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劉姑姑的話,太後微睜了睜眼。
想起柳莺,她唇角輕掀:“她倒是機靈的很!”
“如若不然……”
仔細端詳着太後的面色,劉姑姑的話裡,有幾分猶豫:“奴婢,到初霞宮将皇長子接回……”
“不必了!”
輕擺了擺手,太後眸華輕擡,對上劉姑姑的雙眼:“吩咐乳母一定要小心喂養才好。”
“喏!”
微微颔首,劉姑姑道:“方才貴妃娘娘,已然親自吩咐過了。”
“嗯……”
心下,略略安心幾分,太後思忖片刻,複又問道:“長公主呢?”
眉心一皺,劉姑姑又回:“昨日一早,離國派來接侯爺回國的車隊,便已然啟程離京。長公主殿下,自此便郁郁寡歡,今日自午膳之後,奴婢便再未見過殿下。”
昨日,長公主一早起來,便要私自出宮,送姬無憂離京。
但,尚不等她離宮,太後的人,便已然将她禁足!
在如今這種情形下,太後絕對不可能讓她去送姬無憂。
一則,姬無憂素來心思缜密。
她怕長公主在與姬無憂說話時,不小心走漏了端木暄罹難的風聲。
二則,前一日裡,長公主才捅了天大的簍子。
如今,端木暄屍骨未寒,皇上尚且未曾回京,莫說世人不能知道事實真相,但即便如此,若容她去送姬無憂,外人對此事會有如何看法?
“這都什麼時候了,竟還想着那些留不住的……”
鼻息間冷冷一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太後氣惱的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她盡頭緊皺道:“算算時間,皇上的聖駕,這一兩日便會回宮,去把她給哀家找來,讓她在皇後靈榻前給哀家守着。”
“奴婢這就差人去找!”
又點了點頭,劉姑姑這才轉身離去。
于太後來說。
赫連煦,是她的親生兒子。
知子莫若母!
他的脾性,阻燃不沒人比太後更加了解。
皇上在離京之前,才剛知當年之事是長公主所為。
但礙于太後的面子,他當時并未立即處置長公主,而是暫時将此事擱置下來。
如今他南巡剛才一日,端木暄便因難産而死。
倘若他回來,看到靈榻上的人,不發瘋才怪!
是以,若太後不趁着此時,讓長公主好好做做樣子,待到皇上雷霆震怒,指不定會如何行事呢!
想到這些,劉姑姑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幾分。
離了寝殿,她便差人去尋了長公主。
大殿内,到處都彌漫着哀傷的氣氛,在殿内稍一立足,劉姑姑便不由眼神微暗。
輕歎口氣,她轉身向外,想要先透口氣。
花園中,櫻花樹上,枯枝彌漫,毫無生機。
“你是否也知,那愛花之人,已然去了……”
微微擡眸,凝望着上方幹枯的枝葉,劉姑姑不禁在心中悠悠一歎!
幾年以來,每每到櫻花盛開時,端木暄都喜歡在此擺桌煮茶。
與太後,或是逍遙侯賞櫻品茗。
但如今,斯人已去。
這一切,都已不複存在。
“劉姑姑!”
急切的呼喚聲自身後傳來。
劉姑姑倏然轉身,見是禁軍首領杜奎,正疾行而來。
眉心一蹙,劉姑姑開口問道:“杜首領何事如此慌張?”
不及上前,杜奎便已出聲回道:“城門守衛來報,皇上已于二刻以前進京。”
聞言,劉姑姑面色一滞!
随即,她腳步一旋,快步向着大殿方向而去。
按照時間推算,皇上接獲急報,最快也得一兩日的功夫才會趕回來。
可此刻,他卻比之預期的最快時間,提前了整整一日。
這個速度,絕不是車辇可以達到的速度。
隻要略一思忖,劉姑姑便知,赫連煦定是騎馬回京的。
依着他如此速度,若二刻以前,他便已然進京,那麼以此刻算,再過不了多久,皇上便會抵達皇宮了。
大殿内,一衆妃嫔仍跪于端木暄靈榻之前。
這其中,比之方才,又多出了一個納蘭湮兒。
見劉姑姑匆忙而入,殿中衆人紛紛轉頭。
見劉姑姑不曾停留,便快步進了寝殿。
她們各自神情微變。
她們之中,每一個人都知道。
能夠讓劉姑姑變了顔色的,此刻隻有一件事情,那便該是――皇上回宮了!
寝殿之内。
見劉姑姑再次進來,太後眉頭深皺着問道:“可找到長公主了?”
“未曾!”
急忙搖頭,劉姑姑直接行至榻前,急聲對太後禀道:“皇上聖駕回宮了。”
聞言,太後心頭驚跳。
與劉姑姑一樣,她也沒想到赫連煦回來的會如此之快!
“快……扶哀家起來。”
面色凝重,太後由劉姑姑扶着起身。
隻片刻,太後便由劉姑姑扶着出了寝殿。
立身大殿之中。
她的視線,輕飄飄的掃過衆人。
輕啟唇瓣,她剛欲命衆人與她一起到殿外接駕,卻驚聞榮昌的唱報聲,自殿外适時響起――“皇上駕到!”
面色一凜!
她腳步一轉,由劉姑姑扶着轉身向外。
幾乎是同時,原本跪在地上的柳莺等人,也都紛紛起身,轉身向外。
當她們的視線,停駐在殿門處時,身着一身單薄常服的赫連煦,已然大步進入殿中。
此刻的他,因不眠不休,連夜趕路,而一臉胡茬,雙眸通紅。
他的身上,仍穿着躍下龍辇時所穿的的那件單衣。
因他一路馬不停蹄的趕來,這僅僅的一件單衣,也已被霜雪打濕了。
想到外面天寒地凍,太後心中不禁泛起疼意。
面路心疼之色,她忙側身對劉姑姑輕聲吩咐道:“快去,給皇上備衣!”
“諾!”
輕點了下頭,劉姑姑轉身進入寝殿。
“皇上!”
轉過身來,太後眸中霧水閃動。
見皇上行至近前,她向前兩步,剛要出聲說些什麼,卻見他隻目視靈榻方向,未曾看她一眼,更逞論與她行禮了。
心下一顫,太後兇臆鼓動,卻隻能盡力壓下。
她一直以為,于皇上,她是生他養他之人。
縱然他再如何鐘愛一女子,終不至危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是此刻,她恍然發現。
那個女子,縱然已然死了,卻仍舊占據着他的整個心。
“惜兒是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視線,死死的糾纏在靈榻上被殓布蒙蓋着的那人身上。
赫連煦的口中,輕輕的,碎碎念着,似是念給自己聽,又似是念給别人聽。
此刻,他距離靈榻,隻有區區幾米的距離。
但,他的腳下,好似灌了鉛石一般,越是往前,便越發沉重。
隻這幾米的距離,便讓他覺得,好似隔了一生一般。
竟變得,冗長起來。
“皇上!”
腳步鄭重,太後行至赫連煦身邊,泫之欲泣:“前幾日在你離開之時,尚将皇後托付于母後,這才幾日,她便撒手人寰……母後沒有照顧好她……母後愧對于你……”
仿佛未曾聽到太後的話,赫連煦面色冷凝,仍是一言不發!
此刻,他眸色晦暗,緊咬牙關,眸光直直的目視前方。
緩緩的,他一步,一步的向前。
直至最後,終于立身于靈榻之前。
大殿内,一時間,鴉雀無聲!
半晌兒,赫連煦深吸口氣,而後微彎下身。
心下,仍存有僥幸。
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輕顫着。
伸手,抓住覆蓋着整張靈榻的殓布,他眸色一黯,而後猛然用力,将殓布自靈榻上一掀而起。
殓布盡去。
靈榻上,入目的,是一具被燒的面目皆非的焦屍。
蓦地,他雙眸圓睜,不由後退兩步。
“這不是她!不是她!”
心下俱震,腦海中的隻覺告訴赫連煦,眼前這具屍體,絕對不會是端木暄。
早已料到赫連煦會是如此反應,太後十分笃定的泣聲歎道:“這是皇後無疑!”
眸華幽冷,赫連煦轉過身來,看向身邊的太後:“母後急報中不是說暄兒是死于難産麼?何以此刻……躺在這靈榻之上的,卻是一具焦屍?!”
方才,在進宮之時,他便聽宮城守将禀明,道是皇後停靈初霞宮時。
因此,他一進宮,便直達初霞宮。
加之太後在急報之中,不曾提及鳳儀殿走水之事。
是以,此刻。
他根本不知如今的鳳儀殿,早已化作廢墟一片!
“皇上……”
面露悲切之意,凝望着赫連煦,太後的臉上,早已老淚縱橫:“在你離宮後的當日夜裡,皇後便夜半腹痛,有了臨盆之兆,哀家片刻不敢耽誤,早早的便遣去了王太醫和一衆醫女、穩婆,但凡能夠準備的,皆都無一遺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