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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姻緣

誰看見朕的喵了? 初雲之初 3672 2024-01-31 01:08

  日頭高升,賓客漸至,前院也漸漸熱鬧起來。

  皇帝聽得外頭人聲漸起,面上不動聲色,隻轉頭去問安平候:“怎麼呢,這樣熱鬧。”

  “年輕人比試,舞文弄墨罷了,”安平候站起身,偷偷向外瞧了一眼,見周遭人不知何時都換成未娶的年少男客,心中一定:“陛下可是否有意,大展身手?”

  “哦?”皇帝似乎來了興緻:“是誰在主持,有彩頭嗎?”

  “是陳家太夫人,老人家上了年紀,格外愛熱鬧。”安平候小心打量他神色,見似乎有門兒,分外殷勤道:“至于彩頭,自然更不會令人失望。”

  “有意思,”外頭鳥叫的歡,皇帝心緒亦佳:“來都來了,那朕也得湊個趣兒才是。”

  安平候心中巨石落地,掩住歡喜,恭敬道:“陛下賞臉,卻是武原侯之幸。”

  正值深秋時節,百花多有凋零,反倒是菊花傲骨凜然,不懼風霜,是以今次比試,便以菊花為題。

  年輕侍女捧着筆墨紙硯,依次進了隔間,請内裡人書寫,随即帶出去,交由陳家老夫人決出最佳。

  皇帝在這兒,且有意參加,安平候自然不會搶過去寫,親自過去接了托盤中筆墨,呈到皇帝面前去。

  語氣恭敬:“陛下,請。”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露分毫,提起筆後,想也不想,便毫無誠意的照抄了陶淵明的名作。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安平候侍立一側,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湊過去看,然而隻掃了一掃,便覺眼前一黑,險些就地昏死過去。

  ――過分了吧。

  就算是陳家已經内定冠軍,準備黑哨,陛下你也不好這麼敷衍啊。

  然而皇帝并不覺有異,将筆擱下,示意侍女取走,還笑吟吟的問了一句:“梁卿覺得如何?”

  “……臣覺得妙極,”安平候滿臉正直,由衷贊譽:“同今日此宴,再合宜不過。”

  皇帝恬不知恥的笑:“朕也這麼覺得。”

  安平候頓了頓,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做皇帝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即使做的再荒唐,也有無數人前赴後繼幫着圓場。

  而事實也證明,武原侯府為了抱住皇帝大腿,早早就将節操置之度外。

  陳家老夫人活了這麼大歲數,臉皮可比皇帝厚多了,聲音中氣十足,向在場諸人宣布比試結果。

  “老身翻看一遍,還是覺得陶公此詩最妙,”她語帶笑意,不急不躁:“客人以其做答,别出心裁,正該是頭名。”

  這話說的,皇帝如何做想不說,安平候在邊上聽着,都覺臊得慌。

  既是比試,評選過後,少不得要将在場之人所作詩詞公示,叫其餘人輸的心服口服,然而皇帝那首《飲酒》剛剛貼過去,非議聲便來了。

  “拾人牙慧,簡直荒唐!”

  “每個字都是照抄陶公,何德何能,得了頭名?”

  “不知所雲!”

  武原侯府畢竟是東道主,陳老夫人也年邁,衆人未知彩頭是什麼,倒也不敢說的太難聽,議論聲音也細碎。

  然而即便如此,安平候也暗自捏一把汗,唯恐皇帝龍顔大怒,将這群人一并發落掉,遷怒武原侯府。

  陳老夫人将周遭青年俊彥的質疑聲置之度外,繼續道:“老身早就說過,要設個彩頭,在座的皆是一時俊傑,若是尋常之物,怕是折辱,今日得了妙文,便将我家小女許給他,成一段姻緣。”

  這彩頭若是點兒别的什麼,衆人也就認了,然而卻是武原侯府嬌滴滴的小娘子,哪個舍得放棄。

  程老夫人話音落地,周遭登時沸騰起來,皆以為此事有失公允,加之獲勝之人未曾做聲,紛紛要求重新來過。

  陳老夫人假做不知勝者為誰,無非是想趁機,将陳華桐塞給皇帝罷了,然而這會兒他不做聲,卻叫武原侯府騎虎難下。

  安平候目光小心的瞧着一側皇帝,目光中隐有希冀,陳老夫人則全不理會那些質疑聲,含笑催問道:“方才是哪位貴客,寫的此詩?”

  陳華桐便站在她身後,手指搓着衣角,羞答答的,面色绯紅,勝過千言萬語。

  皇帝在屏風内聽見,隻托着下颌,懶洋洋的笑,卻沒應聲。

  安平候急的冒了一頭汗,看起來恨不能将皇帝背起來,親自馱到陳老夫人面前去。

  正左右躊躇,卻聽竹制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進來,先向皇帝請安,随即揚聲道:“是我寫的。”

  一時間,四遭一片靜谧,倒像是消了聲音一般。

  陳老夫人那兒也頓了一頓,目露厲色,陳華桐面上笑意更是無影無蹤,許久之後,方才幹巴巴道:“尊駕是?”

  ……

  安平候口中發苦,起身向那人施禮,笑的比哭還難看:“七王安好。”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七王。

  除去皇帝外,諸皇子中唯一存續的先皇皿脈。

  對着安平候,七王語氣倒很客氣,或者說,無論對着誰,他都是很和氣的脾性:“安平候不必多禮。”

  皇帝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折扇來,信手打開,随手擺了擺,風度翩翩:“朕的七弟未娶,陳家幺女未嫁,今日以詩相請,得一段姻緣,當真妙極。”

  嗬!

  他這意思,分明睜着眼說瞎話,将一切都推到七王頭上去。

  然而皇帝金口玉言,到了這地步,安平候隻能附和:“是是是,二人天造地設,正是絕無僅有的緣分。”

  說着,又暗暗打個手勢,示意一側侍女去通禀陳家人一聲。

  陳老夫人一聽這消息,滿心痛恨不甘,險些就地吐出一口皿來。

  她本欲借此良機,将陳華桐送到皇帝身邊去,哪知半路竟殺出一個七王來,在皇帝的默許态度下,也隻能硬生生吃這啞巴虧。

  臣子跟君王硬頂,哪裡有能占便宜的?

  陳華桐心裡絕不比她舒坦半分,自幼心高氣傲,加之陳夫人在側撺掇,她早有皇妃之志,便是皇後之位,也不是沒有肖想過,現下将夫婿人選改成七王,哪裡接受的了。

  雖說那是先帝除今上外僅存的皇子,等閑不會被廢黜,但對于陳華桐這等年輕姑娘而言,這一切都抵不過他是個瘸子。

  仔細說來,七王生的并不醜陋,反倒溫文爾雅,然而陳華桐早早見過皇帝,慕他硬朗氣度,更喜他英俊面容,自然瞧不上七王。

  更不必說他風流好色,家中已經有諸多姬妾,陳華桐越想,便越不甘心。

  憑什麼呢,魏國公府的小娘子才幾歲,就有了那麼多,而她呢?

  勞碌一場,卻什麼都沒得到!

  然而陳家畢竟是一大家子人,很難為了自家女兒的心意,而去對抗皇帝,開罪七王。

  陳老夫人雖是心頭悶痛,卻也隻能打落牙齒和皿吞。

  七王來了,皇帝似乎也在,周遭人再沒眼力見兒,也知道避的遠些。

  陳老夫人沒工夫搭理他們,帶着孫女與兒媳婦過去,笑容滿面,渾然瞧不出心中怨憤失意,連聲道:“老爺在時,便說華桐有福氣,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七王是被陳慶叫過來的,皇帝傳召,他不得不來,也不敢不來。

  有那麼多前車之鑒在眼前,别說皇帝叫他娶妻,便将他貶為郡王、乃至于削掉王爵,他也得老老實實的謝恩。

  說到底,拖着天殘之身過了這麼多年,他本就不是什麼有志氣的人。

  再則,陳華桐年少貌美,陳家又富得流油,當真娶了,他也不虧。

  “老夫人客氣,令媛德才兼備,正是良選。”七王微笑,口中客套一句。

  “誰說不是呢,”皇帝在側笑的人畜無害:“道清大師在時,也曾說過,陳家姑娘命格貴重,前半生路途坦蕩,而後半生……”

  他微妙的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道清大師的名頭,陳家老夫人也是聽過的,頗有些敬重,畢竟自己家是假佛,那卻是真神,加之皇帝那話隻說了一半兒,心中更加忐忑。

  “敢問陛下,大師如何言說?華桐後半生,又是如何?”

  她活了大半輩子,這會兒已經看出皇帝對陳家心懷不滿,唯恐他再說出個什麼來,叫孫女兒連王妃都做不成。

  陳華桐玉面微白,隐約哀怨,也蹙着眉看他,美目含情。

  皇帝覺得,自己的胃又開始翻騰了。

  不過翻騰歸翻騰,到最後,他也沒說什麼壞話。

  “大師說,令媛後半生微有坎坷,不過很快便會過去,重歸順遂。”

  陳老夫人聽得安心,接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連陳華桐都微微松一口氣。

  畢竟她前半生的确順利,而後半生,也隻在皇帝這兒摔過跟頭。

  過了這個關,大概就好了。

  在她看來,隻要能拿捏住七王,日子未必會差。

  皇帝漫不經心的打着扇,嘴角含笑,隐約譏诮。

  道清大師本就是一個騙局,這話也是他自己編的。

  至于微有坎坷什麼的,當然也是假的。

  再過兩年,你就難産死啦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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