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第一百零五章 鴻門宴

  這一年的國慶長假,我是渾渾噩噩度過的。

  沒有上自習,也沒有出去玩,一天隻吃一頓飯,讓生命不至于就此枯竭。

  皇甫雪顔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沒給我打過電話,也沒來宿舍找過我。她大概以為我回家了,長假不結束不回來了吧?同屋的姜瑤和朱豔美,也不見人影。我每天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發呆,反反複複的臨摹字帖,除了這兩樣,我好像也不會其它打發時間的方式,就連我最愛的武俠小說,我似乎也失去了看的興緻。

  但我也不覺得無聊,我對這種一個人的世界,似乎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

  我一般是中午去吃飯的。

  國慶節的天氣總是不錯,陽光燦爛,那照到哪裡就把哪裡的黑暗驅除的光線,在我從宿舍走到食堂的短短一段路裡,讓我的心似乎都亮堂起來。

  但是,陽光之後,黑暗又占據了整個心兇。

  我在食堂打飯,把不鏽鋼的圓形飯盒遞給師傅。

  “要哪個菜?”師傅是個中年的瘦女人,很瘦,一雙眼睛本就白多黑少,大概是看我不順眼的緣故,黑色就更少了。

  我伸出食指朝玻璃下方的菜随便點了一下。

  “這個嗎?”用勺子敲了敲盛苦瓜的盆。

  我本來是要旁邊的茄子的,不過,唔,算了,不想再指,苦瓜就苦瓜吧。

  “是不是?”很不耐煩了。

  我點點頭。

  于是瘦女人麻利的舀了一勺苦瓜,再抖一抖,抖掉半勺,然後,她把裝了苦瓜的飯盒扔到玻璃上,哐的一聲響,倒把我旁邊排隊的女生吓了一跳。

  我默默的端起飯盒,離開。

  轉身之際,聽到瘦女人嘟囔:“啞巴。”

  啞巴嗎?我摸摸喉嚨,是好幾天沒出聲了,會不會真變成啞巴?

  不過,啞巴就啞巴吧,好像也沒有什麼出聲的必要。

  我在一個沉寂的世界裡,度過了整整五天時光。

  五天之後的晚上,雪顔給我打電話,我接起來,剛喂了一聲,竟完全怔住了,因為我的聲音,居然由原來的清冷淡漠,變得嘶啞粗砺,就好像聲帶到荊棘叢裡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被刺成了漏篩,處處透着風兒。

  “子秋,你怎麼了?”雪顔聽出我的不對頭,很着急。

  “感冒了。”我随口說。

  “這麼嚴重。”似乎能想象雪顔在電話那頭微微皺眉的樣子,“你還沒睡吧,我到你宿舍來看你一下。”

  我想說不用,電話裡已經傳來了嘟嘟聲。

  皇甫雪顔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的。

  剛一見面,她好看的丹鳳眼差不多睜圓了。

  “子秋,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我問,聲音實在是,嗯,實在不是一般的難聽。

  “你知不知,你現在的狀态,像個死人。”

  死人嗎?有這麼嚴重,雖然我這幾天狀态是不怎麼好,但是也談不上多差。吃的餐數沒以前多,但量還可以,中午都是大大的一缽飯,也很認真的吃完。每晚都洗澡,隔一天洗一次發,衣服每天都換,幹幹淨淨的,這怎麼會像個死人呢?

  雪顔從姜瑤的桌子上拿了一面鏡子給我。

  我好像是很多天沒照鏡子了。

  于是拿起那塊綠色的圓鏡。

  鏡裡的女孩,有點讓我認不出來了。

  雖然還是一樣的眉一樣的眼一樣的唇一樣的臉,但卻實實在在和以前那個女孩不一樣了。她原本雪白晶瑩的肌膚,現在白還是白,可變成了一種灰白;原本紅潤的唇,皿色褪盡;原本被穆子謙形容像謎一樣的眼睛,現在是死灰的寂然。

  是有點像鬼。

  我朝雪顔笑了一下,把鏡子遞給她,說:“病了,狀态不太好。”

  雪顔假裝打了個寒顫,捂着眼睛:“求你别笑了,太瘆人了,大半夜的,我以為遇到了女鬼。”

  我便收起笑,輕聲道:“我沒事,可能這幾天除了吃飯,都沒出門,也沒說話,生生被捂成了這樣,正常上課就好了。”

  雪顔聽我這麼一說,環顧一下寝室,問:“她們呢?怎麼還沒回來?”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

  雪顔大概也看出我談興不濃,說:“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早上醒來就給我打電話,我陪你去吃早餐。你這樣子,看着真是讓人又氣又恨又心疼,唉,穆子秋,我總擔心你哪天會就這樣枯死掉。”

  我忍不住又笑了,她的抱怨,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關心。

  雪顔的友情,現在,大概是我手裡唯一能握住的東西了。

  雪顔走後,我把才臨摹一半的帖子收好,準備早點睡覺。把自己折騰成一個女鬼非我所願,我希望明天能振作一點,多曬點陽光,如果可以,也多說幾句話,不為别的,就為雪顔的關心。

  爬到床上,卻遲遲睡不着,眼睛在黑暗裡睜着,腦子裡又開始放電影片段。唉,總是這樣,每晚睡前的那段時間,思維是脫缰的野馬,完全失去了控制。

  我覺得我的靈魂好像浮起來了,在看思維演的戲。

  尖銳的電話鈴聲,冷不丁的響起,靈魂被吓了一跳,趕忙回到那具軀體裡。

  那個叫穆子秋的女孩,在黑暗裡坐了起來,摸索着拿起話筒。

  “是子秋嗎。”居然是朱豔美。

  “是。”

  “子秋,你現在出來一下好嗎?”聲音似乎帶着一點點懇求,而且,在懇求的後面,還藏着一點點驚懼。是,一點點驚懼,我應該沒有聽錯,因為我的思維,剛剛處于非常活躍的狀态,這個時候,聽覺和知覺,總是最敏感的。

  “什麼事?”我問。

  “嗯,孟欣回來了,她和我們在一起。她為過去的事很懊悔,想見你一面,當面向你道個歉。”

  孟欣?哦,那個給我下激素藥的女孩。

  懊悔了嗎?我覺得應該不會,那是一個多麼堅硬的女孩,她怎麼可能懊悔?

  但我不想揭穿,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撒謊,總有她的理由,你忽略就是了,又何必去揭穿呢?

  所以,我用很平淡的聲音說:“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子秋,你出來吧。”懇求變成了哀求,“姜瑤也在這裡,孟欣雖然傷害了你,但她已經受到了懲罰。現在,就想見你一見,宿舍的姐妹湊個團圓。她明天就回老家了,然後,會出國去,大概不會回來了,我們估計很難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我沒有因為這哀求心動,我既不想聽孟欣當面說對不起,也不想去湊這個團圓,而且,就算以後再沒有見面的機會,我大概也不覺得有什麼所謂,所以,我說:“我有點累了,你幫我跟孟欣說一聲,過去的事,我早就不計較了。”

  是真的不計較了。因為嫉恨,她坐牢了,退學了,人生的履曆上從此刻上了一個污點,她為她的行為付出了代價,我又何必再耿耿于懷?

  “等等,穆子秋,你等等。”我正要把話筒拿離耳邊,電話裡卻換了另一個聲音,着急的,帶着點哭腔。

  “孟欣,你好。”我的聲音暗啞機械。

  “穆子秋,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恨我?我知道你心很硬,可是,我們好歹同學一場,你連當面道個歉的機會都不肯給嗎?我不是要求得你的原諒,我隻是想求得一點點心安。因為這一年多的牢獄生活,我在國内,已經無法正常生活下去了,隻有出國,而且,永遠不會回來。你難道就不能慈悲一下,給我個忏悔的機會,讓我能真正放下這件事,重新開始?我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我就在校門口,跟你說一聲就走?”說到後來,聲音已經漸成嗚咽之勢。

  我略略心動了,她的那一句“重新開始”,似乎觸到了我的某個痛點。如果僅僅見一次面,就能讓她重新開始,我為什麼不去?這個世上,能真正有機會重新開始的人,真的不多,而我此時手中卻握有這樣一個機會,那我為什麼要吝啬把它給予需要的人呢?

  “那你等我一下。”我說

  “好。”嗚咽聲變成了得償所願的欣喜。

  摁亮燈,換好衣服,看下時間,快十一點了。女生宿舍的大鐵門,通常十點半就關,大鐵門上的小鐵門,則像一個寬容的長者,允許調皮的孩子稍稍晚歸,要等到十一點才關。若小鐵門也關上了,外面要進的人大概還可以憑運氣叫開門,裡面要出去的人,宿管阿姨則是無論如何不會放行的。所以,我得快點。

  幾乎是小跑着下樓的,怕錯過了最後的開門時間。我為什麼這麼着急?難道那句重新開始真有一種魅惑,它會讓我覺得,一切都還是有希望的,你看,連被法律制裁了的人,都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我這個被道德審判的人,難道就不可以?

  一切都還是有希望的。

  當我從小門閃身而出的時候,宿管阿姨剛好來鎖門,看到我,說:“去哪?馬上關門了。”

  我沒有理她,依舊疾步而行,

  宿管阿姨隻管盡職盡責的管着那兩扇門,其它的,卻是不願多操那個心的,晚歸也好不歸也罷,終究不是她份内的事。

  我聽到小鐵門和大鐵門那清脆的撞擊聲,砰,在夜裡似乎傳得格外遠。

  幾乎就在砰的聲音傳入我耳膜的瞬間,我的腦海裡,幾乎條件反射的浮現了鴻門宴三個字。

  鴻門宴?

  呃,是不是太擡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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