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歌1:綠羅裙 第39章 绾發結同心(3)
陸風看了看孟珏,又看了看雲歌,從枕下拿出了一塊墨鐵牌,遞給雲歌。
雲歌遲疑了下,伸手接過。
陸風笑對雲歌說:“雲歌,若小珏以後欺負你,你就拿這塊钜子令找執法人幫忙。”
雲歌說:“钜子令?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啊!墨子,墨家學徒都要聽從钜子的号令。”
陸風說:“我雖非墨家學徒,卻十分景仰墨子,所以執法人的組織的确仿效墨家組織而建。人雖然不多,可個個都身手不凡,平常都是些普通手工藝人,可一旦钜子下令,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因為做生意時,常有下屬為了利益出賣良心,所以設置執法人來監督和處決違反了規矩的下屬。長安、長安,卻是常常不安,你拿着這個,護你個平安吧!”
雲歌把钜子令遞回給陸風:“我用不着這個。”
陸風溫和地說:“雲歌,這是長輩的一片心意,聽話收下。”
雲歌還想拒絕,卻想起孟珏先前叮囑的話,這些話恐怕都是陸風最後的心願。雲歌雖和陸風隻見過兩面,卻因為陸風對她異常親切,他又是孟珏的叔叔,雲歌已把陸風視作了自己的長輩,此時聽到陸風如此說,再不能拒絕,隻能收下了钜子令,“謝謝風叔叔。”
陸風凝視着雲歌,“看到你和孟珏一起,我很開心。可惜九……”陸風眼中似有淚,“雲歌,你先出去,叔叔還有話交代小珏。”
雲歌磕了個頭,出了屋子。
陸風對孟珏說:“以後大漢疆域内所有産業都是你的了,任你支配。”
孟珏俯身磕頭,“謝過叔叔。”
陸風闆着臉說:“一是因為你姓孟,二是因為雲歌,三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我也曾年輕過。小珏……”陸風半閉着眼睛,斟酌着想說什麼,最後卻隻是伸手輕拍了下孟珏的肩,“你跟在九爺身邊多年,多多少少總該受了幾分影響。既然決定交給你了,我就不必再廢話。”
陸風閉上了眼睛:“你回去吧!小珏,你不用再來看我了。我大概今日晚些時候就離開長安,一直想念小時候走過的地方,也一直想得空時再遊曆一番,卻一直拖到了現在,希望還能有時間,正好去看看小電、小雷他們。”
小厮進來,服侍陸風躺下。
孟珏連磕了三個頭後,起身出屋,掀起竹簾的瞬間,聽到屋内低低一句,“不要再錯過。”
孟珏的手停了一瞬,輕輕放下竹簾,走向了在廊下等着他的人,“雲歌。”
雲歌立即跑過來,孟珏笑握住了雲歌的手。
他們和陸風的感情不深,而且告别時,陸風的精神也還好,所以并未有太多傷感,可兩人的心情還是十分沉郁。
孟珏牽着雲歌的手,沒有下山,反倒向山上攀去。
兩人一口氣爬到山頂。俯瞰着腳下的群山,遙望着一望無際的碧空,心中的沉悶才消散了幾分。
山頂上的風很大,吹得雲歌搖搖欲倒。雲歌迎風而立,不禁覺得身子有些涼,正想說找個風小的地方,孟珏已經把她攬到了懷中,背轉過身子,替她擋住了風,頭俯在雲歌耳側問:“有人剛才的話是說願意嫁給某人了嗎?以後可以和兒女說‘當年是你娘追着你爹喊着說要嫁的’。”
雲歌剛才對着陸風落落大方,此時隻和孟珏在一起,反倒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去鑽,再被孟珏一嘲,立即惱羞成怒,掙紮着要推開孟珏,“誰追着你了?剛才說的話都是順着風叔叔的心意說的,不算數。”
孟珏的胳膊未松力,反倒抱得更緊,“好,剛才的都不算數。現在重新來過,雲歌,你願意嫁給我嗎?”
雲歌立即安靜了下來,恍恍惚惚地竟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有人在星空下和她說:“我收下了。雲歌,你也一定要記住!”“以星辰為盟,絕無悔改。”
“雲歌,你願意嫁給我嗎?”孟珏擡起了雲歌的頭,他的眼睛裡有微不可察的緊張。
昨夜的星辰,隻是兒時夢。今日眼前的人,才是她的良人。
雲歌笑低下了頭,輕聲說:“你去問我爹,我爹說可以就可以。”
孟珏笑着打趣:“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經說可以了’?”
雲歌沒有吭聲,孟珏輕挑起了雲歌的下巴,在孟珏的唇親到雲歌的臉頰時,雲歌閉上了眼睛。
蒼茫的高山頂,野風呼呼地吹。
不知道是孟珏無意碰落了發簪,還是狂野的風,雲歌的發髻松散在風中,青絲随着風聲起舞,輕打着她的臉。
孟珏以手為簪,将烏發纏繞到手上,替雲歌绾住了一頭的發,而雲歌的發也纏纏繞繞地绾住了他的手,孟珏笑咬着雲歌的唇喃喃說:“绾發結同心。”
面頰是冷的,唇卻是熱的。
雲歌分不清是夢是真,好似看到滿山遍野火紅的杜鵑花一瞬間從山頭直開到了山尾,然後燃燒,在呼呼的風聲中噼啪作響。
雲歌這幾日常常幹着幹着活,就抿着嘴直笑,或者手裡還拿着一把菜,人卻呆呆地出神,半日都一動不動,滿面潮紅,似喜似羞,不知道想些什麼。
許平君推開雲歌的院門,看到雲歌端着個盆子,站在水缸旁愣愣出神。
許平君湊到雲歌身旁,笑嘲着問雲歌:“你和孟大哥是不是私訂了終身?”
雲歌紅着臉一笑:“就不告訴你!”
許平君哈哈笑着去撓雲歌癢癢:“看你說不說?”
雲歌一面笑着躲,一面撩着盆子裡的水去潑許平君,其實次次都落了空。
兩人正在笑鬧,不料有人從院子外進來,雲歌潑出去的水,沒有澆到許平君身上,卻澆到了來人身上。
雲歌的“對不起”剛出口,看清楚是霍成君,反倒愣在了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平君立即警惕地站到了雲歌身旁,一副和雲歌同仇敵忾的樣子。
霍成君的侍女在院門外探了下頭,看到自家小姐被潑濕,立即沖着雲歌罵:“你要死了?居然敢潑我家小姐……”
霍成君抹了把臉上的水,冷聲說:“我命你在外面守着,你不看着外面,反倒往裡看?”
侍女立即縮回了腦袋:“奴婢該死!”
因為來者是霍成君,是霍光的女兒,雲歌不願許平君牽扯進來,笑對許平君說:“許姐姐,你先回去,我和霍小姐說會兒話。”許平君猶豫了下,慢慢走出了院子。
雲歌遞了帕子給霍成君,霍成君沒有接,臉若寒霜地看着雲歌,隻是臉上未幹的水痕像淚水,把她的氣勢削弱了幾分。雲歌收回帕子,咬了咬唇說:“你救過我一命,我還沒有謝過你。”
霍成君微微笑着說:“不但沒有謝,還恩将仇報。”
雲歌幾分無奈:“你找我什麼事情?”
霍成君盯着雲歌仔細地看,仿佛要看出雲歌究竟哪裡比她好。
她有美麗的容貌,有尊貴的身份,還有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父親。
她一直以為她的人生肯定會富貴幸福,可這段日子,姐姐和上官蘭的慘死,讓她從夢裡驚醒。
作為霍光的女兒,她已經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可她不甘心。她知道她生來就是屬于富貴的人,她已經享受慣了榮華富貴的日子,她不可能放棄她的姓氏和姓氏帶給她的一切,可她又不甘心如她的姐姐一般隻是霍氏家族榮耀下的一枚棋子,婚姻隻是政治利益的結合,她既想要一個能依然讓她繼續過高高在上生活的人,又不想放棄内心的感覺。而孟珏是她唯一可能的幸福,孟珏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她。她絕不想做第二個姐姐,或者上官蘭。
雲歌被霍成君盯得毛骨悚然,小小地退開幾步,幹笑着問:“霍小姐?”
霍成君深吸了口氣,盡力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孟珏是一個心很高、也很大的人,其實他行事比我哥哥更像父親,這大概也是父親很喜歡他的原因。孟珏以後想走的路,你根本幫不上他。你除了菜做得不錯外,還有什麼優點?闖禍,讓他替你收拾爛攤子?雲歌,你應該離開長安。”
雲歌笑着做了個送客的姿勢,“霍小姐請回。我何時走何時來,不煩你操心。大漢的皇帝又沒有下旨說不準我來長安。”
霍成君笑得兇有成竹:“因為我的姓氏是霍,所以我說的任何話都自然可以做到。隻希望你日後别糾纏不休,給彼此留幾分顔面。”院門外傳來劉病已的聲音,似乎劉病已想進,卻被霍成君的侍女攔在門外。
劉病已揚聲叫:“雲歌?”
雲歌立即答應了一聲,“大哥。”
霍成君笑搖搖頭,幾分輕蔑:“我今日隻是想仔細看看你,就把你們緊張成這樣,如果我真有什麼舉動,你們該如何?我走了。”
她和劉病已擦肩而過,本高傲如鳳凰,可碰上劉病已好似散漫随意的眼神,心中卻不禁一顫,傲慢和輕蔑都收斂了幾分。霍成君自己都無法明白為何一再對這個衣着寒酸的男子讓步。
“雲歌?”劉病已試探地問。
雲歌的笑容依舊燦爛,顯然未受霍成君影響,“我沒事。”
劉病已放下心來:“你倒是不妄自菲薄,換成是你許姐姐,現在肯定胡思亂想了。”
雲歌做了個鬼臉,笑問:“大哥是說我臉皮厚吧?一隻小山雉居然在鳳凰面前都不知道自慚形穢。”
劉病已在雲歌腦門上敲了下:“雲歌,你隻需記住,男人喜歡一個女子,和她的身份、地位、權勢、财富沒有任何關系。”
雲歌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