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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嫌疑人X的獻身 (日)東野圭吾 4226 2024-01-31 01:07

  “我還真想弄明白,你的邏輯思考究竟是怎麼回事。”

  湯川百無聊賴地托腮說完後,故意打了個大哈欠。小小的金屬框眼鏡被取下放在一旁,這顯然是在表明:你已經沒必要掙紮了。

  事實正是如此。草薙對眼前的棋盤瞪了二十分鐘,還是想不出破解之策。王無路可逃,雖想狗急跳牆,但連胡亂攻擊的功力也沒了。倒是有不少走法,但那些招數幾步後就會失去效用。

  “國際象棋不合我的胃口。”草薙咕哝。

  “又來了。”

  “本來就是,從敵人那裡奪來的象憑什麼不能用?象是戰利品,拿來用有什麼不對。”

  “你挑遊戲規則的毛病幹什麼?況且象并非戰利品,隻是士兵,被對方奪去就等于喪了命。死掉的士兵當然不能用。”

  “将棋就可以用。”

  “我要對将棋發明者的創意緻敬。我想那大概意味着:俘虜對方,并非是殺死敵方,而是降服對方,因此才能夠再次利用。”

  “國際象棋也這樣不就行了?”

  “陣前倒戈的行為違反騎士精神。你老是強詞奪理可不行,要富有邏輯地密切注意戰況。你隻能走一次象,而且你可動的象很少,無論動哪個,都無法阻擋我。隻要我一動象,你就輸了。”

  “不玩了,國際象棋真無聊。”草薙重重縮進椅子。

  湯川戴上眼鏡,擡眼瞅牆上的鐘。

  “花了四十二分鐘,都是你在浪費時間。對了,你在這裡混沒關系?不會被正經的上司臭罵一頓?”

  “跟蹤狂命案好不容易才結案,好歹讓我喘口氣休息一下。”草薙伸手去拿不太幹淨的杯子,湯川替他泡的速溶咖啡早已涼透。

  帝都大學物理系第十三研究室内,除了湯川和草薙别無他人,學生們都去上課了。草薙就是因為這點,才在這個時間過來。

  草薙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湯川一邊披上白袍,一邊露出苦笑。

  “看吧,剛說完就找你。”

  草薙苦着臉,看着來電顯示。被湯川說中了。打電話來的是隸屬同一小組的刑警學弟。

  站在舊江戶川的堤防旁,可以看到污水處理場。河對岸就是千葉縣,草薙一邊豎起大衣領子一邊暗想:既然要死,為什麼不死在對面?

  屍體棄置于堤防旁,蓋着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藍色塑料布。

  發現者是一個順着堤防慢跑的老人。他看到塑料布一端露出似人腳的東西,遂戰戰兢兢地掀起塑料布一探究竟。

  “聽說那位老爺子都七十五了,這麼冷的天,虧他還跑得動。這把歲數看到這麼倒黴的東西,我打從心底裡同情他。”

  先一步抵達的刑警學弟岸谷把基本情況報告草薙後,草薙不禁大皺眉頭,大衣下擺在風中翻飛。

  “岸谷,你看過屍體了?”

  “看了,”岸谷嘟囔着撇撇嘴,“組長叫我看仔細。”

  “他每次都這樣,自己從來不看。”

  “草薙先生,您不看嗎?”

  “我可不看那種東西,看了也沒用。”

  岸谷表示,屍體是在慘不忍睹的狀态下遭人棄置。屍身全裸,鞋襪也被脫掉,慘遭毀容。岸谷将其形容為“打破的西瓜”。光是聽到這些,草薙就覺得惡心。此外,死者的手指被燒過,指紋完全被破壞。

  死者系男性,脖子上有勒痕,沒有明顯外傷。

  “但願鑒定小組能找到點兒什麼。”草薙一邊在四周草叢漫步,一邊說。衆目睽睽之下,他隻好假裝尋找兇手的遺留物品。說真心話,他已完全把希望寄托在鑒定專家身上,不太相信自己能找到什麼重大線索。

  “旁邊扔了一輛自行車,已經帶回江戶川分局了。”

  “自行車?是誰當垃圾扔掉的吧。”

  “那輛自行車實在太新了,但兩個車胎都放了氣,像是用釘子之類的東西戳的。”

  “嗯……是被害人的車?”

  “目前還不确定,車上有登記編号,能查出車主。”

  “但願是被害人的,”草薙說,“要不然事情就麻煩了,簡直是天堂與地獄之分。”

  “啊?”

  “岸谷,你第一次處理身份不明的屍體?”

  “對。”

  “你想,臉和指紋都被毀,表示兇手想隐瞞被害人的身份。這正表明,一旦查明被害人的身份,就能輕易找出兇手。因此,能不能立刻查明身份,這就是命運的分水嶺——當然,我們的命運。”

  說到這裡,岸谷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對草薙說道:“叫我們去江戶川分局。”

  “謝天謝地,得救了。”草薙直起身子,拍打了兩下腰際。

  一到分局,間宮正在刑事科辦公室對着電暖爐取暖。間宮是草薙的組長。幾個在他四周急急走動的男子,是江戶川分局的警察,大概正在準備成立專案組。

  “你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間宮一看到草薙就問。

  “對,這一帶坐電車不方便。”

  “你熟悉這一帶的環境?”

  “談不上熟悉,但還算有點兒了解。”

  “那就不用找人帶路了。你帶岸谷去這裡一趟。”說着,間宮遞出一張便條,上面潦草寫着江戶川區筱崎某處的地址和“山邊曜子”這個名字。

  “這人是誰?”

  “你告訴他自行車的事了?”間宮問岸谷。

  “說了。”

  “屍體旁邊那輛自行車?”草薙看着組長嚴肅的面孔。

  “沒錯。調出資料後,發現這輛車已報失竊,登記編号完全符合。那位女士就是車主,我和她聯系過了,你們去問問。”

  “自行車上留下指紋了嗎?”

  “這種事用不着你操心,快去。”

  遭到間宮粗厚嗓音的驅趕,草薙和岸谷迅速沖出分局。

  “傷腦筋,原來是失竊的自行車,不過我早就料到會是這樣。”草薙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忿忿抱怨。他的車是黑色Skyline,用到現在快八年了。

  “是兇手用過之後扔掉的?”

  “也許。真是這樣,詢問自行車車主有什麼用?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誰偷了車子。不過要是能問出車子是在何處失竊的,至少可以鎖定兇手的行動路線。”

  草薙靠着便條和地圖,在筱崎二丁目附近轉了幾圈,終于找到那戶人家。門牌上寫着“山邊”,是棟白牆的西式住宅。

  山邊曜子是主婦,看起來四十五歲上下。由于事先知道警察要來,妝化得一絲不苟。

  “是我的自行車,沒錯。”

  看了草薙遞上的照片,山邊曜子斬釘截鐵地說。照片是草薙向鑒定科借來的。

  “如果您能到警局來一趟,确認一下實物,我們不勝感激。”

  “當然可以,你們會把自行車還我吧?”

  “當然。不過還有些事需要調查,等調查結束後才能歸還。”

  “不趕快還給我,會很麻煩,少了自行車,我買菜很不方便。”山邊曜子不滿地皺起眉頭。從她抱怨的語氣來看,好像是警方失職害她車子失竊。看來,她還不知道那輛自行車涉及殺人命案,一旦知道,她還敢騎?等她發現輪胎被人戳破,該不會叫我們賠償吧?草薙想。

  據山邊曜子說,自行車是昨天失竊的,即三月十日上午十一時至晚上十時之間。昨天,她和朋友在銀座碰面,逛街購物吃東西,回到筱崎車站時,已過晚上十點,無奈之下,隻好從車站搭公交車回家。

  “您的車放在停車場?”

  “不,就放在路邊。”

  “上鎖了嗎?”

  “鎖了,我用鍊子鎖鎖在人行道的欄杆上。”

  草薙并未聽說命案現場有鎖鍊。

  随後,草薙載着山邊曜子前往筱崎車站。他想看一下自行車失竊的準确地點。

  “就是這附近。”山邊指着距離站前超市二十米的馬路邊,現在,那裡依然放着成排的自行車。

  草薙環視四周——這一帶有銀行和書店,白天和傍晚往來的行人不少。雖說隻要手法巧妙,迅速剪斷鍊子,徑自騎走絕非難事,但他還是直覺,兇手是趁人迹稀少時行竊的。

  接着,他請山邊曜子和他一起回江戶川分局,親眼确認自行車。

  “真倒黴。我上個月才買的車,發現被偷,簡直氣死了,搭公交車回家前,先去站前派出所報了案。”她在後座說。

  “虧您還記得登記編号。”

  “那當然,剛買的車,家裡還留着票據。我專門打電話回家問的我女兒。”

  “哦。”

  “到底是什麼案子?打電話來的人不肯說明白,剛才我就好奇。”

  “現在還不确定,我們并不清楚詳細情況。”

  “你們做警察的口風還真緊。”

  岸谷在副駕駛座拼命忍住,草薙則暗自撫兇慶幸,幸好今天找了這位女士,要是案情公開後再去,肯定會反過來遭到連番追問。

  山邊曜子在分局見到自行車後,十分肯定那就是自己的。此外,她還問車胎爆了、車上有刮痕,該向誰要求賠償雲雲。

  自行車從車把、車身到腳踏闆,分别采到不同的指紋。

  另外,警方在距離現場一百米處,發現了疑似被害人的衣物。衣物塞在一鬥深的桶裡,遭到部分焚燒,包括外套、毛衣、長褲、襪子和内衣。應是兇手點火後立即離去,沒想到衣物并未繼續燃燒,火很快就熄滅了。

  專案組并未提議針對這些衣物清查制造廠商,這些衣物顯然屬于批量生産的成衣。畫像技術人員根據衣物和死者的體格,畫出了被害者生前的模樣。一些調查人員拿着這張圖,以筱崎車站為中心四處收集相關信息。可能是這樣的服裝實在不夠惹眼,幾圈下來并未打聽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新聞節目中也發布了這張肖像圖,不久倒是收到了一大堆線索,但是沒有一個能和屍體扯上關系。

  另外,警方針對報失人口進行了認真的比對,但沒找到任何線索。

  接着,警方以江戶川區為中心,徹底清查附近是否有近期失蹤的獨居男子,或是突然失蹤的旅館房客。最後,終于得到一條線索。

  位于龜戶的出租旅館扇屋,有一名房客失蹤了。旅館是在三月十一日發現房客失蹤的,也就是屍體被人發現那天。由于已過了退房時間,旅館員工隻好去房間查看,卻隻看到少許行李,人不見蹤影。由于經營者事先收了房錢,因而并未報警。

  警方立刻從房間和行李上采集到毛發與指紋,竟與屍體的完全一緻!此外,從自行車上采到的指紋之一,也與房間行李上留下的指紋完全相同!

  失蹤客人在旅館登記簿上留下的姓名為“富樫慎二”,住址是新宿區西新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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