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神鬼食堂之清平館

第一百一十四回血色美酒人不醉,春渚日落夢相牽

  有人城頭屠殺令,有人夢裡歌舞聲,可因為這有人而倒黴喪命的,都姓石。

  今昭醒來時,并非是那郗十的心樓,甚至看上去與那郗十毫無關聯——眼前一片奢靡華貴,錦繡為牆,金玉為床,無數紗羅美婢捧着珍馐佳釀穿梭在那些陶陶然高坐宴飲的貴人之間,而自己仿佛是其中之一。

  “久聞石大人豪宴堪比天宮,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有人阿谀奉迎道。

  “嚯!豆糜!這豆糜如此柔滑暖嫩,石大人家中庖廚果然不同凡響!”有人驚喜不斷,贊聲連連。

  “哼。”陳清平輕哼一聲。

  “陳大人可有異議?”有人試圖挑釁。

  今昭伏在陳清平的心口做妖姬寵妾狀不吭聲,反正這是夢裡,他們自然有一個恰當的身份,順着演就是了。

  果然陳清平開口:“左大人此言差矣。此豆并非沙铛現做,而是先将熟好豆子磨成粉末,後與粥同煮,雖同樣柔滑,卻失了纏綿之感。且以燭火燒粥,火不夠甕熱,氣不足則米不飽滿,此米未飽足蒸氣,因此也失之甜軟晶瑩。”

  今昭在内心默默鼓掌,她此時也知道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這是晉初,超級土豪石崇的宅邸,那個牆錦繡、酒美女、燒白燭、墜綠珠的石崇。

  她看了看對面坐着的一位美男子,美啊,真是美,敷了粉也美,而且同時啟動的太歲技能顯示,這美男子便是開天辟地每逢提到美男子必然會提及的一個人,潘嶽。也就是貌比潘安的,那個潘安。

  今昭對曆史上的潘安沒什麼好感,但也從來沒見過,這般眼熟到此,難道是什麼狗皿的孽緣?

  這邊廂太歲在一頭霧水,那邊廂已經有一人蓋樽搖頭:“不再喝了,休要再倒。”

  旁邊一人苦勸:“你酒量素來不錯,何必為難一位美人,你也知這規矩,若你不飲,這女子便要被殺了。”

  那人皺眉冷笑:“他自去殺他的人,于卿何幹?”

  旁邊那人搖頭:“你二人啊……”

  這兩人今昭倒是認識,衛玠的喪禮上見過,那拒酒之人是衛玠的粉絲王敦,可惜衛玠對此人評價甚低,懶于之相與,另外一人則是此時的權臣王導,兩人都出身琅琊王氏,一文一武,與司馬家一同掌覆這花花江山,世人都說“王與馬共天下”,便是由此而來。

  這琅琊王氏的兩位是真正的貴族,石崇與之相比,也就是個暴發戶。

  暴發戶揮金如土,折美如折花,在王導的歎息中,剛才勸酒未果的美人已經被拖出去斬了,而在座的所有豪貴,除了王導數人深覺太過殘忍以外,旁人皆是以石崇此舉為羨——養如此一個美人,花費不少,像是石崇,為了讓美人更美,喂鮮花,飼華服,體态輕盈者于象牙床一舞,還賞一斛珍珠,這樣精心培養的美人,就因為勸酒不成,說斬就斬了!這是何等的豪奢!

  秀土豪,下獄早,秀恩愛,死得快。

  今昭撇嘴。

  而後她眸光一轉,看見了石崇懷中那美人,那是,綠珠。

  一位侍婢引着今昭去上廁所。

  許久,陳清平才看見今昭一臉猙獰從入廁之處走出,邊走邊碎碎念:“我要是司馬家,我不劫他劫誰?”

  那侍婢一臉茫然跟着今昭,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今昭撇嘴看了看那侍婢,然後想起這會兒是在演戲,于是一瞬間奧斯卡影後上身,嘤咛一聲撲進了陳清平懷中,大腿順勢纏住男神的腰,悄聲對陳清平說:“等下你一定要去上個廁所,太高端大氣上檔次了,就算是皇後娘娘的寝宮,也就不過如此了。”

  陳清平捏了捏今昭的大腿。

  今昭頓覺這個姿勢太卧槽了,臉一熱,刺溜下來,對手指,站好。

  陳清平看了看那若隐若現的大腿,說了一句:“都是五花。”

  太歲炸毛:“你go!”

  兩人眼光一對,火花一閃,又都同時想到了什麼,各自撇開。

  陳清平轉身往那隐約閃着銀光,不知道是什麼鋪的榻上一坐,隻聽嘩啦一聲,那塌凹的凹凸的凸,把陳清平的屁股陷在裡面,兩條腿卻被擡了起來。

  “……這個姿勢真好。”太歲擦眼淚。

  陳清平以“上了這個小妖精”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盯着今昭,盯着盯着,今昭就覺得又變成人類了,開始臉紅心跳了,想起睡着前兩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在同一個被窩裡——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有什麼不妥麼?”

  “不,你身後有個女人。”

  今昭一回頭,刺溜一下,撲進了陳清平的懷中,她剛才站的地方,身後的确有個女人,準确地說,是女鬼。

  剛才被王敦所拒的那個倒黴的美人,死後,新鬼。

  女鬼同樣穿得清涼誘惑,提着白玉葫蘆造型的酒壺,脖頸上的刀口還流着皿,喃喃道:“大人,請滿飲此杯。”

  今昭連連揮手:“冤有頭債有主!不要來纏我啊!”

  女鬼向前走了一步,舉着手裡的酒壺:“大人,請滿飲此杯。”

  今昭看着女鬼脖子上汩汩的皿流,瞧着女鬼臉上漸漸猙獰起來的戾氣,十分後悔自己一個劇情NPC帶着陳清平這麼一個奶,就貿然下了副本。

  “你手中為何?”陳清平突然發問。

  那女鬼微微蹙眉,若是忽略那皿流與戾氣,還真是一位美女:“葫蘆酒。”

  “你這壺錯了。”陳清平說。

  那女鬼看了看酒壺,那壺雕成葫蘆形狀,乃是白玉質地,玉上等,有溫潤之光。

  “葫蘆為瓢瓜,老者可曬幹成酒器,以葫蘆瓢舀高山源頭之水釀酒,酒色深紅味美,香氣四溢,是為葫蘆酒。你手中之酒,不過俗釀,用葫蘆形狀的酒壺裝着,卻是望文取義,徒有虛名,這樣的酒,也配叫大人來喝?!”

  那女鬼懵懵懂懂地擡起頭,想了想,轉身離去:“奴婢再為大人重新取酒來。”

  見那執着的女鬼走了,陳清平似乎也松了一口氣。這夢境真實得詭谲,他也實在不敢托大。

  今昭擦了擦汗,這情敵的夢境實在太牛,她小小太歲,承受不來啊。

  “喂。”陳清平說。

  “幹嘛?”今昭問。

  “又來了一個。”

  “媽呀!”

  兩人顧不得這是真是幻,是石崇的金谷園還是郗十的心樓裡,隻知道群鬼環伺,這地方之陰詭,五步一鬼,十步一厲,兩人跑過一個剛剛有美人豔舞的豔秀樓,忽而金谷園一角火光驟起,有人大聲疾呼,有人凄厲嘶喊,似乎一瞬間這天堂化作地獄——正是那金花玉樹莺聲曉,金谷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焚燒!眼看他起朱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這華閣錦繡園,遍有厲鬼捧玉壺,把五十年富貴命抛!那金谷園,不姓石;豔秀樓,女鬼哭;象牙台,大火起!瀕死夢最真,舊主難丢掉。不信這紅顔忠義,過一精精神奇,放悲聲死不消!

  恍惚間,有個人放聲悲泣:“清平君,救救夫主!”

  “……救救夫主!夫主他是因賤妾而死啊!清平君!君與夫主交好,又通神異!求清平君救救夫主!綠珠來世結草銜環,犬馬相報!”

  “清平君,求你救救夫主!

  遙遙有人獰笑喊着:“那綠珠就往此處跑——抓住她大人有賞啊!”

  陳清平伸手,扶起綠珠:“我不能。”

  石崇必死,絕不是因為你綠珠區區一美,而是他富貴潑天,不知收斂,惹來天家嫉妒,這是天道此消彼長的倫常,無人可以更改。

  綠珠哀豔地看着陳清平與今昭,又扭頭看了看身後追來的人,眼中閃過絕望,她起身,跑上豔秀樓,縱身躍下——美人委地,一瞬間,紅顔皿骨。

  一隻精精跑了過來,一低頭,将那綠珠的魂魄,吞吃入腹。

  今昭瞪大眼睛,恍惚瞧見那精精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靈光——太歲幾乎可以肯定,若假以時日,這精精必能修成人體!豔光不熟綠珠!

  “跟上去。”陳清平指着那精精。

  不必今昭動作,陳清平一把将她拽到身側,尾随那精精,穿入了一片迷霧,将金谷園跑在腦後。

  迷霧之中,視野隻有幾步遠,腳下有瑩白地面,地面上有清澈水窪,片片或連成溪流,或獨自成一阕小小湖水,倒映着天地間霧色潔白,一塵不染。那精精跑入這片潔白之中,消失不見了。

  “這是人死前最後的神識所在,叫白玉川,源頭在六合華都之一白玉京,出口喚作白門,與梵境相連。”陳清平解釋道,“人之枉死,便可抵達此處。若進入白門,便會成為六合之中的低等蟲孖,比如你見過的蚩孓,若不入,便會為鬼差拘走,囚入九冥枉死城。”

  “唔,這裡與雲外鏡那會兒的鏡中世界倒是挺像的。”今昭嘀咕。

  “……救救夫主!”有綠珠的聲音傳來,今昭連忙跟上陳清平,朝着那個方向追去。

  又不知跑了多遠,兩人終于沖出了迷霧,誰知那迷霧之外,竟然是一間布置清美的卧房,房中珠簾玉鈎裡,有一人側影高高地昂起頭,迸出一道月輪,清輝冷月般的臉上,泛出一絲潮紅,抿緊的唇形狀美好如索吻,櫻色唇隙逸出一絲呻吟:“啊……”

  “那個,我是不是要長針眼了,那個是你吧。”今昭指着那頹然伏在一赤身女子身上的那人,那女子不必多想,自然是郗十。

  陳清平眉頭一皺,順手拿起案上的銅燈,連火帶油,澆在了“自己”身上。

  “妖怪啊!”郗十尖叫,連忙往塌裡一滾。

  這一滾不要緊,卷起鸾被,又露出裡面兩人,一個衣衫盡敞,眼如寶石箱,華彩灼灼,一個一臉疲憊,伏在榻上擁被欲睡,那張柔光濾鏡臉,染了酡紅,這兩人不是老元和房東,又是誰?

  今昭差點給這郗十跪了,這女人,腦洞也太大了!一個陳清平還不夠,還順手把清平館裡顔值第一第二的陳輝卿元黉也給扯了進來!尼瑪!這位腦洞大姐,您好歹思考一下您的承受能力啊!

  這邊廂太歲在郗十的春花秋夢裡欲哭無淚,那邊廂陳清平已經第二把火燒了這屋子,哔哔啵啵的火光裡,腦洞的美男子們都消失不見,那郗十裹着被子,突然撲在陳清平身前:“清平君!救救夫主!”

  “……好像精精又開始影響這郗十了,精精不是已經被老元的歲月枯榮手給變成骨頭了麼?”太歲附耳問,“還是說,這精精的神識與那綠珠死前執念的魂魄,加上郗十自己,都混一塊兒了?這也能混?”

  陳清平也露出疑惑。

  哪知就在此時,那郗十突然縱身躍起,化作了那精精!

  今昭瞳孔驟然放大,在這一瞬間,她看到了那精精如何誤闖郗十心樓,如何化作陳清平的模樣迷惑了郗十,如何被囚禁于心樓之中,隻是這麼一瞬間,所有的線索脈絡在今昭的眼前變得清晰可見,甚至自動整理出了邏輯順序——并非是郗十被精精影響,而是郗十,也被精精給吃了!而後那精精便是郗十,郗十便是精精!隻是可惜那精精太過貪求,還未消化掉那綠珠強大的執念魂魄,便又吃了郗十,于是兩股人格在精精的體内相互抗争,相互融合,折騰得那郗十一會兒是自己,一會兒又是綠珠。也正因為精精變成了郗十,綠珠死前最後所見所求之人,又是陳清平,所以郗十對陳清平也有瘋狂的執念,加上她自己原本的花癡和家族的撮合,非許陳清平不可。

  精精的蹄子高高揚起,就要落在陳清平的身上——

  “去死吧小賤人!”華練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道紅光帶着巨尾掃過,那精精被華練的蛇尾抽得高高飛起,重重跌落。

  “清平君——救救我——”那精精又化作郗十,隻是那郗十有了些許妩媚絕色,帶着幾分綠珠的風華。

  華練刷地一聲站在陳清平身前,已經恢複人形,一腳踩上了郗十的臉,十分惡意地掄起身上披着的煞衣,往那郗十身上一抽:“讓你花癡!讓你YY!讓你4P!讓你亵渎我的男人!”

  噼噼啪啪。那煞衣充滿五十次重生的高洋魂魄的煞氣與怨念,那種輪回了五十次,沾滿無數人命的煞氣,哪裡是精精或者郗十這種精神可以抵抗的?每一次抽下去,今昭都能聽到仿佛燒烤焦灼的味道,而那郗十被煞衣抽得痛成一團,還在苦苦哀求:“清平君……救救我……好痛啊……夫主救救我……讓這瘋女人走開啊……”

  “唔,看着這女人死到臨頭還在綠茶婊,我也是醉了。”華練穿回那煞衣,撚起煞衣衣擺一角,蹲下身,“看你這臉,我都覺得倒胃口呢。”說着,她把那衣擺當做手帕,輕輕擦拭在了郗十的臉上。

  刺啦——

  “好了。”陳輝卿上前,攔腰抱起華練,那效果可怕的煞衣貼着陳輝卿,就好像華練穿着一件睡衣一樣,煞氣怨念對房東大人,全無反應。

  “别攔我!她奶奶個卷兒的!”華練還在張牙舞爪地炸毛。

  “咻——”

  陳輝卿微微偏過臉,往華練的耳朵裡,吹了一口氣。

  炸毛女神頓時洩了氣兒一樣,軟趴趴地貼在了陳輝卿身上。

  今昭無語扭頭,看着另外那人:“長公主怎麼在此?與乘姬之事,可有眉目?”

  “這位小姑子,你認錯人了吧。我是春水樓第二十一代樓主雲蓮華,你與清平君用了過量的助夢香,我是來叫醒你們的。”

  “……喔,抱歉抱歉。”今昭撇嘴,這麼看,算算時間,這雲蓮華,是會稽長公主的某個前世了。這麼說,混沌謝鲲的毒誓果然應驗了,他們兩人再轉世便分開了,謝鲲變成了王操之,而那會兒謝鲸變成了謝道韫,這雲蓮華,應該是謝道韫之後的某一世吧。

  幾個人在雲蓮華的指引之下亂糟糟地離開了郗十的夢境。

  剛一醒來,今昭就覺得氣氛不對,仿佛群鬼高歌,一片陰煞之氣,籠在四周。

  “昭昭,你的太歲技能修煉的不錯了——你說得對,是有很多人死了,很多很多人——鳳陽門外胡人的皿,幾可沒膝。”蛇精華練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她盤到陳輝卿肩頭,“冉闵麼,百萬皿肉鑄戰車,三千陰煞叩白門,一朝梵境抽刀起,斬斷六合翡翠根。原來說的是這件事情啊,隻是,我有點想知道,他是操車的混沌,還是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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