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開始降下淅淅瀝瀝的雨,北螢鎮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地圖,在半年前的系統更新中已經毀于一場地動。彌生舞獨自一人,走在北螢鎮的斷壁殘垣之間,細長纖瘦的影子背對着微弱的光,無限被拉長。
【場景】赢沖甘融:這位小哥留步,可終于找到你了!
一個淺粉廣袖流仙裙,漱玉裝,蝶翼冠,淡金長發的神農山少女形象跳了出來。
薛飛一隻手習慣性地擺弄着一隻打火機,微微側着頭,看着屏幕上圍着自己轉來轉去面容清麗卻又喋喋不休的少女形象,不禁扯扯嘴角。
【場景】彌生舞:人啊就是這麼奇怪,他現在居然能夠忍受像你這樣的人,可見沒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場景】赢沖甘融:什麼什麼?什麼叫我這樣的人?這叫惺惺相惜懂不懂?說明景老闆眼光獨到,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場景】赢沖甘融:想當年……哎我還沒說完呢你别走啊……
隐在燭影鬥篷之中的孔雀門依舊緩緩獨行,一個呱噪不休的少女追在他身後。
【場景】彌生舞:這裡,原來有間茶寮,對面是間酒肆,有條狗一直蹲在這……
他好像在說給誰聽,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場景】赢沖甘融:沒錯!最搞笑的是這條狗叫李長天,它的主人叫李旺财!哈哈哈哈……
薛飛用憐愛傻子的眼光看了一眼身邊笑的打跌的人,繼續前行。
【場景】彌生舞:鎮中心那棵樹,也沒了……
【場景】赢沖甘融:沒錯,說起來我就生氣,我可還有一大堆小号還沒來得及在樹下許願呢,就沒了!關鍵當時策劃要摧毀北螢鎮的時候一點預兆都沒有,英雄不提當年勇啊,我還曾經帶領過一幫玩家,揭竿起義,讨伐遊戲公司來着,嘿嘿!
【場景】彌生舞:一堆小号……
【場景】赢沖甘融:對啊,不是我跟你吹,我可是在各大區服各個公會都有你想象不到的情報網,咳咳,要低調,低調。
北螢鎮隻是個安甯平淡的小城鎮,鎮中央有一顆樹,傳說是天樹之種,墜落人間繁衍而生。不知什麼時候,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隻要你在每年的生日,既進入這個江湖的日子,在鎮上的香燭鋪子裡,親手制作三把塵緣香,三枝轉夢燭,來到樹下許願,供以虔誠,堅持三年,一定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起初大家都懷疑這是個遊戲公司為制造話題故意散播的噱頭,但是随着一年一年,不時有試過的人發帖還願夢想成真,越來越多半信半疑的人加入了許願的隊伍,時不時有人直播許願過程,終于,有人真的考上了本不可能進入的大學,有人追到了暗戀十年的女神,有人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巅峰,這棵樹,最終名副其實地變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樹,每天來朝聖之人絡繹不絕。
枝繁葉茂的神樹如今隻剩一截光秃秃的樹幹,昔日繁華,均化作梁間一夢,僅存些許清淺的痕迹。
樹幹邊上還站着一個人,白衣背劍,在雨中發呆。
【場景】赢沖甘融: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有人?
那人也發現了他們,待看清彌生舞的名字,似乎全身一震,凝神看了他半晌,然後,二話不說,舉劍就劈了過來。
薛飛楞了一下,馬上下意識一個淩波亂步閃避,萬花翎唰地打開,輪回一念反擊過去。
二人身形瞬息萬變,在雨中轉眼已經打鬥了幾十個來回,許艾還在淩亂當中,待回過神也抄起玉瑤琴,加入了戰鬥。
這時候YY上顧襄的聲音響了起來:“許大夫,讓你去找個人你不會把自己找丢了吧?”
許艾:“找着了,碰到個莫名其妙的人,正打架呢!”
顧襄:“打架不叫上小爺!快,快,報你們的具體坐标。”
不多時,一把流星錘從天而降,橫在他們中央。
【場景】顧襄:要打架嗎?
【場景】顧襄:是你啊!
痛快地厮殺了一場,現在幾個人圍着樹樁,在雨中對坐。
【場景】顧襄:所以是……兩年前?
【場景】赢沖甘融:你這記性也太好了點吧……
【場景】掌上花:不是,她給的錢特别多,如今像這麼慷慨的老闆,已經不多見了。
【場景】顧襄:好吧……
【場景】彌生舞:那她,還有沒有說過什麼?
【場景】掌上花:沒有,隻有一個盒子和一封信。
【場景】顧襄:所以說一定要殺他一次嗎?
【場景】掌上花:那倒沒有,她隻着重說把東西交到對方手裡,殺,或者不殺,并沒什麼特殊要求。但我,作為一個專業的殺手,對每一個顧客,都要秉着精益求精的态度。
【場景】赢沖甘融:這是幹一行,愛一行啊!
【場景】顧襄:那,看在我曾經幫過你的份上,這次就算兩清了呗!
【場景】掌上花:好,物歸原主,任務完成。
接受了交易,薛飛打開了包裹中的盒子,一枚頂級裝備材料雀羽翡翠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回憶一點一點地被串聯起來。
他從小就不知自己的爸爸在那裡,一路風霜苦厄,在他心裡種下了一顆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的上進的種子,無數難眠的夜裡,他無數次地發狠地想,要往上爬,哪怕不擇手段,哪怕天打雷劈。後來,通過一次實習的機會,他對計算機天賦一般的精通被景鳳朝發掘賞識,那時候,他年少輕狂,鋒芒畢露,似乎隻要輕輕一步,就能夠碰觸到,那些華美的壯麗的誘人的夢想,就能夠擺脫,那個卑微的無能的窘迫的自己。因為要幫忙測試遊戲,他有了數個裝備優良的賬号,彌生舞,隻是其中一個,那時候,無論是在遊戲還是現實,他走到哪裡,都是處處鮮花,步步錦繡。
再後來,他一念着魔,受人所惑,走了一條萬人唾棄的道路,衆叛親離,自己也終于锒铛入獄。
薛飛苦笑,似乎無論在哪裡,他都在不停地虧欠别人。
還有一封信,話不多,寥寥數句,就如同信的主人在記憶中的分量。
師父,讓我最後再叫你一聲,雖然,你不一定能看得見。三年了,今天是許願期滿的日子,也是我将要離開的日子。每天守着滿公會的屍體,守着他們永遠不會再亮的頭像,守着所有人說好的,等我歸來,再續這場江湖夢。每天我都在跟自己說,也許明天,他們,他,就會回來了呢,且再等兩天。再等兩天,這一等,就是兩年。
我終于找齊了材料,我終于許滿了願望,也終于等不到你了,這次,我真的要離開了,所以我終于能堂堂正正地告訴你一句話,我喜歡你。
我是在我們初遇的那塊三生石旁邊下線的,我想,就這樣吧,能守着我們的大夢一場,也算是白頭。
他終于想起了信的主人。
陽光明媚的長安街上。
“師父,你剛剛許了什麼願啊?”
“那你呢小丫頭?”
“别叫我小丫頭,我不小!說了就不靈了,我要保密!”
師父,我許下的願就是,希望你能,達成所願,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