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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過目不忘 半截香 4108 2024-01-31 01:07

  “兔子的後腿比較長,爬坡快,但是下坡容易摔跟頭,所以我們要把它趕過去……仙人掌!你到坡下面去!我們兩面夾擊!”

  餘澤拉着阿亞的手,指揮仙人掌道。

  說來也怪,仙人掌這蠢貓消失了幾天,餘澤以為它早跟着鷹的直升機跑了,卻沒想到昨天晚上,這貓一身髒兮兮的出現在房間門口,醜得餘澤都快不認識它了。

  餘澤對着它愣了一下,本來想醞釀醞釀,給它一個來自主人的重逢擁抱。

  卻沒想到這貓見門打開,直接蹿進屋來跳上趙修平的腿,喵喵叫着跟他讨食吃,把自己主人忽視得一幹二淨,差點兒沒把餘澤氣死。

  這貓可能真的是道德品質有問題。

  餘澤心中這樣下了定論:不單拜高踩低,而且薄情寡義,簡直就是貓中敗類!

  敗類聽見餘澤這麼指揮自己,卻隻是在草地上團得更緊了一點,将毛茸茸的大肚皮翻出來繼續曬太陽,爪子搭在腦門上,下巴颏也翻出來,完完全全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

  “小貓過去了嗎?”阿亞擡頭問餘澤。

  餘澤:“……沒有,小貓吃太多撐死了,哥哥一個人去給你抓兔子。”

  說着,餘澤挽起袖子來,蹲在地上,低伏下身子,緩緩地、緩緩地靠近那隻在草叢裡咔嚓咔嚓啃東西的野兔,完全沒察覺到有個來自高處的目光,正注視着他滑稽的模樣。

  餘澤小時候性格孤僻受人排擠,沒有過這種和小夥伴玩耍的經驗。

  像這種抓兔子的知識,隻是聽見别人聊天的時候順耳記下來的,沒有實踐過。

  這還是人生第一次。

  他是想對阿亞好的,不但是因為可憐他身有殘疾,更是因為餘澤心存愧疚。

  他這幾天一直在想,如果當時趙修平要打那個男人的時候,自己沒有插那句嘴,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趙修平槍法好,隻要他提前一點點,阿亞的姐姐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每進行一次這樣的假設,餘澤都會多痛苦一次,夢裡的恐懼也會更加真實。

  他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種事耿耿于懷這麼久,畢竟事實已經無從改變,他也無能為力。

  一直這麼想,可能還是因為覺得阿亞和小時候的自己有點像吧……

  餘澤猛地向前一撲!

  果不其然,野兔早他一步察覺到了身後的異動,撒丫子就跑,蹬了餘澤一臉土,但是他來不及擦,就連滾帶爬地往山坡下面跑去。

  野兔因為他的追逐,顯然加快了速度,跑的時候果然因為上肢短下肢長,一不留神滾成了一個球,咕噜咕噜往下滾去。

  然而餘澤也沒好到哪兒去。

  過去的二十年,他把太多時間都耗費在與自己的大腦抗争上了,在體育運動上俨然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跑的時候他腳下打滑,咣唧一聲摔倒,接着就跟那隻兔子一條道滾了。

  最後到山坡盡頭停下,一人一兔二臉懵逼,最後還是餘澤反應稍微快一點,恬不知恥地一把抓住兔子耳朵:

  “我抓到啦!”

  阿亞一臉興奮,迫不及待地往聲音來的方向跑過來。

  仙人掌眼皮耷拉着,尾巴要死不活地拍打了一下草叢:蠢啊,真是蠢啊,真是太蠢了!

  阿亞坐在地上,餘澤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他腿上。

  這兔子顔色比較少見,是白加灰色,前半截身體白,後半截是灰色,身體壯碩,肥得跟仙人掌似的。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跑不快,所以最後才悲慘得落到了餘澤這種人的手裡。

  阿亞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兔子的皮毛,臉上樂開了花,問餘澤:“兔子是什麼顔色的?”

  餘澤一下子傻了,他要怎麼向一個失明小孩兒解釋兔子的顔色?

  想了半天,他隻能試探問了一句:“你姐姐是怎麼說的?”

  阿亞:“姐姐說,綠色是草的顔色。”

  說着,小男孩兒摸索着從地上抓起一把草,揉碎了,捧給餘澤聞了聞。

  再常見不過的草坪修剪過的味道。草汁的味道。

  然而那味道一沖進餘澤的鼻子,就激得他鼻腔發酸,讓他想起自己曾被記憶折磨的痛苦。

  那時候他崩潰地用腦袋撞牆,問韓水:“遺忘是什麼感覺?”

  韓水當時沒有回答。

  他無法向餘澤解釋遺忘,因為餘澤本身不懂什麼叫記得。

  他那時候不懂相機存在的意義,不懂人們為什麼要記日記,不懂老友重逢的喜悅,不懂寬容也不懂釋懷。

  他人生中經曆的所有東西,蠅營狗苟,都雜亂無章地堆在他的心裡,忘不掉,于是也就沒有記得住。

  而後來從韓水那裡接受手術,忘記一些不太好的記憶,已經是之後很多年的事了。

  不過餘澤也知道,強迫失憶和自然遺忘也是兩碼事,他還是一個不正常的人。

  可惜他能記得住這麼多東西,卻還是不會回答阿亞的問題,餘澤摸了摸小男孩兒的頭:

  “等哥哥弄明白就告訴你。”

  阿亞抱着兔子和他一起站起身,邊走邊說:“那我能養它嗎?”

  餘澤:“當然可以,讓我想想……”

  翻過剛剛那個山坡,餘澤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暴露在了攻擊範圍之内。

  尖銳的目光刺在背上。

  他猛地擡頭,環顧四周,才發現村落中央的瞭望塔上,有個人正用弓箭對準自己。

  是趙修平,他的弓箭做好了。

  餘澤松了一口氣,之後給阿亞找了放兔子的空屋子,又喂了那可憐的兔子幾片菜葉,完事兒以後爬上那座高塔。

  瞭望塔是原木搭的,大約四層樓高,用來觀察周圍情況。

  因為森林裡危機四伏,晚上總有青壯年男子在這裡警戒。

  趙修平将弓箭扔給他:“試一下。”

  餘澤一臉茫然:“這是給我做的?”

  他還以為是因為趙修平的槍沒子彈了,做給自己的武器。

  趙修平不耐煩地抱臂站在一旁:“好好學,不要總給我拖後腿。”

  餘澤:“……”

  他本來還有點感激涕零的意思,可這人這嘴怎麼就這麼讓人感激不起來呢?

  沒法子,他憑印象比劃試了一下弓箭,趙修平糾正了他的幾個錯誤。

  隻是這人力道太大,随便一下都打得餘澤快要骨折似的,手下毫不留情。

  然而餘澤隻是敢怒不敢言,誰要自己淨給人拖後腿呢?

  過了兩個小時,趙修平終于讓他休息了一下。

  餘澤胳膊酸痛得不行,剛剛又爬上爬下得撿箭,整個人完全累癱了,有氣無力地靠在高台頂層的一角。

  趙修平看起來倒依然精力充沛。

  他平時話少,也很少顯露出疲憊的模樣,永遠一副懶得理人的德行,偶爾說句話也非要把人氣死才肯罷休。

  而且他幾乎什麼事都不對餘澤說,像他們已經在這個村子裡住了好幾天了,趙修平卻一點兒走的意思都沒有。

  餘澤看着他低頭對弓箭進行細節上的糾偏,看起來完全不知疲倦。

  “哎我說老大,我們到底要在這兒住多長時間啊?”

  趙修平沒理他。

  餘澤繼續道:“之前你和我說過什麼wata?是這個音吧?那是什麼東西?”

  趙修平突然擡頭,好像聽到了什麼,眉頭皺起來,厲聲道:“閉嘴!”

  餘澤還以為他是心煩了,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記憶力太好心煩了?我跟你說,我之前的朋友也總因為我記憶力太好有壓力,他們怕我翻舊賬……”

  弓箭對準他,趙修平微微低着頭,眼睛擡起來,眼神分外地兇惡:“有壓力嗎?”

  被他打磨光滑的箭頭閃着寒光,憑他的力氣,隻要一松手,完全可以把自己腦門射個對穿,餘澤一下子腿都軟了。

  這時候旁邊的梯子上忽然冒出個腦袋,是這裡的族長,那個年長的女人。

  她看見高台上兩人對峙的場面明顯也是一愣,餘澤見狀連忙爬起來打圓場:

  “我們開玩笑呢,您有事?”

  族長顯然沒見識過這種玩笑,幹巴巴笑了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說。”

  餘澤:“您說吧,我聽着。”

  但是這位族長卻沒有開口,她餘光掠過趙修平不動聲色地面孔,堅定地對餘澤說:“你下來我和你說。”

  這就是要避開趙修平的意思了。

  這幾天餘澤在村子裡混得還不錯,帶着阿亞玩兒,還幫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幹活。

  他性格好,年輕,長得又不錯,笑起來臉上倆梨渦,特别有親和力,頗受大家的青睐,幾乎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家人,什麼事都和他說。

  但是趙修平看上去神情冷漠,不言不語,加上他們剛來那天他強悍的表現,總給這裡的村民一種威脅感,沒有人對他表現出善意,隻是敬而遠之。

  餘澤愣了一下,對趙修平打了個招呼:“那頭兒沒事兒我先下去了,順帶去看看兔子。”

  趙修平低頭打磨箭頭,嗯了一聲。

  下了高塔,那族長的态度表情馬上就變了。

  她笑着幫餘澤拍了拍衣服後背上蹭的土,兩人一起趕着兩頭羊到村子外圍去吃草,她對他說:

  “你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餘澤:“沒啊,我沒什麼需要的。你們要去外面嗎?”

  他還以為村裡有人要去森林外面采購東西。

  族長愣了一下,含混地說:“有人要去,嗯,換點兒東西,你想去嗎?”

  餘澤搖頭:“哎,不行,我還要跟着我們頭兒有事兒要做。”

  可惜他還不知道要去幹什麼。

  聽見他的話,族長欲言又止,最終說:

  “他……你要是不想跟着那個人,我們可以把你保下來。”

  村裡青壯年勞力那麼多,趙修平就算是再厲害,也打不過這麼多人。

  餘澤哈哈大笑:“沒有的事,您想多了。”

  他轉頭看見阿亞正在一旁的小溪流邊玩水,立刻說:“我去看看他。”

  族長點頭。

  餘澤轉身向小溪邊,邊跑邊回憶剛剛族長那個轉瞬即逝的表情。

  他的記憶從不出錯,剛剛她确實是隐瞞了什麼。

  村裡的人要去哪兒交換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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