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太陽依舊每天從地平線升起,卡洛斯開始了更刻苦的訓練。
沈柯每個星期還是會來教他中文,十七歲的沈柯快要上大學了,他想念法律專業,可惜語言這方面是硬傷,找一個合适的家教顯然很難,而卡洛斯則剛好和他互幫互助。
奧萊格已經通過試訓了,雖然現在在b隊坐冷闆凳,但憑他熱衷交際的個性,想來在更衣室不會混得太差,卡洛斯隻擔心他訓練時候會不會偷跑出去找女孩過夜。
蘇清嘉走後,卡洛斯把宿舍的東西都整理了一遍。他把當初他在哥倫布廣場落寞時貝拉給他寫的便簽全部拿了出來,用膠水一張張貼在了牆上。紙張的顔色很鮮明,字迹也很漂亮,由于妥善的保存,一兩年了還沒怎麼褪色。
卡洛斯每天起來都會先看一遍便簽,然後念給自己聽。
還有那幅畫,那幅在蘭布拉大道畫家給他畫的手捧鮮花的畫,他找人給裱了起來,挂在便簽中間。
他給這幅畫取名叫做《漂亮男孩》。
有時候他會想起當初在孤兒院被人嘲笑的日子,但那些記憶都仿佛太模糊了,他都已經記不清了,辱罵,嘲諷,争鬥,全部都已經遠去,就連那個當初和他打得最兇殘的男孩,他都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又長着一張怎樣的臉了。
現在高年級的隊伍裡還是有很多人叫他漂亮男孩,加西亞他們也會叫,他都會一一點頭緻意。
教練們又給他拟定了新的訓練計劃,他欣然接受,強度更大的活動和持續有效的鍛煉方式讓他一點點在進步,至少,五十米跑步數據不會騙人。
明年的招生季,他想調入更高的隊伍去,雖然他也有些舍不得加西亞他們,但他必須變得更強,他要打赢每一場比賽,他要抓住所有的機會――
他要在其他人發現貝拉的美好之前,打敗所有的情敵。
卡洛斯也開始學了點油畫,但他對色彩不敏感,雖然線條流暢,不過上出來的色調怎麼看怎麼别扭,剛好學校來了個鋼筆繪畫的老師,他上手很快,老師也很賞識地教他畫畫。
到現在為止,他的繪畫本已經用掉很厚很厚了,中間有不少廢稿。憑着記憶和想象,他畫了各種各樣的貝拉,大部分都是笑着的,隻有一張,他畫了很久,是貝拉夜晚穿着開衫流着眼淚的樣子。
但他覺得那張很美,因為那個時候,她眼裡全是他,那些淚水,都是流給他的。
卡洛斯去書店買了份世界地圖和美國地圖,雖然他地理學得不是很好,但他也知道,伊比利亞半島和美國之間相差九個時區。
當金色的陽光灑滿巴塞羅那,賓夕法尼亞還在一片夜色朦胧當中。
貝拉的父母把貝拉在美國的電話告訴了他,但他還沒有打過。
他怕他的天使正在熟睡,突然的鈴聲會驚起她的美夢。
将電話卡從插銷裡□□,卡洛斯又一次低頭走回了拉瑪西亞,路上,他買了根彩虹棒棒糖,還是熟悉的味道,有點膩,那個生産商真夠頑強的。
*
費城位于賓夕法尼亞州,它是賓州最大的城市,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在這裡,經濟高速發展,高薪知識産業和傳統工業有機結合,依托着實力雄厚的大學城,這所美國曆史上最為曆史悠久的城市依舊煥發着蓬勃的生機。
著名的柯蒂斯音樂學院就位于費城。
來到美國後,路易斯帶着蘇清嘉暫時住在學院外面的公寓裡,學校倒是給路易斯安排了地方,但路易斯這個調調清奇的藝術家還是喜歡自己找地方住,他看上了一處别墅,就在這附近。
路易斯是個有錢的款爺,說買就買,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為了建設美好的藝術,就必須構建一個良好的氛圍。
現在房子剛剛被藝術家老同志進行了一番改造,味還沒散,所以在外先住着,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
蘇清嘉在琴房老老實實地練着琴,路易斯托着紅酒杯,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眯着眼。
練了一上午,路易斯就一直在重複着“再來”“再來”“再來”,語氣也是悠哉悠哉地,他都快喝了幾杯了,蘇清嘉也沒從他嘴裡聽到一句别的話。
這樣枯燥而辛苦的練習已經持續了快小半年了,在巴塞羅那的時候就開始了。路易斯雖說确實是水平高超的世界級鋼琴家,見識和經驗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但說起指點還好,就動動嘴皮子毒舌地說說哪裡不行。
但論起教授學生,蘇清嘉真的不敢恭維,路易斯嘩啦啦教了她一大堆知識,也沒咋細說,全靠蘇清嘉自己瞎蒙,囫囵吞棗先整個兒吃下去再說。虧得蘇清嘉是個披着蘿莉皮子的怪阿姨,理解能力還不錯,不然就算是個天才兒童也得被路易斯老頭給整蒙逼。
教完知識後,老頭覺得差不多了,該實戰了,就整天讓蘇清嘉彈阿彈,也不給意見,就這麼晃晃悠悠着一杯紅酒,在沙發上自己舒坦。
蘇清嘉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方向了,就每天彈棉花似的,叮叮咚咚。
活動了一下手腕,蘇清嘉長長地歎了口氣。
雖說老頭把她帶到了費城來了,但這卻并不代表着她就已經能夠進入柯蒂斯音樂學院學習。
每年的一月到三月,是學院的招生季,全世界富有藝術天賦的學生都向往這所音樂的殿堂,蘇清嘉隻能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努力,去打動招生考試的評委,成為一百六十個進入學院的學生之一。
當初路易斯和她說起來的時候,蘇清嘉慌了一陣神,也曾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但最後她還是咬咬牙,堅定地來了這裡,既然年輕一次,為什麼不努力拼搏一把呢?她不想讓自己後悔。
大不了,不就是繼續練習,然後等下一年的招生考試嘛,她還就在這坳上了。
想到這裡,蘇清嘉翻了下一頁譜子,又開始彈了起來。
五分鐘後,路易斯又給她扔來一句“再來”。
認命地繼續彈奏,蘇清嘉内心瘋狂os:再來你妹!!!尼瑪,老頭,你可是要當鋼琴系主任的男人,就不能說句别的嗎?
二月三号,蘇清嘉迎來了在美國的第一個生日,明靈從西班牙飛過來同路易斯一起為她慶生,這是她重生以來過得最為孤單的一個生日,蘇清嘉有些心塞。
心塞之後她很快就釋懷了,這條路畢竟是她自己選擇的,從一開始,她就做好了要吃苦的打算。她也可以繼續像上輩子那樣,沒什麼壓力地過活,一人吃飽,全家沒人要她養,但遇見那個勇敢的少年後,她告訴自己,其實,你也可以很不一樣。
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害怕夢想這個詞,是的,害怕,她害怕追逐夢想的路上受傷,更害怕有一天夢想一點點破滅,她沒有這個勇氣去追尋,富裕的生活讓她學會了逃避和享受安逸。
但卡洛斯卻告訴她,人生,可以因為一點努力而不一樣。
小小的努力,小小的不一樣,大大的努力,大大的不一樣。
她喜歡去拉瑪西亞看卡洛斯訓練,燦爛的金發上有鑽石的光芒,每一次有數據突破他都會第一個跑來告訴她,她會為他高興,為他下一個突破而加油。
蘇清嘉想,為什麼她不可以做出一點努力呢?這些努力也許也可以讓她變得不一樣。
吃過蛋糕,蘇靖康給她打了電話,祝他的寶貝女兒生日快樂,陸陸續續又有很多人來電祝福,但唯獨缺少了一個聲音――卡洛斯。
她看了一會書,和明靈睡在一起。
半個月後就是鋼琴系的招生考試,明靈這段時間會一直在這裡陪她備考。
看出女兒的擔憂,明靈安慰她:“不要緊張,發揮出正常水平就好,不需要給自己壓力。”
“可萬一我沒考上呢?”蘇清嘉還是有點忐忑,“我不想被淘汰,也不想靠路易斯爺爺進去。我想靠自己。”
一月份的費城比巴塞羅那冷很多,雪已經積了很厚了,夜晚,母女倆的被窩卻還是很溫暖。
明靈擁抱着她,用溫柔的聲音道:“貝拉,要對自己有信心。”
“可是最近路易斯在練習的時候都隻會對我說,‘再來,再來’,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蘇清嘉趴在明靈兇膛,語氣嬌嬌。
“你要學會用眼睛,用耳朵,用你的所有感官去‘看’。”明靈道,“貝拉,以後你要做的是一名鋼琴家,你要用你的音樂,去讓所有人觸摸到你的情感,但首先,你要學會去看觀衆,去看他們的神态,調整自己的狀态。”
“那怎麼才能看到呢?”蘇清嘉有些疑惑,“媽媽你好厲害哦。”
明靈拍拍她的背,道:“這要靠你自己了,其實這也是路易斯讓我轉告你的,媽媽哪有這本事啊,隻是你路易斯爺爺不好意思告訴你罷了。”
“那我明天就去試試。”蘇清嘉有些迫不及待。
“試之前還是要先睡個好覺。”明靈刮了刮女兒小巧的鼻子,“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