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後的團圓

  一年一度的除夕,團圓之夜,終于來了。

  這一次,王媽不肯回他哥哥家,她大概是擔心媽媽的身體,不過,更大的可能,她是擔心我們做不出一桌像樣的團圓飯。我們拗不過她,隻得依了。

  但爸爸卻不肯讓她做飯,他說:“孩子們都大了,你也該吃一頓現成的,讓他們去做吧。”

  于是我和穆子謙走進廚房,爸爸在樓上陪媽媽,王媽完全不放心的在廚房裡看着,可是,當她看到穆子謙熟練的洗菜切菜,當她看到我麻利的翻煎炒爆時,也承認了爸爸那句孩子們都大了,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欣慰的退出廚房。

  我和穆子謙合作十分默契,心情也自然輕松,當我們炒好一個菜相視而笑時,那笑容,是坦然的。不管過去和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波瀾,但此一刻,在這小小的廚房,我們求得一份安甯。

  當菜全部炒完上桌的時候,我上樓去叫爸爸,發現媽媽居然醒着,而且精神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好。

  “媽。”我輕輕喊了一聲。

  媽媽緩慢的轉動眼眸,看了我一眼,又挪開了。哪怕就是在此刻,她的眼裡,也看不出有多少溫情。

  “劍飛,我想下樓。”她對爸爸說。

  “好,我們下樓。”爸爸輕聲道。

  爸爸抱起媽媽,很輕很輕的媽媽,宛若抱着一個稻草人,一步一步挪下樓梯。

  我們把媽媽安置在一張躺椅上,圍滿了枕頭,這樣,媽媽終于看起來像坐着了。她的右邊是爸爸,爸爸的旁邊是我,我的旁邊是王媽,穆子謙則坐在媽媽的左邊。

  團圓飯開始了。

  爸爸照例做總結,回顧往昔,暢想未來。他說,今年的除夕,是一個最團圓的日子,因為王媽留在了家裡。這麼多年來,王媽不是親人,也勝似親人;他說,今年的除夕,子秋從國外回來,而且真正的成長了,是讓大家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他說,子謙這兩年來,工作上風生水起,屢創佳績,讓父母無限欣慰;他最後說,今年除夕,他還活着,媽媽還活着,這是最應當感恩的。

  所以,最後,我們一大家子,以一種感恩的情懷,碰了一下杯。不過這一次,餐桌上沒有酒,穆子謙不再喝酒,爸爸不能喝酒,我和王媽不會喝酒,媽媽呢,她則無法喝酒。一杯酸酸甜甜的果汁,是這一刻,真正的滋味。

  爸爸把杯子端到媽媽唇邊,讓她象征性的沾了一下。

  媽媽微笑着,盡管她的笑,已經有種毛骨悚然的驚懼,但看在我們眼裡,還是讓人安心。

  “劍飛,我就盼着這一天。”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在空中飄,“一年的最後一天,團團圓圓。”

  我看着她說完這幾個字,又虛弱的閉上眼睛,忽然明白她所有堅持的力量,皆是來自這樣一個節日。在過去的許多年,哪怕有段時間我們都很少能看到爸爸的身影了,但到一年的最後這一天,他還是會回來,和媽媽一起,做一桌團圓飯,融融洽洽和和睦睦的度過這一晚。

  一個非常特殊的節日。即便是演戲,可出場的演員,卻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懈怠。

  我看到爸爸眼角含了淚,他握住媽媽的手,無言的握着。他們從年輕時相遇的美好,走到後來那冷漠如冰的不堪,終于,在最後,冰融化了,又是溫情如水,可時間,卻來不及了。

  媽媽休息了好一會,才又睜開眼睛,她的視線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很久,最後看着爸爸,再次虛弱的開口:“劍飛,我對不起你。”

  爸爸搖着頭,有一滴淚滑出眼角,卻在皺紋那裡漫延開來,遲遲滑不下臉龐。他不過五十出頭,曾幾何時,還是那樣意氣風發,可這才幾年,他卻蒼老成這樣。

  “如儀,一直都是我錯了,我不該揪着過去死死不放,折磨你,也是折磨我自己。”爸爸的聲音沉痛而懊悔。

  媽媽浮起一個虛幻的笑,重複着:“劍飛,我對不起你。”

  說完,她又看着穆子謙,似乎要把最後的生命精華濃縮成母愛。

  “子謙,”她的聲音已經無法連貫,“媽媽……也……對不起……你。”

  穆子謙握着媽媽的另一隻手,淚不停的滴落。如果我們沒有猜錯,那最後一刻,應該很快來臨了。

  媽媽又閉了一會眼睛,待她再睜開眼時,我幾乎是以一種急切的眼神看着她。我在她身邊呆了一個多月,她醒來很多次,有時能認出我,有時不能認出,但不管認沒認出,她的視線都很少在我臉上停留,極少極少的幾次,也是十分淡漠。就像我曾經對她的淡漠。

  這大概就是那句老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一切,也許就是輪回和報應,咎由自取。隻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記得我是她的女兒。

  可媽媽的眼睛沒有看向我,而是艱難的轉向王媽。

  “姐,”她第一次這樣稱呼王媽,王媽在這個家十多年,當年老太太讓子謙這樣叫她,然後大家也跟着子謙叫,從來沒有變過。而現在媽媽改口,想必是存滿了感激之意。果然,她繼續說,“謝謝你!”

  以她的體力,再多的話,估計也說不出來了。

  說完這三個字,媽媽的眼睛,又閉上了。隻是,這一次,閉得很慢很慢,像電影裡的慢鏡頭。

  我期待她再次睜開眼睛。

  可是沒有。

  她的頭,往一邊偏去,她的身子,終于被抽離最後一絲生機。

  她死了。

  哪怕是最後一刻,她都不願看我一眼,不肯留給我隻言片語。

  我看着爸爸把她的手貼在臉上,久久不肯松開,眼裡的淚洶湧而出,把那隻手弄濡濕了;我看着穆子謙伏在她的身邊,肩膀不停的聳動着,壓抑的哭泣着,那聲音,就像河水的嗚咽;我看着走到她身邊,探一下鼻息,又摸一下兇口,然後不停的抹眼淚。我看着這一切,呆呆的看着,猶陷在一種不可置信裡。我不信她已經徹底離去,我不信她至死都不肯給我留一點母愛和一絲念想。

  窗外有璀璨的煙火一閃而過。

  除夕了。

  團圓了。

  放煙火了。

  可我,在最後一刻,還是沒被念起。

  我依舊呆呆的坐在那裡,空心人一樣,不知道是悲傷得麻木了,還是壓根就沒有過悲傷。我看着爸爸把她抱起,一步一步上樓;我看着王媽去打電話,在這團圓之夜向歡喜中的人通告這個噩耗;我看着穆子謙向我走來,把我抱到他寬闊的兇膛裡,緊緊的抱着。

  “子秋,别怕,你還有哥哥。”他溫柔低語。

  我的心神似乎被牽了回來,那排山倒海的悲傷還有委屈,化作恣意洶湧的淚水,我緊緊的回抱着穆子謙,哭得不能自已。

  從今往後,這個世上,唯一和我有皿緣關系的,就隻有穆子謙了。

  媽媽去世後的這個春節,是個悲情的春節。

  爸爸在這段時間悲傷過度,病情急劇惡化,住進了醫院。

  醫生建議盡快尋找腎源,尤其是親屬間的匹配。雖然早在去年,爸爸就已經在排隊等待,但是,這個東西,哪是那麼好等,基本靠的是親人之間的自救。而爸爸是三代單傳,他這邊,除了一個穆子謙,三代以内的皿親,根本沒有。穆子謙呢,早在知道爸爸得這個病後,已經檢查過了,可惜卻不匹配。我便也去檢查,但幸運沒有降臨在我頭上,沒有皿緣關系的我們,哪能輕易撞中那個概率。

  隻有也隻能被動的等待。

  為了能讓爸爸得到更好的治療,穆子謙和我商量,決定帶爸爸去北京。那兒的醫療條件,畢竟比家鄉要好很多。

  于是,陽春三月,春暖花開的時節,我們一起去了北京。

  小喬幫我們找好房子,就在醫院附近。我當然留在爸爸旁邊照顧他,穆子謙則趕了回去,他現在正和那個有意收購的公司談判,談判結果一直不理想。所以,他還是得呆在家裡,守着爸爸的那份事業。

  小喬和我一起照顧着爸爸。

  每天他都會到我們的出租屋來,陪爸爸聊天,下棋,幫我搞衛生,做飯。他做飯的手藝十分出色,想必是得了媽媽的真傳,連胃口不是太好的爸爸,都常常贊不絕口。以至于後來,隻要小喬一到,爸爸就說:“子秋,你讓小喬做飯,你做的我不愛吃。”

  那個不留情面啊,還真把小喬當半個兒子使喚。而且,爸爸也不能那樣睜着眼睛說瞎話,有廚房天賦的我,雖然做的菜式樣單一,但口味,着實還是不錯的。

  看着小喬這樣得爸爸歡心,我不樂意了,每次他炒好菜,我就拿雙筷子,償償這個,吃吃那個,然後橫挑鼻子豎挑眼,雞蛋裡面挑骨頭。

  “小喬,這個菜淡了,你是不是忘記放鹽。”

  “小喬,這個你又放姜了,我不愛吃姜。”

  “小喬,說了不要炒韭菜,你又買韭菜。”

  每當我這樣嚷嚷的時候,小喬總是非常無視的看我一眼,笑得那個得瑟啊,簡直讓人受不了。

  他說:“叔叔不能吃鹹的。”

  他說:“吃點姜好,每天三片姜,不勞醫生開處方。”

  他說:“叔叔前兩天跟我說想吃韭菜。”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應該讨好的對象是誰了?還是,他又開始發揮狐狸的狡猾,明白此時搞定嶽父大人更有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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