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莊明那天心情不錯。

　　他預定到一家不錯的日本料理，每日新鮮日本直供的原材料，名額有限，傅莊明折騰了好半天才搞到位置。

　　于是早早下班，開車去圖書館接桑如涅。

　　路過前台接待處時，慣例地向孫婉婉小姐點頭問好，卻見孫婉婉小姐笑得神神秘秘，向他招招手，說道，

　　“傅先生，今天一天沒不方便吧！”

　　傅莊明禮貌地笑了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咦，沒了手機不會不方便嗎？”孫婉婉困惑地眨眨眼，“你中午來找小桑後，手機丢了吧。有人撿到了交給我，我已經轉交給小桑了。”

　　“是嗎！”傅莊明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他中午的确來過圖書館，但他清楚地記得在離開時，手機還安然地躺在公文包裡。且下午，他才用手機聯系過客戶。

　　“孫小姐，你是如何認定是我的手機的？”傅莊明不解地問。

　　“我看過通訊簿，有桑如涅的電話。相冊還有桑如涅的照片，翻拍了挂在三樓的那張優秀員工照呢。”孫婉婉含笑道。

　　“這樣啊……謝謝你了。”傅莊明禮貌地笑了笑，轉身往電梯走去，嘴角卻是陡然一冷。

　　到了三樓，出了電梯，傅莊明站在中文借閱室的門外，望着桑如涅的照片癡癡發呆。

　　他舉足不前，站在她溫柔的笑容之前。

　　第一次見她，她笑得那麼虛情假意。但他依舊對她一見鐘情，夢想着有一天，能擁有她真心實意的笑容。

　　他做到了。使盡手段，把她從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搶過來。

　　遙想着那個男人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站在她的照片之前，把她的笑容拍下來的？

　　但傅莊明在乎的根本不是陳劍峰的心情，而是陳劍峰的這份心情現在落入了桑如涅的手中，她的心情又會是如何？

　　念及于此，傅莊明的臉色越發陰晴不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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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餐晚飯，坐在半是露天的日式餐廳中，頭頂着空中隐隐綽綽的繁星，面對新鮮空運的日本生魚片，桑如涅與傅莊明卻各懷心事，心不在焉。吃完飯，傅莊明開車送她回家，見她疲倦地靠在車窗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傅莊明不由有些心疼，

　　“很累嗎？”

　　“恩……還好啦。”桑如涅應聲回頭，笑容甜美，卻有一點僵。

　　她分明有心事，她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

　　傅莊明于是不忍再看她的笑容，轉過頭專心開車，

　　“明天你休息，約了江琴喝茶？”

　　“恩。之前也單獨約過你了吧，但江琴老師就是不告訴我，你在背地裡說了我什麼。”

　　“江琴倒是很守信……想來你對着她，一定能侃侃而談。”

　　桑如涅笑了笑，“江琴老師平時看着冷淡，但交談起來卻很舒服。的确，會不知不覺把很多事情說給她聽。”

　　“也許……有些事情，你不願意說給我聽，也會願意說給她聽。”

　　桑如涅驚了下，傅莊明語氣中濃濃的失意讓她不明所以。卻也心虛地擡頭望着他，

　　“你指，什麼？”

　　傅莊明頓了頓，“……生理期，減肥，三圍之類的。”

　　桑如涅這才如釋重負，“這倒是，生理期的痛苦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其實，你願意和我說的話，我什麼都願意聽，也願意去試着懂……”傅莊明說着，車子停在便利店門口，

　　“到了，回去休息吧。”

　　“恩……”桑如涅愣愣地看着傅莊明有些陰沉的側臉，迷惑地眨眨眼，“你……你也累了吧。”

　　“恩。累了。”

　　得到之後再失去，簡直，生不如死。

　　傅莊明是真的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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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我們開始吧！”江琴坐在桑如涅的對面，手邊擺着一杯伯爵茶，冒着淡淡的茶香。

　　桑如涅見她隻拿出了封面古樸的筆記本，就問，

　　“不需要錄音筆嗎？”

　　江琴搖了搖頭，“我還是喜歡用筆記下來，所以可能會有點慢，見諒。”

　　“哪裡哪裡。”桑如涅客氣道，飲一口檸檬茶，就聽江琴問道，

　　“上一次，說到哪裡了？傅莊明故意帶着你去羅森便利店，巧遇張莉，繼而揭發他一腳踏兩船的事實？”

　　“恩……對……”桑如涅眨眨眼，腦海中翻覆着當時的一幕，

　　“張莉明白過來後，發瘋一樣地吼我，還想沖出來和我動手，傅莊明就趕緊護着我離開，帶我到車裡。我控制不住地一直哭，一直哭……我覺得自己很傻，被同一個男人騙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當時，你還是喜歡陳劍峰的？”

　　“……對。”桑如涅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若是不喜歡，也不會哭得那麼傷心了。”

　　“好……”江琴喃喃着，記錄了些什麼，“繼續吧。”

　　“我哭得很慘，傅莊明要拿紙巾給我。我自己包裡就有，但是掏紙巾的時候掉出一個小袋子，裡面裝的是那枚他送我的鉑金墜子。”桑如涅說到這裡，羞澀地笑了笑，

　　“傅莊明看見那枚墜子，神色立刻就變了……他可能以為我是因為舍不得他才沒有丢棄那枚墜子吧。”

　　“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沒有丢棄那枚墜子？”江琴追問。

　　桑如涅眨眨眼，理所當然道，“普通人看見一枚三千塊的鉑金墜子掉下樓梯，也不會選擇視而不見的吧！”

　　“但你上一次提到過，在樓梯裡撿起墜子的時候，你不自覺地哭了。”江琴翻看着上一次的筆記。

　　“啊……對……也許我覺得傷害了傅莊明，所以很過意不去吧。”

　　“好……”江琴做着筆記，“繼續。傅莊明看見墜子後，神色一變，然後呢？”

　　“他……他很沖動，想吻我……我本來想拒絕的，但是後來妥協了。當時我腦子很亂，亂得一片空白。我隻是覺得……陳劍峰騙了我一次又一次，可傅莊明雖然總給我下套兒，卻對我是真心實意的……于是糊裡糊塗地，就默許他親我了……”

　　桑如涅絮絮叨叨地講述着，嘴角含笑，沉浸在往日奇妙的回憶中。

　　江琴時不時奮筆疾書，時不時又打斷桑如涅的叙述，自顧自地思考片刻。好半天，她才松了松肩膀，道，

　　“這麼看來，張莉的事情是你與傅莊明關系的轉折點。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張莉那件事，你與傅莊明可能也不會在一起。正是陳劍峰的一腳踏兩船促成了你們。”

　　桑如涅贊同地點點頭。

　　江琴慢條斯理道，“我在琢磨一個問題，顯而易見，傅莊明對你是一見鐘情。那麼桑小姐呢，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傅莊明的？”

　　“咦……可能，是在不知不覺中吧。”

　　“不知不覺……寫起來倒是有點難度。”江琴笑了笑，“那我換個問題，如果當時陳劍峰并沒有和張莉糾纏不清，那麼你認為自己還會和傅莊明在一起嗎？”

　　“可能……可能不會……”桑如涅的嘴角僵了僵。

　　“這樣啊！那後來已經證明了，其實陳劍峰并非你想象中的那麼壞，他的種種拖泥帶水是有原因的，就連張莉都懇求你們在一起。那麼桑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很可惜？有沒有覺得，他是對的人，卻沒在對的時間與你相遇？”

　　桑如涅聽了，更好似被牽動了心事一般，額角淡淡地冒了汗，

　　“的确……陳劍峰和我，算是冤枉地錯過了……可我畢竟選了傅莊明，現在過得也很幸福！”她于是不安地身子前傾，“所以江琴老師，那些無稽的猜測，就别往書裡寫了吧！”

　　“你擔心傅莊明看見了，會不高興？”

　　“恩，他最近心情不好，整個人總是怪怪的……”

　　“你放心。我有分寸。”江琴合上筆記本，忽而滿意道，“單單聽你前期的叙述，總給人一種，你是慢慢‘接受’了傅莊明，而不是‘愛上’了傅莊明的感覺。不過方才你的反應告訴我，你對他，是有真感情的。”

　　“那是當然。”桑如涅松了一口氣，含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感受。傅莊明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

　　“這麼實實在在的情話，你平時對他說嗎？”

　　“……恩，不太說……可能以前總是被他牽着鼻子走吧，所以現在很多肉麻話，對着他，總覺得說不出口。”

　　“我倒是建議你，多對他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

　　“咦？”

　　“隻是一個建議而已。”江琴把筆記本收拾好，“今天先到這裡，很感謝桑小姐的配合。”

　　兩人一起并肩出了餐廳，正要過馬路，桑如涅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江琴見她從口袋裡慌慌張張地掏出手機，刻意壓低了聲音地說話，但江琴還是聽見了隻字片語，什麼還手機，什麼陳劍峰，什麼已經到餐廳了。

　　挂了電話，桑如涅才注意到江琴始終看着自己。

　　江琴饒有興趣地說，

　　“我有一種預感，你方才接的那通電話很重要。不知道，桑小姐是否願意和我分享？”

　　“這……”桑如涅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好吧！”江琴瞧出她的不情願，就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沒關系，若是秘密，我不強求。隻是桑小姐，我還是要再給你個建議。以我暫時對傅莊明的了解，他為人深沉，心思挺深，遠比你想象的要敏銳得多。所以面對這種男人，你最好就做到坦坦白白。有時候你覺得是善意的隐瞞，在他眼裡，卻會是一種受傷的被欺騙。”

　　桑如涅聽着，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江琴見紅燈過了，就揮揮手告别，道，

　　“桑小姐，我先走一步。”

　　“好！再見！”桑如涅趕緊也跟着揮手，見江琴的身影隐沒在茫茫人海中。她沉思了片刻，握着手中陳劍峰的手機，終究還是自欺欺人道，

　　“……傅莊明不會發現的吧，何必給他添煩惱。”

　　在桑如涅看來，傅莊明最近神思恍惚，已經夠累了，手機的事情隻是一段插曲，她的隐瞞是對愛人的一種體貼。

　　她卻不知，傅莊明的疲倦，傅莊明的累，卻恰恰是源于，她自說自話的這份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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