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傅厲琛一頓，隔着黑暗和我對視：“黑手黨和FBI在皇後區發生了激烈槍戰……甯時修墜入韋拉劄諾海峽失蹤了。”

　　我被那兩個字砸得眼冒金星，不可思議至極：“槍戰……失蹤……怎麼回事？”

　　傅厲琛已經把衣服穿好，從衣櫃裡拿出黑風衣套上：“不清楚。”說着便要往外走，我連忙拉住他風衣的衣擺，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傅厲琛一頓，回頭凝視着我，少頃，點頭：“好。”

　　車子在淩晨的馬路上疾馳，這會兒不早不晚，路上的車并不多，從這裡到皇後區，一般要用三個小時，但是他的車速很快，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這時候，天才蒙蒙亮。

　　街道上一片狼藉，地上的皿迹，牆上的彈孔，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硝煙味，即便這裡已經經過一番清理，但也不難想象出，淩晨三點間，這裡曾經曆過一場怎樣絕望的厮殺。

　　我下了車，看着這一片戰場。

　　生活在和平國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現實中的硝煙彌漫的戰場。

　　“……為什麼會突然？你之前沒有收到消息嗎？”傅厲琛并不是純黑，他是灰的，白道的事他怎麼會不知道？

　　傅厲琛把我拉到他身邊，手緊緊握着，他身邊有三五個人跟着保護，大概是以防有什麼突發狀況。

　　他步伐很快地朝韋拉劄諾海峽大橋而去，嗓音沉冷地解釋：“FBI的行動向來隐秘，不易察覺，我安插在裡面的人也沒向我通報消息，這次應該是突襲。”

　　突襲，什麼消息都來不及傳遞出去。

　　傅厲琛都不知道，那甯時修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一陣涼風撲面而來，我隻覺得吸進兇腔裡的空氣，仿佛都帶着絲絲涼意。

　　傅厲琛三步做兩步上了橋，楊東已經在現場了，他望了一眼海面，問：“怎麼樣？”

　　楊東快速說明情況：“甯先生今晚在這裡交易一批貨，沒想到遇到了FBI的伏擊，因為事出突然，甯先生沒有做任何準備，所以很快就被FBI制服。等我們收到消息趕來，現場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

　　“線人怎麼說？”

　　“剛和線人聯系上，他說具體情況他不太清楚，隻能肯定甯先生還沒有被俘虜，可能是掉進江裡，也可能是躲藏起來了。”

　　傅厲琛眸光閃閃沉沉：“還沒有确定？”

　　“暫時無法确定，現場太混亂了。”

　　“馬上查清楚。”他說，“安排人假扮成漁民，下去打撈，搶在FBI前面找到人。”

　　楊東領命：“是。”

　　我手扶着橋欄，看着悠悠江水向東流，心就像是也被置于江波上，浮浮沉沉。

　　甯時修……

　　我有皿緣關系的大哥。

　　現在生死不明。

　　“他當了那麼久的老大，怎麼會那麼輕易就……”

　　我始終不相信，甯時修會這樣就沒了。

　　他可是黑手黨老大，赫赫有名，這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不是……嗎？

　　傅厲琛将手搭上我的肩膀，身體朝我靠近了些，替我擋住了風，可是他說的話聽到我耳朵裡，卻是如有一股涼意慢慢滲進四肢和軀體。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我喃喃道：“你們為什麼都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甯時修做的事，傅厲琛做的事，就像是在走鋼絲，一步偏離，就萬劫不複。

　　像這樣的危險，每天都如影随形。

　　就像是甯時修這次，這麼毫無征兆，這麼猝不及防……他就出事了。

　　傅厲琛凝望着江水的瞳仁漆黑如墨：“甯時修的交易路線一直很隐秘，這次意外出得蹊跷。”

　　我心頭一動，有一個猜測湧上心頭，正想問問，楊東就急匆匆地跑上來，抹了一把烏漆墨黑的臉說：“二爺，FBI可能會去而複返，您和夫人還是先走吧，這裡有我們呢。”

　　傅厲琛的身份到底是有些敏感的，他不太合适光明正大出現在剛剛黑白兩道剛剛火拼過的現場，傅厲琛簡單看了一圈，就帶着我回家。

　　傅厲琛把我留在家裡就出門。

　　我在家裡坐不住，收拾一番去了公司，本以為工作能讓我靜下心來，沒想到才一到公司，Mike就告訴我，唐昊請假了，我心裡又是一揪，緊跟着一整個上午都在出神。

　　午休時間，傅厲琛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按耐不住問：“還沒有消息嗎？”

　　傅厲琛聲音低沉：“隻能确定他是落江，因為FBI的人也在江邊打撈。”

　　FBI是直接參與火拼的一方，他們比誰都清楚甯時修的下落，如果落江的隻是一些小喽羅，他們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打撈，所以隻可能是甯時修落江。

　　我捏緊了拳頭，心情百味雜陳。

　　傅厲琛沉吟，道：“甯時修這次交易的數額很大，保密程度可見一斑，會突遇FBI伏擊實在不合理，我推測黑手黨裡應該是有内奸。”

　　“内奸……”我聽到自己驟然失措的心跳聲。

　　他還道：“一般來說，這種事除了甯時修本人，應該隻有心腹或者特别親近的人才可能知道。如果真說有内奸，那麼這個内奸，一定是甯時修身邊的人。”

　　在橋上的時候我已經隐約有這種猜測，此刻經傅厲琛口中說出，更像是得地了佐證。我捏緊了手機，心裡飛快浮現出幾次去甯時修家，他身邊都有哪些人……

　　我驟然問：“金子人呢？”

　　“陳白金？”傅厲琛對我突然提到這個人名感到不解。

　　“你繼續忙你的。”說完我就挂了電話，徑直起身出辦公室。

　　我想，我大概知道内奸是誰了。

　　……

　　我先給金子打了個電話，問她在哪裡，她說她在公司，我就直接開車過去。

　　陳家在紐約的分公司和海外部距離不是很遠，十分鐘後，我出現在了大堂，跟招待說了我的身份，招待立即把我送上電梯。

　　金子正在辦公桌前看文件，一身白色的西服充滿着都市女人的幹練和自強，我看着她這個樣子，腦海中飛快閃過甯時修的臉。

　　表情，不知不覺冷了下來。

　　我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金子，是不是你洩露甯時修昨晚要去交易的事情？”

　　金子詫異地看着我：“為什麼這麼問？”

　　我說：“幾個月前你曾對我說，你一定會彌補你對我們接二連三的背叛，一定會補償蘇雲……這就是你彌補的方式吧。”（詳見261章）

　　後來我才知道，金子的詫異不是詫異我怎麼會懷疑她，而是詫異我怎麼能那麼快發現還是她。

　　她抿着唇說：“是我又怎麼樣，不是我又怎麼樣？阿歆你别忘了，他們都是無惡不作的黑.社會，他們遊走于人性和道德的邊緣，淩駕在法律之上，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破壞了多少美滿幸福的家庭，他們本身就是罪有應得。”

　　我怔了怔。

　　“傅厲琛，你是因為傅厲琛對吧？你因為他，連基本的三觀都放棄了。”

　　金子突如其來的譴責讓我大腦一度沒轉過來，等理解透了她的意思，我心裡陡然升起寒氣，整張臉都冷繃起來，厲聲反問：“你說這些話想表達什麼？解釋你出賣他的原因？樹立你為國為民的優良品質？”

　　“都不是，我看你就是為了贖罪！”

　　無法抑制的火氣層層疊疊地冒上來。

　　甯時修因為她生死不明，她居然還來譴責我的三觀？！

　　所有反駁的話未經思考全部往外蹦：“當初你聽甯時修的話，偷走了蘇雲的文件，以至于害死蘇雲手裡幾十個兄弟，你心裡不好受，你想報複甯時修，所以你和FBI合作，蟄伏在甯時修身邊伺機而動！你現在的行為就是拿甯時修的皿去還蘇雲的皿，你也沒把人命放在眼裡！你的三觀有多正？！”

　　辦公室内有短暫的寂靜。

　　我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渾身毛都炸起來了。

　　金子的話，把我氣得不輕。

　　是，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傅厲琛是幹什麼的，也清楚我身處在什麼環境，我從來都不介意傅厲琛是黑是白，那是他的野心，他要做，我不會幹涉，我是他的女人，和他是一體的，我有我的方式對待他和那些事。

　　而且我并非毫無底線，我得知他從柳靈手裡購置粉時，曾經質問過他是否也碰，如果他碰了，我不會留情。（詳見167章）

　　沒錯，我就是雙重标準，對待陌生人和對待親近的人從來不是一個态度，我當然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對社會的危害，可我的心沒那麼大，沒那麼慈悲為懷，管不了那麼多，我隻想我和我在乎的人能活得好好的。

　　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無情也好，可人之本性不是這樣？自己都管不好，還管到别人頭上？我隻知道，他們先是我的親人，然後才是其他身份的人，保護他們不受傷害是我的本能！

　　金子在長久的靜默中，淡淡開口：“我沒做錯。”

　　四個字――我沒做錯。

　　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