她一見鐘情了。”辜江甯撒開甯以沫的手,望着陶陶遠去的背影,“我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追到她!”

  辜江甯是個說做就做的人,自那天發誓之後,他對陶陶的愛情攻堅戰就打響了。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在甯以沫看來,戀愛中的男人也彼此彼此。

  從一個桀骜不馴的“百人斬”少年變成“陶陶控”,辜江甯隻用了一分鐘。

  陶陶這個名字開始無下限地出現在甯以沫耳邊:

  “經過我的調查研究,我發現我越來越愛陶陶了。你知道她的智商有多高嗎?她十二歲那年就加入門薩俱樂部了!什麼?沒聽過,那可是權威的天才俱樂部,就你哥那智商還不一定加入得了呢!”

  “你聽過陶陶說話嗎?天籁,一口标準的八一話。不知道了吧?這是隻有播音員和部隊子弟才講得出來的标準普通話,你聽她說話都覺得自己是在看電視。你哥哥那英語、法語算什麼?”

  “你看《簡愛》幹什麼?你以為偶爾看下這種書就比看《天使禁獵區》進步了?你知道陶陶看什麼嗎?《八月炮火》和《戰争的33條戰略》!你看《簡愛》頂什麼用,人陶陶現在就算跟普京、小布什站一塊也能對上話。咱普通人不能說别個裝X,人家确實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

  甯以沫由着他說,當聽傳說那樣聽着。

  在瘋狂迷戀陶陶的那段時間裡,辜江甯使出了各種追女生絕招,從“纏字訣”練到“深情訣”,最後練到“憂郁訣”,甚至自請轉入了高二(2)班,最後卻換來陶陶一句:“辜江甯,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全改。”

  深受重擊的辜江甯黔驢技窮之後,隻能使出最後一招“朋友訣”。

  做不了情人,那就從朋友開始,打持久戰吧。

  像陶陶那樣的女孩,自然不會拒絕像辜江甯這樣随叫随到、為她瞻前馬後的“朋友”。所以,這兩人居然真的做起了朋友來。

  有時候,連甯以沫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那麼執着。隻有辜江甯自己知道,陶陶代表着他對兒時生活的追憶,陶陶是他一直尋求的“神仙姐姐”的縮影,在某個程度上而言,他愛的不是陶陶,而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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