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回莫愁前頭無知己,财寶箱裡吃魚生
可憐的唐息的事兒很快被衆人抛諸腦後,糟心的天使們也果然如保證的那樣,沒再露面,房東大人修好了電腦,又關了紐約的門,清平館再度恢複了人來人往,時間颠三倒四,地點五花八門,食客千奇百怪的境況。
爆滿的客人點着各種稀奇古怪的菜品,要不是今昭已經适應了清平館的不可思議之處,這會兒一定會對不斷從下雜屋裡冒出來的各色食材瞠目結舌。
但是不管怎麼說,下雜屋那一兩米的小庫房,堆了幾麻袋的紅豆綠豆還算合理,順手撈出一條活金槍魚,這還是太過分了吧!
今昭眼睜睜地看着兩位大廚擡着那五花大綁的活物料理起來,随着陳清平臨戰般沉冷的命令被分割成不同的部分——“這個頭處理一下碎肉,做罐頭吧”“那邊皿沾上太多,不要做魚生了,做熟吧”“這一帶筋膜比較多,做香煎算了”。
正看得饒有興味,玉卮一挑簾子:“定财寶箱的那位客人來了。
”說完,她溫柔一笑,笑得今昭全身發冷。
所謂的财寶箱,就是刺身拼盤。
大概是陳清平覺得生魚片太麻煩,所以不提前預訂是吃不到的。
之所以取名叫财寶箱,從今昭的個人角度來說,這名字其實應該是裡面的東西都很貴的意思。
财寶箱裡一共有十八種魚生,從薄如蟬翼的鲈魚,到肥厚鮮亮的三文魚,并不局限于日本料理店裡的東西,而是把适口的海物都集合在一起,從牡蛎到海膽,從蟹肉到白魚,根據季節的變換和訂餐人的要求更換内容。
原本對于财寶箱這道很貴的菜,清平館也是會派人在上菜的時候介紹一番,秀一秀口彩的。
比如要是朱師傅介紹這道菜,可能更多會介紹這道菜裡的魚生,還是采用了魏晉時期的古風做法,哪種刀法屬于什麼流派,哪位詩人寫過歌謠。
可太歲姑娘瞅着一貫溫柔穩重的玉卮臉上那陰風陣陣的笑,幹巴巴地指着财寶箱裡的食材幹巴巴地說這是蟹肉那是魚的敷衍,深深覺得她很想一邊介紹,一邊把點菜的客人給削了。
這邊今昭看着玉卮陰笑陣陣,那邊朱師傅刀下起風,大受歡迎的金槍魚是圍成寶箱的箱子,裡面擺上加吉魚、貝類、魚子、蟹肉等等海鮮魚生,以及古法切成山水美人圖的鲈魚、桂魚等淡水白魚的魚片,配着雕花蘿蔔生菜之類的綠色,還真是财寶箱的樣子,并且單純從量上來說,應該是四個人以上才能消滅的龐然大物。
配着财寶箱的蘸料也不是醬油,而是以姜、蒜、鹽、梅、桔、栗、粟七種食材混合而成的古法蘸醬,色澤金黃,口感複雜,是金齑玉鲙中的金齑。
聽朱師傅說,古早時候是沒有醋的,當然更沒有醬油,所以調味隻能靠食材本身的味道,那時候白梅是酸味的主要來源,而栗子的肉混合鹽,可以提供更為綿密的鹹鮮口感。
上菜的時候,是老宋和老周一起擡過去的,輪值報菜名的玉卮用不到十個字介紹完這道菜,扭頭一甩簾子,簡直不屑看那客人第二眼一樣。
不得不說,點菜的那位扮相實在耀眼,脖子上和手腕上的刺青不提,就說那一頭番茄色的遮住半張臉的頭發和一身火紅火紅的浴袍一樣的衣服——要不是這人本身長得很好言談舉止也頗有風流寫意,這種打扮簡直就是殺馬特嘛。
偏偏這個殺馬特,長得實在有點妖。
今昭估計,他本來應該也是妖,但是妖也有三六九等,這位妖,絕對是長得可以稱為妖孽的妖——這眉眼簡直也太造孽了!
滿臉都寫着情債各種情債!
所以說殺馬特跟打扮沒關系,主要看臉。
今昭按着自己的撲通亂跳的心口,看着周圍食客們男女老少都紅着臉偷瞄殺馬特的境況,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了。
梅酒清甜味道彌漫開來,六人桌旁隻有紅毛男一個人在自斟自飲,看那夾菜的頻率,估計這些魚生也難逃剩菜命運。
浪費是可恥的!
尤其是這些東西這麼貴!
今昭頓時也覺得這人好礙眼,吃不完就别點,點下酒菜就好了,給他來一盤蒜蓉蠶豆,好過如此浪費糧食,看着他這副酒鬼樣子。
朱師傅不僅是個好廚子,還是個古法釀酒的好手,尤其以青梅酒為看家本事。
酒本身就是陳年老蒸的佳釀,配上新鮮的梅子,就連不善飲的玉卮也願意喝上一盅兩盅。
梅子是一個多月以蔓藍送來的,朱師傅拿到梅子以後鹽漬了些,餘下的就都釀了酒,昨天開封,配上從玉卮那裡換來的那套竹根套杯拿來給大家試酒,更有青梅竹馬的好意頭。
今天這酒上了酒水單,對魚生也不算辜負,滋味甘美如青梅竹馬的初戀,這位紅衣客人點了猛喝,倒是可以理解,但浪費了魚生,就是罪過。
今昭瞧着這斟酒的動作,看着有點别扭,品了品,恍然大悟,這個人沒有右臂。
等等,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紅毛番茄男,隻見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對玉卮招了招手。
這人沒有右臂哪來的右手?
!
更為可怕的是,那個人在遭到玉卮的白眼和今昭的瞪眼以後,自己咂摸了一片魚肉,又望向今昭的方向,笑着招呼:“你是新來的嗎?
”
太歲姑娘隻覺得鼻子前面一陣皿腥味道,一個提着皿淋淋的剔骨刀和魚頭的人擋住了她的視線,正是勺子哥陳清平的背影。
男神用不輸給圍繞生魚片的碎冰的聲音說:“離她遠點兒。
”
一瞬間今昭頓悟為什麼言情小說都喜歡這種橋段,被人如此保護的感覺就像是快要幹鍋的鍋底加了一勺水,蔥花都泡脹起來飄飄然。
這邊廂蔥花癱軟在鍋底,那邊廂碎冰和番茄男在用眼神爆鍋。
碎冰說:“不管你等多久都沒有用,她不會來的。
”
番茄說:“我隻是碰碰運氣,好過連嘗試也不願意嘗試的膽小鬼。
”
碎冰說:“這句話你去跟正主說,别來煩我。
”
番茄說:“膽小鬼并不是說你呢。
”
嘩啦。
等衆人回過神來,番茄男的紅毛上已經黏黏有魚,全身加吉魚金槍魚三文魚四處散落——陳清平一反常态,格外浪費食物地将财寶箱掀翻在番茄男的臉上,一臉薄怒。
番茄那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怎麼和身體接壤的右手掐着陳清平的脖子。
陳清平被人扼住咽喉,依舊淡定,沒有表情。
番茄春色滿園的眼睛在陳清平臉上刮了刮,手裡的力度又加大。
在座的客人都緊繃地望着這邊,不少人都滿臉憤恨地看着番茄男,甚至有個人拍案而起:“小鬼子!
不要太嚣張啊!
渣滓就要滾回老家去!
”
今昭頓悟,敢情這位是日本友人。
緊張的國際關系在這個不怎麼大的館子裡一觸即發,番茄男卻一甩手松開陳清平,笑着撚起自己頭上一片加吉魚吃了起來:“果然加吉魚的味道更魚類一點,有誘人的感覺呢。
有空房間的話,請給我登記一間,雖然不想說,但我也是來參加那個會的。
”
刀拔鍋起的氣氛裡,陳清平放下手中的菜刀,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放,菜刀砍在桌角,微微顫抖着、刀刃戰栗中陳清平轉頭對玉卮說:“給他一間房。
”
玉卮溫婉一笑,笑裡藏的不隻是一把刀,而是無數銀光閃閃的針尖。
盡管不知道這位客人是什麼身份,但今昭覺得他絕對不是好人。
日系神鬼她不是沒見過,前一陣子不知火也帶着幾個朋友來旅遊,店裡的熟客隻顧着對人家的兇部流口水,哪裡想得到國際關系。
這位番茄男引發衆怒,肯定是有什麼不堪入目的事迹,而且應該跟女人有關。
這和什麼太歲的直覺沒關系,單純是從那張妖孽的臉來判斷的。
“紅顔禍水嘛。
”老宋下了評價。
“自古紅顔多禍水,宋嘉睿你很安全。
”老周每每不忘吐槽老宋。
新晉太歲被陳清平等人嚴肅警告,一定要和這個人保持五米距離,并且絕對不要獨處——老大不說,她也不想靠近這個人,這番茄的眼神像是在做核磁共振,好像連骨髓都能看透一般。
好在這個番茄男住進來以後也很老實,至少為了聖誕節忙的焦頭爛額的今昭沒有和這位妖孽打過照面。
太歲還是個人的時候,記性不怎麼樣,這會兒忙活的忘了後罩房還住着這麼一号人。
隻是平安夜那天晚上,太歲看見西跨院不合時宜地開放了一樹寒绯櫻的樹下,房東大人穿着襯衫西褲端着一杯鹽漬櫻花茶,呆呆地坐在石凳子上,看着櫻花的花瓣随風一片片落下。
诶诶花瓣掉你茶杯裡了啊!
這些神鬼,一個一個都啥毛病啊。
今昭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應該放過圍觀美男子的好機會,打算一會兒把飯端來西跨院吃,順便和召喚獸,哦不,房東大人,讨教一下,怎麼避免成為戰五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