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是出自宋之淵之口。
他的語氣有些重,有些責備的意味,我聽得莫名其妙。
什麼叫誰讓他下來的,難道在這個家裡,宋頌還沒有基本的人身自由嗎!
宋頌沒回答,他擡眸看了我一眼,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裡,有委屈。
如果不是礙于宋老爺子也在這裡,我估計會和宋之淵理論。
然而在這裡,還沒有我說話的份兒。
“頌兒,過來坐下。”
宋老爺子發話,宋頌很聽話就走到宋老爺子那邊,然後拉出旁邊的椅子坐下。
看到這一幕,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不過再站着就有些不妥當了,我趕緊走到宋之淵那邊,拉開一張椅子就坐下。
一坐下,桌上的氣氛便有些凝重。
如果說,是吃飯,那圍坐一桌還不至于太尴尬,然而現在桌子上什麼都沒有,我幾乎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這時,宋之淵先開口了。
他直接對宋老爺子說,“宋頌,我要接回去。”
宋之淵說得十分堅定,不容拒絕,但是宋老爺子并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
他擡手摸了摸就坐在他邊上的宋頌的腦袋,而後對宋之淵說道,“在确定你适合撫養我孫子之前,他都會在這裡。”
宋老爺子看着宋頌的目光柔和很多,然而,他并不會是一個慈眉善目的爺爺。
聞言,宋之淵面不改色回道,“他是我的兒子,沒有适合不适合。”
“他是我的孫子。”
他們爺倆誰也不讓誰,雖然兩個人的語調都平平,然而這其中的暗湧,讓我這個旁觀者覺得如坐針氈。
然而我一句話都插不上,偷眼瞄了一下宋頌,他卻十分淡定,好像對這種事情早就已經習慣了一樣。
老實說,這種家庭暴力,不應該加諸在他一個小孩子身上。
“宋之淵,你已經不是宋氏總裁了你知道嗎?”
宋老爺子突然沉聲,顯然他對宋之淵的對抗十分不滿意。
但是宋之淵對此一點無所謂,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沒錯,他笑了,而且是慣有的那種帶着戲谑意味的笑容。
他單手支在桌子上,特别優雅滴說道,“正合我意,那麼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沒有權利阻止我。”
聞言,宋老爺子皺了眉頭,也許是我的錯覺,他對宋之淵比對宋之琛好很多。
硬要說的話,就是自己的兒子和别人家的孩子的區别,盡管這麼說很諷刺。
“不管你做什麼,始終會打上宋家人的标簽。”
宋老爺子這麼說的時候,眼睛連眨都不眨,他似乎從來不擔心宋之淵會逃離他的控制。
然而宋之淵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如果會妥協,他就不是宋之淵。
所以,當他說出下面這句話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覺得驚訝。
他特别淡定地說道,“我會脫離宋家。”
他語音未落,我就下意識想抱頭躲一下。
我的天,為什麼他們這麼對抗的時候,我必須旁聽啊!
宋老爺子顯然生氣了,他的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宋之淵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末了,宋老爺子語氣不善地問了這麼一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是這個女人讓你變得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嗎?”
這麼說着的時候,宋老爺子刀鋒一般得視線就刺了過來。
我無辜地看了他一秒,不過馬上就沒有勇氣和他對視,并不是因為我心虛,而是被莫名其妙扣下這種大帽子,我承受不來。
難道我天生就長着一張求扣各種帽子的臉?
怎麼别人就是喜歡往我身上扣各種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的帽子呢?
默默歎了一口氣,我覺得我需要解釋一下,而且我不認為他們父子之前的相處很融洽很和諧,說不定比現在沖突更激烈的時候也有,隻是我剛好在這裡,所以他們就随手給我蓋了一個黑鍋。
然而就在我想嘗試做出解釋的時候,宋之淵搶了先機。
先不管他說的什麼,被搶話頭的瞬間,我心裡登時一股無名火起,為什麼我總是讓别人搶了話頭呢!
不過,在聽到他說什麼後,我整個人都拔涼拔涼的,因為他笑着,特别無害地點頭說是。
很簡單的回答,然後對我來說卻像炸彈一般!
說完,宋之淵還笑意盈然地看了我一眼,不過我從他眼底看到了些許警告的意味,大概意思是叫我不要亂說話吧。
欲哭無淚,我根本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好嗎!
緊繃着頭皮,我有些難以想象現在的自己是什麼表情。
雖然微微笑着,但肯定比哭還難看。
好尴尬,好尴尬,不止是尴尬,還非常有壓力。
我的天,宋老爺子的眼刀,威力不是一般般,我仿佛能感覺到痛感一般,渾身都不舒服。
空氣短暫地沉默起來,宋之淵的樣子,就像在等着宋老爺子發飙一般。
如果真的發起飙來,受傷的肯定是無辜群衆,比如說我。
下意識屏住呼吸,我大氣都不敢出,明明是這麼燈火輝煌的房間,但卻突然讓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意。
半晌,宋老爺子才重新發話,我以為他會針對宋之淵再說些什麼,然而他卻隻是說,“把頌兒帶出去,我有話要對安小姐說。”
聞言,宋之淵看了我一眼,而後就站起來,在起身的一瞬間,小聲地對我說了一句,“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然後,沒有任何掙紮和抗争,宋之淵直接帶宋頌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有種被全世界抛棄的絕望感,敢情宋之淵帶我來,是讓我躺槍,替他擋宋老爺子的嗎!
不管是不是,現在這間屋裡就隻剩下低氣壓中的宋老爺子以及忐忑不安的我。
下意識做直身體,全身的毛孔都在同一時間全部打開了般,我就像面對大敵的貓科動物,如果我的毛夠長,肯定炸得跟刺猬一樣。
宋老爺子單獨把我留下來,他想說什麼,我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
反正到最後,肯定會再繞到這個問題上。
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氣,我一咬牙一閉眼,一口氣就說出來。
“宋董事長,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但是我不會離開他的!”
我說得大義凜然,一副撞破南牆不回頭的決絕。
然而,宋老爺子卻是幽幽看了我一眼,慢悠悠說道,“我這麼說了嗎?”
聞言,我不禁渾身一僵。
糟糕,我一開始就把話說死,現在顯得特别尴尬。
萬一宋老爺子的确本來就不是想和我說這個呢,那我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