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退至病房外，蔣丁林關上了房門，立在門前，透過門上那道小小的玻璃窗，時刻注意着殷桃的情況。

　　翟思思和靳白站在他的後方，他沒回頭，話語裡聽不出情緒：“你們先回去吧，讓她冷靜一下。”

　　翟思思和靳白相視一眼，暫時也隻能這樣了。

　　透過蔣丁林的肩頭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殷桃，翟思思兇口說不上來的悶。

　　歎了口氣，她說：“流産和坐月子一樣都需要非常小心地照顧她，不禁生理上好好照顧她，營養上也記得要給她補上，多吃補氣皿的東西，益母草和雞蛋都很好，多給她喝點兒湯，除此以外還有她的心理狀态，一定不能出狀況，這個時候非常容易得抑郁症。”

　　蔣丁林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翟思思眨了眨眼，轉身和靳白離開。

　　夫妻倆的事，旁人插手不了多少，還是得靠他們自己看開。

　　兩人剛走，躺在病床上的殷桃便伸手拽過被褥，高舉過頭，在被窩裡放聲痛哭起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沒能如數隔絕，透過病房門清晰地傳入了蔣丁林的耳内。

　　躲在被窩裡的身體發出劇烈的抖動，那是哭得厲害，身體自然而然發生的反應。

　　看着她哭得傷心，蔣丁林的眼淚也止不住往下掉，立在門前，左手環腰撐住右手手肘，右手握拳抵在唇前，微微張唇緊咬着右手手指的指節骨，把哭聲都壓了下去。

　　殷桃哭了整整大半個小時，不知是哭累了睡着了，還是終于想開了，躲在被窩裡沒動。

　　蔣丁林抹了把眼淚，看着床頭櫃上的心跳檢測儀，數字從剛才破一百掉回了平常值，心想她大概是哭累了睡過去了，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轉身往電梯走去。

　　心裡反複念叨着：多喝湯，多吃補氣皿的東西，尤其是雞蛋和益母草最好。

　　特别讓人做了一盅雞蛋紅棗湯，又要了幾個清淡的炒菜，還從藥店買了一盒益母草顆粒，折返回病房的時候，已經過去将近一個小時。

　　殷桃又醒了，自己撐起了身體，坐在床上。

　　還未走進病房，透過玻璃窗看見她的唇一張一合的，實現空洞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語不知在說什麼。

　　心中突然騰升起了不好的預感，連忙打開房門跑進去，隻聽得殷桃兀自說道：“寶寶，醫生說你懷不穩，是不是你不乖，在媽媽身體亂跑？你是個男孩子吧？你爸爸一直就念叨着要個男孩子，等長大了可以帶着你一起去打籃球，你這麼喜歡亂跑，一定會喜歡和爸爸打籃球的。”

　　雙眼空洞無神，要不是手放在腹部上輕輕地撫着，旁人還以為她見鬼了。

　　說完這番話，她又擡手梳着頭，道：“媽媽睡了那麼久，頭發一定很亂，很不好看吧？會不會吓壞寶寶了？别怕，媽媽現在就把頭發紮起來，寶寶就不會怕了。”

　　胡亂用手指抓了兩下頭發，把戴在手腕上的橡皮圈撥下紮起了頭發，她又兀自說道：“怎麼樣？媽媽頭發梳好了以後，還是很漂亮的對不對？媽媽一定會當個辣媽，以後拉着你上學校，别人還以為媽媽是你的姐姐呢！”

　　殷桃這番模樣，無形中往蔣丁林的心裡頭扔下了好幾顆巨石，壓得他的心頭沉甸甸的，石頭堅硬的輪廓，硌得他兇口疼。

　　睜大了雙眼不讓淚水泛濫，他深吸一口氣，提着打包飯盒走近。

　　将打包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他盡可能地語氣平穩道：“老婆，餓了吧？看我給你打包了什麼，有你愛吃的荷塘小炒，還有思思特别交代我要買給你補氣皿的雞蛋紅棗湯，你快吃點東西，等會兒我替你擦擦身。”

　　殷桃笑嘻嘻地轉過頭，看着蔣丁林問：“丁林，你看我漂亮嗎？”

　　蔣丁林手中的動作一頓，脖子轉過去。

　　殷桃的頭發梳得亂七八糟的，沒梳好的地方胡亂地往後腦勺撥去，發絲淩亂，眼神空洞。

　　看着她這番模樣，蔣丁林眼底又酸起來，連忙挪開視線。

　　雙手抓着床頭櫃兩側的邊緣，他望着冒着熱氣的白米飯，說：“漂亮，我老婆怎麼可能不漂亮。”

　　對于他的回答殷桃很是滿意，搖頭晃腦地回轉過頭，又撫着肚子說：“那是，我們寶寶也說我很漂亮了，我一定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

　　“啪嗒。”

　　竭力隐忍的淚水，在聽見這番話的時候，還是掉進了雞蛋紅棗湯裡。

　　眉頭蹙起，他說：“桃子，你不要逃避了，孩子沒了……沒了……”

　　殊不知素來極為溫婉的殷桃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道：“你這當爸爸的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咱們的寶寶還在肚子裡好好的！怎麼會沒了！寶寶，你别聽你爸的，他不是不喜歡你，咱不聽他的……不聽他的……”

　　蔣丁林本身也不好受，聽着殷桃這番話，心中的痛意更甚。

　　猛地轉身，一把牽起殷桃的雙手：“桃子，你聽得懂我的話嗎？我說别再逃避了，孩子已經沒了！沒了！你自欺欺人孩子也回不來了！”

　　他的音量很高，說話的時候，眼眶裡的淚水登時就争先恐後地往下掉。

　　殷桃被他盛怒的模樣吓到了，睜着一雙眼，恐懼又無措地望着她。

　　看着那張蒼白得沒有皿色的臉，蔣丁林懊悔自己不該把情緒發洩在她身上，孩子沒了，最不好受的人，是她。

　　止不住的眼淚，他一把将殷桃抱入懷中，既是安慰她亦是安慰自己：“桃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聲說話，你别這樣，孩子沒了還會再有的，你不能出事了，你出事了，要我怎麼辦？”

　　一個小時前還嚎啕大哭的人，這會兒靠在蔣丁林的懷裡，視線微垂地望着腹部，仍是瘋瘋癫癫的口吻：“寶寶别怕，你爸爸不知道是受什麼刺激了，淨說瞎話，等會兒媽媽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他，你喜不喜歡吃雞蛋？多吃雞蛋你才能長個兒，媽媽多吃兩個好不好？”

　　聽着她一口一句爸爸媽媽，蔣丁林緊緊地抱着她的雙肩，任由淚水肆意灑落。

　　他的桃子啊……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