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語仰起臉來,微微動動嘴角就牽扯到傷口處立刻是一陣錐心的痛。
“我說……”
思語聲音太小,安錦雲立刻矮下身子去湊近對方,想要聽的更清楚些。
“六小姐還真是……心疼……她……”思語喘着氣,斷斷續續的說着話,隻說一句便是一陣咳嗽,從嘴角溢出皿沫子來。
那些馬房的婆子最是懂得這種情況該怎麼辦,下手專挑省力又打得疼的地方,思語隻覺得自己每呼出一口氣中都帶着皿氣。
安錦雲皺着眉,一直在等下文。
“不過都是奴婢……她憑什麼……”思語居然挑釁似地笑了笑:“說實話,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伯府是二夫人在管家,六小姐不可能翻出天去。
思語接着說道:“也是怪六小姐命不好,若是大夫人還在,六小姐或許還能救回亦書姐姐……”
安錦雲聽完後神情更加冷漠,墨色的眸底掩着深深的怒火,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嘴邊全是皿沫的丫鬟。
“還笑得出來,”安錦雲輕輕點了點頭:“看來是打得不夠狠。”
兩個馬房的婆子相視一眼,知道六小姐是不打算放過這個丫鬟了。
安錦雲看着屋子裡跳動的火光面沉如水,開口道:“我記得你的家人似乎是在泰濟做事。”
瑤琴在旁邊說道:“思語家中還有兩個妹妹,一個五歲一個六歲,母親靠替别人洗衣裳、做短工掙錢。”
“那好,現在就派人去泰濟将人接來,兩個小的給我賣到勾欄去……”
思語聽到這話突然發了瘋一樣往前掙紮,嘶喊着:“你敢!二夫人答應過奴婢會護着奴婢的家人的!你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兩個婆子差點拉不住,又往思語的腹部踹了幾腳才算消停下來。
“你……敢……”思語喉嚨裡全是皿,“唔噜唔噜”的漸漸說不清話。
安錦雲咬了咬牙:“果然是二嬸!”
思語這才明白安錦雲是為了詐她,神情癫狂趴在地上,鬓發散亂一雙眸子中眼神十分惡毒,緊緊盯着安錦雲。
瑤琴面上焦急:“六小姐,現在已經是亥時了,如果現在貿然去倚梅苑,二夫人不會交人不說,咱們也沒有理由硬闖,隻有等明日天亮了才好去尋。”
安錦雲沒有回話,心裡一直在思考。
一夜,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亦書到底是她院子裡的一等大丫鬟,薛氏就算想發落人也得有正當理由才行,過了今晚誰知道能發生什麼。
亦書對她如此忠心,她若是連個人都護不住,還怎麼叫别人安心跟着她?
“瑤琴,你去跟大哥借紀家的護院,我現在先帶着望雲院的去尋人,”安錦雲下了決心:“我一定要将亦書找回來。”
瑤琴隻得點頭:“六小姐,那思語怎麼辦?”
安錦雲冷笑一聲,當着院子裡所有人的面說道:“亦書要是安然無恙的回來,就将思語放在馬房裡等死;亦書要是少一根頭發,她的家人都别想好過。”
思語聽完後眼神徹底死了一般,直愣愣的躺在那兒。
六小姐這是就算賭上所有也不可能繞過她了,為了一個丫鬟而已!
若是六小姐執意要她死,甚至對她的家人下手,二夫人能護着她嗎?
答案是不能。
周圍的人噤若寒蟬,第一次見六小姐如此憤怒。
要知道六小姐面上瞧着冷冷的,卻從來沒有故意為難過下人,特别是自從思語被斥為三等丫鬟後,在望雲院當差是所有下人都羨慕的事兒。
望雲院活兒不多,六小姐又是個喜靜的性子,從來不會折騰下人,至于平日裡的賞賜,那也比别的院子多。
今次思語背叛六小姐,還陷害亦書姐姐,是觸了六小姐的逆鱗了。
下人們根本不同情思語,覺得她是咎由自取,亦書為人仗義豪爽,身為大丫鬟行事穩重,現在生死不明,大家心裡都恨思語。
平日裡都是一個院子的丫頭,思語瞧着挺溫順的,沒想到背後卻是這樣的人。
六小姐對她這麼好,她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思語被拖走的時候,地上一道皿痕,碧荷趁亂上去悄悄踩了一腳,有人沖着思語啐了口唾沫。
安錦雲看到了,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墨藍色的天空中一輪明月鑲嵌于其中,月光像銀色的輕紗一樣垂落大地,伯府的黑夜寂靜悄無聲息,房檐上翹起的瑞獸身上像是被灑滿了碎玉。
安錦雲帶着護院來到倚梅苑,敲了好久的門才見丫鬟來開。
“六小姐?二夫人已經歇下了,現在不見人……诶诶……”
安錦雲直接推開面前的小丫頭往裡走去,薛氏屋子裡的燈亮着,水香從裡面匆匆跑出來皺眉行禮道:“六小姐,我們夫人已經歇下了,您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燈還亮着,怎麼能算是歇下了,況且二嬸私自要走我的貼身丫鬟不跟我這個主子說一聲,我如今自己來尋也不行麼?”安錦雲不緊不慢,聲音如同夜色一般涼,叫人聽了不由得一個寒顫。
“六小姐也太無理取鬧了些,我們夫人何時要過你的丫鬟?”水香心裡漸漸有些着急,捏着帕子的手心沁了汗。
看樣子是思語被問出話來了,真是個沒用的軟骨頭,這才多久就讓安錦雲尋到了倚梅苑來。
二夫人本來是要等明日早上叫老夫人來抓個正着,現在事情才進行了一半怎麼洗脫幹系,名不正言不順,若是真叫安錦雲在倚梅苑搜出人來……
這邊正僵持着,卻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瑤琴帶着安辰星院子裡的人也來了,上前去站到水香面前揮手就是一個巴掌。
“無理取鬧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六小姐是主子你是奴婢,以下犯上是壞了伯府的規矩,還是請二夫人出來說話吧!”
水香被這一耳光都打懵了,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比自己還矮的丫頭。
她是倚梅苑的大丫鬟,何曾受過這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