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神鬼食堂之清平館

第四十四回醉裡不知天在水,九宮火鍋煮藕荷

  曾經有一個人類學家提出過一個觀點,萬物有靈。玉卮不知道這位科學家是不是有什麼福緣,但她知道,這句話接下來是,靈滅萬物皆休。縱使貴為山神土地,靈被人打散,也不可能複活了。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兔死狐悲?好像不對。”玉卮以手托腮,看着朱能垣自己跟自己下棋。

  “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哦,再說如果是九狐,他一滴眼淚也不會為你掉的。”朱能垣撿起數個白子。

  “九狐是誰?蓮香麼?”今昭擺着小菜。

  “你怎麼也開始老年癡呆了,蓮香是六尾。對了,房東大人最近是不是不打算回來鎮宅了?”老宋挑眉。

  “輝卿似乎看到一位故人,追過去了。”朱能垣表達的很委婉,可他臉上的笑容,分明在說“丫泡妞兒去了就把我們這一片都丢下了”。

  “沒事,我們有最大最堅挺最厚實的盾。”老周拿起筷子指着老宋,“你的臉皮。”

  “沒關系,真的有什麼問題,輝卿回來,也不過是一眨眼。”好廚子朱師傅安撫衆人。

  陳輝卿那一追根本就沒回來,倒是最近住在附近古鎮的店主老友來拜訪,加上青婀蔓藍都回來了,盡管沒什麼客人,可也蠻熱鬧。

  台風天氣,糧草不足,老宋支了一隻火鍋,招呼了幾位好友圍爐小聚,鍋子是井字形的渝派,麻得人吃完嘴唇都厚了一圈。湯鍋紅如烈焰,赤色濃濃,随着開鍋的水泡,鼓出一勺花椒又一勺辣子,冒出來的熱氣都是麻辣味道的。切得再薄不過的斑魚,夾起來稍微在翻滾的岩漿般的紅湯裡沾一沾,魚片就羞澀地蜷縮起來,白嫩彈滑如好女,入口即融。中間那一格是清湯,湯色如白玉,是煎過鲫魚燒奶色魚湯,再深熬了藕片白菇做成的顔色,點了香蔥末和一丸鹌鹑蛋,有幾分荷塘月色之感。可惜鹌鹑蛋還沒煮透就被舀走,藕片也因為可以清火平辣被早早一掃而空。

  “好像要下雨。”陳清平攪着料汁,“房東還沒回來。”

  你這個表情動作可一點兒也不像擔心房東的樣子啊,今昭腹诽。

  玉卮歎了一口氣:“我給姐姐打個電——”

  轟——

  玉卮的電話掉在桌子上。

  朱能垣俯身撿起來:“幸虧是諾基亞,不然的話一定會摔壞的吧。”

  一陣常人聽不到的巨響驟然暴起,好像擀面杖碾碎花生仁一樣細細密密地壓境,老宋舉着漏勺走到窗口:“是西湖的方向。”

  幾個人都站到窗前,看着無月胧夜之下,一道翻卷烏色大風似是要吸盡湖水,而湖水滾滾沖天而起,拍向了湖邊的山巒。

  那邊的方向,應該是永福寺。

  “——玉卮呢?”朱能垣回過頭,望着空無一人的火鍋桌。

  “玉卮好像用了雲遁……”老宋抄着手站在窗下,“沒辦法啊,遇到冒牌貨,正主兒一定會生氣的吧。”

  烏黑烈風密密匝匝地掀起西子湖溫柔多情的湖水,這個時候雖然已經沒有遊船畫舫頂着台風天氣出來,可怒濤之下,是西湖著名的十景中的花港觀魚與蘇堤春曉,花港公園裡群鯉瑟瑟發抖,一尾紅鯉越水而出,化作嬌小少女,一襲橘紅深衣,袖風掃向風中一個人影,但這力道太微薄,還沒掃到烏風上,就被一抔湖水擊落,鯉魚精首領花觀摔落在地,恨目瞪着那團烏色的霧霾,咳出一口皿來。

  霧霾之中那白影笑得發顫,生硬繞口的女音嚣張響起:“你們的神明,鯉魚也好,土地也罷,怎麼都這麼弱啊!”手指一動,又一抔湖水緊随而至,是打算徹底将紅鯉置于死地。

  湖水如刀,重重砍向鯉魚花觀,刀鋒帶着水氣撲面而來,花觀轉頭看着身後園中顫抖不已的群鯉,咬牙不退,竟似要以性命來擋住這刀刃不傷害自己的族人。

  噗。

  那抔湖刃被什麼隔阻,驟雨一樣擊碎落地,而随着湖水落地的,是一部黑色的手機。

  “又是你啊。”白衣妖女穿風踏水,依舊是濃黑眼妝,殷紅嘴唇,那件本來像是旗袍的白衣此刻變作流雲廣袖,窄腰紅褲,踩着一雙木屐,果然是很像是白拍子的打扮,“你這樣微末的小神小妖,怎麼總是沒有完了?”

  “你知道嗎?”玉卮扶了扶自己的遮陽帽,“諾基亞被收購了,這是我最後一部這牌子的手機。算算從第一部開始,已經有十年了。”

  “那真是抱歉呢,拜托你去買一部索尼吧。”白衣妖女露出貓戲老鼠的微笑,毫不在意玉卮的存在。

  玉卮摘掉帽子,從發髻上拔下一根木簪:“揍扁你就可以回去請賞買一部蘋果了。”話音未落,木簪在浮空的湖水中一攪,湖水仿佛有了生命,群鶴起飛一般尖嘯一聲反撲向了白衣妖女。另一隻手将一個瓷瓶丢給了鯉魚花觀。

  “你和這鯉魚妖精關系不錯嘛。”白衣妖女身影一頓,擡手又卷起一波湖水,揮向了玉卮。

  玉卮橫起木簪:“不好意思一碗面而已,隻是我很喜歡公園後門的知味觀叫花雞,不能讓你淹了。”木簪咻一聲伸長,化作一隻檀木鳳凰展翅飛天,将玉卮托了起來。

  “哦哦,傀儡術嗎?還是式神?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小妖怪,有點意思。”白衣妖女雙手作拱,湖水頓時盤天而起,像是一隻洪荒巨獸,撕咬着撲向了玉卮。玉卮縱着檀木鳳凰左突右躲,掠過白衣妖女身邊,瞅準時機一個俯沖,把手裡什麼東西扔了出去,檀木鳳凰帶起一小股水注噴到了白衣妖女的左眼上。

  白衣妖女慘呼一聲捂住左眼,那隻眼睛冒出汩汩的皿來:“……混蛋,居然有毒……”攤開手掌,掌心黏黏的紅糖未化,可糖水竟然刺啦啦地燒灼着手心的肌理,白衣妖女用剩下的右眼陰狠瞪着玉卮:“敢惹我桂宮玉兔!我要讓這個城市給你陪葬!”

  “不要提桂宮和玉兔——”玉卮手裡的帽子抛向了西湖,那帽子飛旋着散做雲霧,遮住了湖邊。白衣妖女見狀,試着再卷起湖水,卻沒有辦法做到了。

  “混蛋——”白衣妖女袖如鷗翼,揮動起一陣烏黑旋風,向着玉卮卷來。

  檀木鳳凰載着玉卮急速升空,卻見那旋風擦過自己,卷向了靈隐寺的方向。

  “糟了!”玉卮心一沉,擲出木簪,将那團旋風打散,可也正如她所料,白衣妖女又卷起一團旋風,菱形紅唇吐出一句話來:“可惡!你這種小妖,膽敢與桂宮玉兔搶奪東臯殿下的天音笛!”

  “玉你妹的兔!”玉卮眼見收回栖鳳已經來不及,隻能縱着檀木鳳凰祭出一道翼風擋住那烏黑色的旋風。烏黑旋風打在檀木鳳凰的翅膀上,鳳凰一偏,差點将玉卮甩下去。

  那自稱桂宮玉兔的白衣妖女取西湖湖水不成,孤注一擲,轉身飛往永福寺,随身烏黑旋風赫赫,帶着白光電閃,一副把永福寺鏟平的戾氣。

  “讨厭的女人。”玉卮這會兒隻恨自己這種奶媽藥師在單打獨鬥——清平館就是一群奶媽NPC養着一個輸出啊!她心一橫,抓住檀木鳳凰的翎羽,沖進了那烏黑旋風之中。

  風絞木甲的聲音不絕于耳,玉卮在一旁暴風裡視線混亂不明,隻見一片紅葉在風裡翻卷,她福至心靈地朝着楓葉預示的方向,把身上所有功效很負面的藥都丢了出去。

  烏黑霧霾裡白衣妖女惱羞成怒地現身,抓着胳膊臉蛋,好像癢得厲害。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趕緊來個能打的幫我搞定她啊。阿姐你不是最護犢子嗎不要再躲着姐夫了啊出來救我啊啊啊啊——玉卮抓着檀木鳳凰在狂風裡欲哭無淚。最後一抓是一罐可樂。那罐可樂順着風勢砸到白衣妖女,也不知道是可樂的毛病還是那黑霧旋風戾氣太重,竟然嘶嘶啦啦地腐蝕起白衣妖女的臉來。

  早知道可樂有這個功能,就讓朱能垣幫忙灌它十個八個豬尿泡,能防身啊!

  白衣妖女捂着傷口愈加惡化的左眼,挑眉笑得瘋狂:“沒用的,就算你打爛我的身體,隻要天音笛就能——”

  一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如竹節,五指微張,每一根像是一段白玉笛子,從兇口穿心而出,最開始是指尖,而後是手掌,最後連手腕都能看到。那隻手手裡攥着的的确不是生動跳着的心髒,而是一團灰色的好像燃燒的火,那是妖的心髒,萬物的靈。

  白衣妖女不可思議地瞪大右眼,好像不敢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烏黑旋風随着主人的墜落而墜落,白衣妖女不甘心地催動最後的力量,将黑色旋風送到了玉卮面前。

  玉卮被旋風打落,肩頭又浮起不吉利的青黑色來,她聽見耳邊風聲赫赫,她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下落之勢不可避免,無奈地嘀咕了一句:“我可還沒有諾基亞結實呢。”

  意料之中的重摔和劇痛并沒有出現,出現的是一個法蘭絨懷抱,柔軟溫暖,音色低柔:“掉下來的話,我會接住你的喔。”

  果然為了正義而戰,是有獎勵的吧!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帥哥抱着誰!

  玉卮内心狂笑,艱難扭頭從燈芯絨褲子望向法蘭絨襯衫,那軟趴趴的領子裡一對鎖骨眼熟得緊,支着那張臉上眸光潋滟,笑容像是晚上吃的白菇藕片,熱乎又清淡。

  玉卮有些臉熱,想把心中那突然砰砰地兔子跳的不适感驅散,便出聲道:“有掉裝備沒?”天音笛啦,倭國土産啦,符咒啦,這個冒牌貨總不能啥也沒有。

  “……沒有。”

  “那就先别管這個,我還有事沒辦完。”玉卮毫不留戀晚風中旋着圈兒的公主抱,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跳到地上,操起木簪,挂着一臉哦呵呵地笑容走向心口嗚嗚冒黑風白衣妖女。

  “你……膽敢欺辱桂宮……”白衣妖女咬牙用一隻眼瞪着玉卮。她被打落在地,可靈還在人家手裡沒散,想要就這麼死去,一時半刻也不能。

  一杵子打下去,玉卮攏了攏頭發:“說,你是什麼人,敢冒充我?桂宮玉兔,額呵呵呵,你是桂宮玉兔,我是誰?!我累死累活給那個愛使喚人的女人打工賺點兒本錢,你幹過嗎?你幫吳剛那花癡劈過柴嗎!你給嫦娥刷過背嗎!你被浪費過年假哭着辭職嗎!”說着,又朝着那漏風的心口踹了幾腳,“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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