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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很多年 第五章 紅豆生南國

許是很多年 青弓 4131 2024-02-17 18:07

  感情和物質本來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兩種組成,享受更好的物質也不過是獲得感情上的一種滿足,而感情的滿足也有利于更好地創造物質。但孩子更需要的是什麼呢?我們可以說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父母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但許多的父母卻不是稱職的。他們往往更重視感情或者更重視物質,不能平衡好物質提供和感情交流的天枰。聶小年的爸爸媽媽屬于前者,用聶小年整個缺少父母愛的成長換來了他們想要的金錢,換來了可以聶小年踏向更高門檻的敲門磚。

  這樣說來,許爸爸許媽媽應當是屬于後者,他們每年都會毫不吝啬地花許多時間在孩子身上,讓合歡和同洋覺得他們有世界上最完美的父母,即使沒能給他們寬裕的生活。當合歡讀完六年級的時候,許爸爸問:“合歡,你想不想去縣一中?”合歡看着爸爸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肩膀和眼睛裡的溫暖,明白父親的潛台詞是“如果你想去,我和你媽媽無論如何都讓你去”。合歡實在不希望加重父母親的負擔,縣一中值得期待的也不過是某個人罷了。合歡搖頭:“我不想去。爸爸,相信我,就算在鎮上讀書,我的成績也會一直優秀下去。”許爸爸驚訝于女兒話裡堅定的語氣,額頭上的擡頭紋舒展開來,女兒從小就聰明懂事,但這一年來,似乎變得沉靜了不少。以前隔壁的聶小年在這裡時,兩個孩子吵吵鬧鬧就沒有消停過,最近這一年自己家的女兒溫婉了不少,也許不久之後就是個漂亮的大姑娘了。

  合歡升入了鎮上中學的重點班。一開始成績并不拔尖,但是一學期下來,成績穩步上升,一學期下來便穩坐了年級的前幾名。在現代教育體制下,能畫煙霞秋水,唱得天籁之音,打籃球時如入無人之地,都不一定能引起老師的持久特别關注,但老師勢必會對班裡成績拔尖聰穎好學的學生偏愛,能将一碗水端平的老師真是和UFO一樣少見,端不平手裡的那碗水的老師是常态,雖然常态不一定是正确的。中學時代,隻要成績好就可以擁有許多的東西,譬如老師的關注和縱容,譬如同學的羨慕和親近,合歡自忖,她的中學時代并不孤獨。

  初中的學生是最最調皮的,每天圍着桌子跑圈打鬧有着要把屋子擡起來的架勢。每天老師前腳才離開教室,下一秒教室裡就炸開了鍋,為了紀律問題,老師焦頭爛額地想盡辦法還是沒轍。合歡和那炸開了鍋的螞蟻中一個安靜的存在成為了畢生的好朋友。

  最初對古月并不了解,隻是對她小麥色的皮膚和一頭漂亮的自然卷印象深刻。一天上自習時,聽到教室裡有人起哄,合歡望過去,造成起哄的焦點――古月正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在本子上寫着什麼,對周圍鬧糟糟的人群視若無睹,任憑周圍的人叽叽喳喳。問過後才知道,原來古月的同桌秦豐,一個長得瘦黑高的男生被古月用圓規紮得捂住手直喊痛,周圍的同學眼見着這場鬥争出現了傷員,驚呼秦豐手上流皿的傷口和感慨古月的狠心。其實,這場争端的導火線很簡單,秦豐老是沖着古月喊“月牙兒”,古月不愛聽這麼個又高又黑又瘦的人親昵地叫着自己的小名,幾次警告無效後,就拿起數學課上才用過的圓規順手紮了過去。據月牙兒後來告訴合歡,秦豐手上的傷口過了好幾天才痊愈了。但是,古月的小名成了她的昵稱和綽号,大家都稱她為“月牙兒”,當然沒有權利叫“月牙兒”的秦豐除外。合歡對月牙兒的印象,除了小麥色的黑皮膚和自然卷之外,又有了她拿着閃着寒光的圓規與高瘦黑的秦豐做鬥争的形象。合歡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女生很有好感,不知不覺地和月牙兒的交往多了起來。

  一天晚上,合歡和月牙兒一起走着一條路燈壞了的崎岖的石闆路去廁所。一路上說說笑笑,沒想到身子被人從背後重重一撞,合歡就撲倒在了石闆上,臉剛好碰上了石闆的棱角。合歡頓時覺得頭冒金星,疼痛無比。月牙兒着急地将合歡拉起來,一看合歡皿肉模糊的左眼,眼淚就快下來了,緊緊拉住合歡想要去摸傷口的手,問:“快,試着睜一下眼睛。”合歡一睜開眼睛,眼前就是一張急切的小小的臉。月牙兒這才放了心,合歡的眼睛明明在滴溜溜地轉嘛,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細看之下,發現隻是碰傷了左邊的眉骨,皿流到眼睑上,害得月牙兒還以為合歡的眼睛保不住了。

  那晚月牙兒陪着合歡去找了老師,又去了醫院處理傷口,處理好了一切公關事務,甚至談好了肇事者的賠償條件。在處理傷口時,月牙兒還像一個大姐姐一樣溫柔地安撫着怕疼的合歡。那個時候,合歡發現,原來月牙兒是這樣一個講義氣的人。

  合歡之前沒有細看,處理好傷口時,才發現始作俑者居然有自己的冤家死對頭祝凱的份!就是他和另一個男生在路上打鬧,才讓另一個人撞倒了自己的。看他好像也是一臉真誠的歉意,合歡才忍住了想問他是不是故意報複自己的沖動。

  回寝室的路上,合歡咬牙切齒地說起祝凱的惡劣行徑,月牙兒卻很驚異,“是嗎?可是我看剛剛他很關心你,他一直很主動的幫你喲,醫藥費都是他主動付的。”合歡知道對于他們來說,這筆醫藥費雖然不算多,但是的确數目也不小,說起來祝凱似乎也很久沒有在找過自己的茬,心下很奇怪,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道祝凱做了件比改江山還難做的事情――轉性了?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時候學校住宿條件還很差,宿舍樓裡是沒有廁所的,廁所在宿舍外面不遠的地方。那晚,合歡上完廁所就站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月牙兒聊着,就頂着頭上被紗布厚厚包紮起來的傷口,在凜冽的寒風裡跳來跳去,苦等着解決大号的月牙兒。合歡記得那晚頭頂的繁星滿天,甚至還準确地找出了獵戶星。雖然合歡對月牙兒事先說的“我上廁所要花很長時間,你先走吧”有所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料到月牙兒居然能夠在黑黢黢的廁所紮根如此長的時間。不過合歡硬是在凜冽的寒風中,看着遠處黑幢幢的山的影子,千辛萬苦地等出了快要在廁所裡開花結果的人兒。事後合歡拖着有些抽筋的腿說:“我覺得至少等了你一個小時。”月牙兒一眨眼,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彎曲,抿着嘴笑着:“我覺得好像隻有半個小時。”

  很多年後,合歡想,毫無疑問,沒有拉鈎,沒有送禮,沒有在戰場上背靠背地抵禦鋪天蓋地的敵人,他們就是這樣簡單地建立了友誼。某一個晚上,她受了傷,月牙兒緊張細心地照顧,那樣急切的眼神是隻有真正關心的人才會有的;而自己又冒着寒風在黑夜裡等了慢條斯理上廁所的月牙兒介于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範圍内的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影響了之後兩個人一生的生活。人的一生多麼容易孤寂,要知道找一個心意相通的人有多麼的不容易。世界上有許多東西是邊際效用遞減的,譬如說食物和金錢,就連對着美也會産生審美疲勞,可是像真誠的友誼這般溫暖的感情不會有效用遞減的一天,反而曆久彌香,是天下為數不多的邊際效用遞增的東西。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初二開學。

  那天,剛發了新書。剛開學,教室裡面吵吵鬧鬧的,大家隻當上課鈴聲是背景音樂。不一會兒班主任皮老師走進來了,許多同學才不緊不慢地跑回自己位置上。皮老師也沒有說什麼,隻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錯誤來臨的時候往往接踵而至,當看着講桌上亂七八糟橫放着的裝新書的紙箱子,皮老師一張年輕漂亮的臉就皺了起來。合歡心裡暗呼慘了,幾次見到這樣的情形都是以老師生氣發火為結局,看來皮老師這次又要生氣了。

  果然皮老師開始訓人:“以前的班長轉學了,你們就一點兒都不聽話了?你們都初二了,怎麼還是一點不懂事?這箱子要放在這裡等我拿走嗎……”

  皮老師年輕漂亮,工作認真負責,對人也十分和藹可親,深受學校領導的器重和合歡的敬重。那時候,學校很多學生都是所謂的空巢兒童,學生缺乏父母的關愛,因而敏感叛逆,老師管教的壓力很大。皮老師既要教書又要育人,又不肯放松自己對學生的要求,使得合歡第一次發現當老師是如此一件辛苦的事情。

  合歡還記得一次上英語課時,皮老師的三歲小孩雲雲實在沒有人帶,不得已把雲雲抱到教室裡來,讓他自己玩哥哥姐姐的鉛筆文具盒。雲雲很快就玩累了,便抱着皮老師的腿要他媽媽抱。皮老師不想耽擱學生的課業,沒有管他,雲雲便嘤嘤地哭起來。那節課,合歡覺得班上同學們前所未有的認真。那是冬天,盡管緊關着門窗,冷風似乎還是穿過牆壁鑽了進來。但合歡看着皮老師,還有那個稚氣可愛的雲雲,還有同學們認真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原來教室裡也能這麼溫暖。

  所以此刻看着皮老師站在講台上漲紅了臉生氣難過的樣子,合歡心裡十分不好受。她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然後,她做了大概算是生平第一個自主勇敢的決定。

  合歡鼓起了勇氣,走上前去将講台上堆積的紙盒子拿了下來。那時候,她埋着頭沒有看一眼同學們的目光。然後皮老師的臉色确實緩和下來了,一場師生間快要打響的戰争就此化解。

  下晚自習後,合歡問月牙兒自己做得對不對,月牙兒笑着說:“合歡,隻要是你想做的,都可以去做。”說完,還湊着到合歡的耳邊,輕聲說了句。

  合歡一直記得,那句話是:“你很勇敢。”

  就這樣,之後選擇班委幹部時,合歡意外地直接被任命為了班長。合歡隐約覺得老師能夠讓自己做班長,大部分原因是那個時候班上隻有自己有站出來承擔的勇氣。

  不久,合歡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是用當時學生們最喜歡的散發着香味的彩色信箋紙寫的,淺紫色渲染的背景,點綴着一些星星點點的小花,寄信人是“ZK”。少女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當然是很喜悅的,合歡偷偷的也很開心,想着有人的目光悄悄地注視着自己,快樂和雀躍了好幾天。合歡悄悄地和月牙兒分享了手上的信,月牙兒想了一會兒說:“會不會是你讨厭的那個祝凱?”合歡一口否定。但……會是他嗎?合歡想到最近看見祝凱,總覺得他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怪異,像自己欠了他錢似的,難道真的是他?不可能吧。而且這字迹也不像是他的。人說字如其人,這封信上的字迹非常的剛勁有力,祝凱的字她見過,和祝凱這個人一樣,鬼畫桃符像是被雞爪刨過,完全不成樣子。合歡腦袋裡發揮了一下柯南的偵探精神推理論證,最終得出了“絕對不可能”的結果,也就把這件事情抛開了。

  合歡不懂,為什麼看到情書時,自己會怅然地想到聶小年。會想,他是不是也給喜歡的女生遞上細心抄寫的情書?他如今是怎樣的模樣?他怪自己嗎?

  可是自己早已經不怪他了。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麼,那都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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