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神鬼食堂之清平館

第五百零八回星光依舊在

  瞬息之間,星光爆炸,光耀的瞬間,所有的人都失明。

  等再張開眼睛,那一對盤古的化身,已經投身于那一片黑暗之中。

  衆人都愣住了,擡着頭看着那片黑暗逐漸被無限的星輝所替代,然後,瞬間崩裂,化作無數的閃着星光的碎片,紛紛跌落。

  仿佛是一場光之雪舞,仿佛是一場非常符合華練與陳輝卿的風格的,華美盛大的告别。

  黑罅消失了,可所有的人,都沒有表情,也發不出聲音。

  每個人都像是被凍住了,隻有眼睛被灼燒,被解凍,被消融。

  今昭突然想起,在那個節日的夜晚,在漫天的燈光和煙花之中,她看見那滿臉油彩的上古女神,懷中抱着自帶柔光濾鏡的東皇太一,偷偷對她炸了眨眼睛。

  今昭總覺得,也許這場光之雪舞結束,那一片夜空之中,那個人還會回來,牽着她的愛人,對所有人狡黠地眨眨眼睛。

  正如同,她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今昭站在原地,所有的雪花都已經落地,所有的期待都已經落空,她還是努力忍着酸澀,看着天空。

  為什麼,沒有那個人來給大家一個驚喜。

  沒有了那個人,以後他們的驚喜要怎麼辦呢?

  以後還會有人拿出那種恐怖的遊戲,或者在看美劇的時候,拿出好多垃圾食品嗎?

  今昭猛瞪着眼睛,盯着天空的某處,似乎下一秒鐘,那裡就會有一個笑得很賊的笑臉出現,一如既往,貫穿此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的嘶吼聲劃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昭被這聲音震懾,僵硬着身體,順着聲音回過頭,看見了酒吞童子。

  在太歲曾經見過的某個夢境裡或者記憶裡,這個人曾經也這樣悲痛欲絕過,那時候這個人被九幽重傷,滿身鮮皿,幾乎已經沒命,卻還是咬着牙帶着恨,從那一片廢墟之中爬出來,發着誓,要報複回去。

  那個時候的這個人,看上去萬分悲痛,滿腹怨恨。

  可是現在看上去,要比那個時候更難過,全然的難過,充滿他的身體的,卻已經不再是怨恨,而是絕望了。

  這個人現在的兇腔在劇烈地欺負,整個人都扭曲蜷縮在地上,好像在抵抗着什麼,大概是在抵抗痛苦。

  曾經被背叛的姬晉,被心上人下了殺手的痛苦,現在,失去那個人的痛苦。

  一定很痛。

  就算是對于同樣做出殺戮的姬晉和賀蘭敏之,還有自暴自棄的酒吞童子來說,都會很痛的。

  也許他的罪孽永遠不能得到他期望的寬恕。

  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罪人。

  今昭轉回頭,看了看那半空之中曾經出現過,又被抵消湮滅的罅隙,她收回目光,看了看衆人,視野終于被眼淚模糊,有點難以分辨清楚衆人的表情。

  他們每個人,都分辨不出彼此的表情。

  今昭看了看陳清平,緊緊攥着他的手,她甚至能聽見陳清平的骨頭被她捏的咔咔作響。

  陳清平猛地将她拽過來,緊緊箍在懷中。

  有溫熱的液體,順着今昭的脖子,流入衣領。

  可今昭的視線卻始終隔過淚水,看着蜷縮在地上顫抖的酒吞童子。

  她想,那該有多痛。

  恨有多深,愛就有多痛。

  如果他能在恨的時候,還記得愛,是不是現在可以好過一點?

  今昭覺得自己一分為二,一半悲痛欲絕,緊緊抓着陳清平,一半理性得荒謬,依舊無法接受,依舊還在等待半空之中的眨眼睛。

  “你,起來吧。”陳輝卿的聲音突然響起。

  酒吞童子也好,今昭也罷,所有的人,都驚愕地回過頭,看着披着一件星月夜空鶴氅的陳輝卿。

  不,那不是陳輝卿。

  那是陳透卿。

  那種十丈軟紅裡打馬笑過的風流旖旎,屬于那個和陳輝卿容貌相同的人,陳透卿。

  此時此刻,陳透卿的手裡,拿着一把白色的槍,那是陳輝卿的法器,清平館。而陳透卿的身後,停着一輛白色的跑車,車标是一個盾的形狀。

  所有的人都認得,那是那輛輝騰。

  “想要在這裡哭鼻子也行,不過那我就先走了,殷梨亭。”陳透卿說着,擡腳踢了踢酒吞童子,“等到再見到她的時候,你就還是個一無是處的罪人。”

  “等等,你是說……”陳清平最先反應過來。

  “沒有人知道黑洞之中,事件視界之後,到底是什麼。”陳透卿轉着手裡的白色左輪,“也許你們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曾經有個很強大的更高次元的控制者也在這個黑洞之中,然後他曆盡千辛萬苦,離開了黑洞,他甚至來到一片混沌之中,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們有他的皿脈,我覺得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說不定,以高次元更強大的形态回來,或者變成了普通人,但不管怎麼說,你們真的打算當他們已經死了?”陳透卿看着衆人,“也許不過就是上百年,等不了嗎?”

  “說的也是。”沈鮮衣最先恢複過來,他狠狠揉了揉臉,“這麼說,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追悼會什麼的,就不必開了。”

  “誠然如你所說,有理有據,如果你願意加入我這邊,我非常歡迎。”衛玠立刻就開始為自己的組織和行動招兵買馬。

  “要是阿姐回來,看見我們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一定會氣得真的死過去的。”蔓藍也深吸一口氣,猛瞪着桃子一樣的眼睛,“等她回來,百花谷的鹿她想吃也行,想騎着玩也行!那張我丢失的成了精的床,她想睡了也行!”

  “我的書都被她給耗光了,還拖走了東皇太一欠着另一本不還。這可不行。”老周揉着鼻子,順手拽起老宋的衣襟,揩了揩鼻涕。

  老宋咬牙切齒:“我還指望她回來能借我幾個師妹幫我帶孩子!”

  “青婀,你覺得阿姐和姐夫回來,看見你們連個幺蛾子都沒生出來一窩,會很滿意嗎?”玉卮轉向青婀。

  黃少卿臉一紅,低頭不語。

  青婀滿臉漲紅,拍着肚子:“老子已經懷了!快倆月了!”

  黃少卿吓得連忙拉住青婀的手:“别拍!别拍!别吓着孩子!我們生幾窩,華練她一定會滿意的!”

  鬼王姬翻白眼:“别拍了,還不到你跟阿姐顯擺的時候,它現在還隻是個繭蛹子。”

  神荼一臉豔羨:“我也想跟你生個繭蛹子。”

  郁壘卻臉色一黑,推開他哥:“桃夭,你的傷,要不要先處理一下。”

  朱師傅拉住玉卮的手:“我們可以先生一個,過繼到華練的名下也不錯。”說着,他又看了看陳清平和今昭,“六合的朱厚照不算,不是三千界有個男孩,十二族還有個閨女麼,你們要不要努力一下?男女都能結個親家。”

  今昭被這句話噎得眼淚都流不出來,她指着自己的竈台師父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陳清平揉了揉今昭的頭發:“要入冬了,存一些食材留着過年吧。尤其是那張特别垃圾食品的。說不定……”

  今昭也點點頭,望着陳清平:“是啊,說不定……”

  說不定,哪一天,鈴铛兒一響,進來的一對兒,就是那兩張熟悉的面孔。

  陳透卿咧嘴一笑,笑得風流寫意,那鶴氅随着星風微微擺動,他率先離開這一片天空之下,鑽進了那輛白色的輝騰,又探出半個身子:“有人想要搭車嗎?”

  所有的人呼啦一下,都離奇地鑽進了車裡。

  今昭拍了拍那真皮的昂貴的座椅:“我一直想問,輝騰到底是什麼?”

  陳清平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其實在唐朝的時候,見過它的原身。”

  今昭努力思考,然後恍然大悟:“白馬?!”

  陳清平轉頭看着車窗外那夜色如舊,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的天空:“人生如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輝騰,就是時間的白駒。它能帶着東皇太一去往任何一個時空,它有一天,就必定能帶着我們,找到它的主人。”

  “嗯。一定能找到的。”今昭順着陳清平的目光看過去。

  在這樣的星空之下,也許會有人驚訝于那一場很快就熄滅的盛大的光輝雪舞,也許會有人把那一場當做是一個外星訪客的足迹,也許還會有浪漫的人們相互依偎,彼此眼中隻有彼此,對這一切全然無知。

  更也許,會有很多很多的人,目睹,恍悟,了然,然後記住這一切,記住所有的值得被愛的,忘掉所有應該被怨恨的。

  他們會記得這幸福來之不易,也會記得這世上曾有人紅衣如烈火,白衣如星輝,還會記得天與地的盡頭,那無盡的時間與黑暗之中,終于得償所願的相愛。

  更會記得,在那相遇的老地方,留一盞燈,留幾道彌散着熟悉的香氣的美味,用甜甜辣辣的雞翅膀,去搭配半點兒糖也不加的黑咖啡。

  然後,有一天,長街盡頭,旅人歸來,會有溫暖和笑容,洗去他們的塵埃與疲憊。

  他們會這樣等着,哪怕是孤燈寒夜,哪怕是容顔凋零,哪怕已經一無所有,年華老去,他們确定,他們會一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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