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精神力【2】
歡迎紅丸?
林簡心頭噼啪一響,幾乎沒憋住驚叫。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方舟的陽壽會如此短促,怪不得他會冤孽纏身,也怪不得他身上滿是黑氣,甚至有“稚殂”的痕迹。
紅丸固然是“成仙”的終南捷徑,無與倫比的“靈丹妙藥”,一蹴而就的“得道秘方”,也能實實在在的凝固元神(也就是方舟口口聲聲的“提高精神力),卻有一個不大能回避的害處――
這玩意兒“殘害生靈而成神通”,炮制的手法也實在是慘無人道,長久服用必然招緻天譴。
比如說,折陽壽。
看方公子手上那道詭秘莫測的掌紋,這位的陽壽恐怕已經折了個七七八八了。
或許是林簡的目光太過露骨,也或許是他發呆太久,方舟輕輕咳嗽了一聲,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看來林顧問對那藥丸頗為熟悉。”他輕聲道。
“不錯。”林簡點頭承認。
“是麼?”方舟有意無意地再次掃了一眼他的眼鏡:“苯猜素來在天海飛揚跋扈,有一大半便依仗的是這藥丸的秘方……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把林先生青睐,搞個競争激勵也是好的。”
林簡有點搞不清這個陰陽怪氣的男人了,也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試探還是說笑,但他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非常堅決地。
“不必了,這種藥丸大傷天和,是缺德得不能再缺德的惡心東西。苯猜已經死了,算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倒是要勸你一句:這種東西還是不要亂碰為好。”
“不碰為好?”方舟的語氣很輕,表情也極為冷漠,“來不及了。不過嘛,想想服用這藥丸的人數,想想靈修會的漏網之魚……我黃泉路上也未必就有多寂寞。”
面對着這種破罐子破摔似的光棍,林簡倒是一時語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方舟漠然掃了他一眼,慢吞吞繼續:“當然,林先生是肯定看不慣我的做派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和反邪教辦公室合作嘛。隻是想想林先生的才華,憋在一個官僚機構裡,該有多無聊啊。”
這一次沒錯了――方舟的目光是的的确确的落在了他的眼鏡上,他上下打量着這副普普通通的黑框,眼神裡多了一絲譏諷。
林簡已經算是早有心理準備了,他并不驚訝:“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一開始。”方舟收回目光,繼續打量着桌子上的那團泥巴,他的表情很平靜:“在你第一次扶眼鏡架後吧。天海與國\防部有過間諜武器方面的合作,要認出一架監視眼鏡還是沒問題的。”
“那你還……”
“還說這麼多?”方舟頭也不擡,“我當然不是傻的,躲在眼鏡後的反邪教辦公室的諸位應該也不是傻的。這一次監視……呵。”
他斜眼睥睨林簡,眼神冰冷若無物,好似此刻他的神情。
“這一次監視……這一次監視可沒有法院的批準吧?啊――林先生,您也不用詫異……反邪\教辦公室當然拿到了很多證據,可那些證據能公之于衆麼?法院是打算拿什麼控訴我,拿什麼來批準監視令和逮捕令?草人,符紙,還是――我捐給苯猜的幾筆‘心理輔導費’?”方舟慢條斯理的打量着林簡鼻梁上的那一副眼睛,嘴角微露譏笑:“反邪\教辦公室莫非打算告訴公衆,我,天海企業的董事;我父親,天海的董事長,就是用幾張擦屁股都嫌硬的黃紙來‘損害公共利益’的?誰會信呐,嗯?歸根到底,歸根到底,反邪\教辦公室隻能在《緊急狀态法》的限制下活動。緊急狀态法确實給了他們監視我的權力,可是嘛,通過監視的到的一切證據,可都不具有法律效力――就算我當着你的面招供一切,法庭也不會考慮這份證據的。”
林法盲有點懵逼。
“不過――”他還是有點遲疑的問,“那也可能――可能給反邪\教辦公室帶來某種――某種線索吧?”
――再說,就算可以胡言亂語不擔責任,言多必失你不懂嗎?還是說方公子你非要學大反派的榜樣來個劇終解密話多翻盤?
當然,以上這一句被林簡咽下了肚。
“提供線索。”方舟倚在椅背上,兩隻手的指尖搭在一起:“當然會提供線索。可就算我不提供線索,不主動的走到林先生眼前,苯猜的文件也已經把我給暴露了吧?――當然,當然,就是暴露了我也沒傻到千裡迢迢來增加曝光率,來自動送死。不過想想我的陽壽……以反邪\教辦公室的效率,能在我死前得一個定論麼?”
林簡說不出話來了,面對着這種亡命徒一樣的光棍,那一瞬間他也無話可說。
這光棍是在乘勝追擊,他身體前傾,眼睛就像秃鷹一樣盯住了林簡,那一瞬間林簡簡直毛骨悚然。他盯了很久,從林簡的眼鏡盯到他的手指,又從他的手指盯回眼鏡,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後,方舟微微眯上了眼,他的口氣出人意料的平和。“在我來這裡之前的三天,天海正式的批準了ba元素武器化的戰略――當然,處于保密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并在前天提交國防部……現在嘛,要查我,或者要查方董事長,就等于是要幹涉國防部的新型武器戰略――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幹涉,不過嘛,等反邪\教辦公室與國防部走完協調的程序,他們大概就隻能審一審我的屍體了――咦,也不太對,林先生應該會招鬼的法術吧?”
“可以。”林簡幹巴巴的回答,“不過閣下的魂魄到不一定――你吃了這麼多的藥丸,這魂魄嘛……”
方舟根本就沒理會他口氣裡那一點若有如無的威脅,他徑直笑了:“林先生當然是魂魄方面的專家,我也不質疑專家的結論。不過嘛,ba元素從來就是科學界的王冠,能戴上這頂王冠,耗費一點壽命,死後受一點苦,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代價。就是那些所謂的‘名流’、‘明星’,他們或者是爾虞我詐,或者就是飽食終日,讓這些身家顯貴的廢物們給科學添磚加瓦,那也是好的。”
“你的三觀……真夠歪的。”
林簡憋了半天,隻憋出這麼一句。
顯然,三觀歪如方舟,且命不久矣的亡命之徒是不會在意别人的意見的,相反,他倒是笑得更加熱烈了。
“我已經是将死之人,林先生還要糾正我的三觀麼?或者是林先生打算替天行道,提前了結了我這條時日無多的性命?終究來說,事情也已經是做下了――您能幫靈修會的人補回陽壽麼?您能讓苯猜起死回生再到法庭受一次審判麼?您都做不到啊,林先生。再說啦,我和我父親都是服用過藥丸的人,就算閣下想抓個罪魁禍首,隔個幾年,恐怕也是隻能拷問魂魄了。就是我本人嘛,雖然為了瞞天過海,裝纨绔子弟裝得太過成功,但隻要ba能見效,我也不算是一事無成了。就是我們父子身死,嘿嘿,死人為大,難道中央還能揪着靈修會這點小小的瑕疵來诋毀國家的功臣?名、利,我什麼都不會丢掉……”
就算林簡本人對靈修會沒什麼惡感,聽到這幾句話他也覺得太陽穴的青筋砰砰直跳――這人簡直就是三觀全無奇葩透頂,偏偏他還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沒錯,他面前這人已經是死期将至,魂魄不存,你還能拿他有什麼法子?
林簡不想再繼續了,他深深的覺得自己、蘇洛、蕭振衣和警方都是在浪費時間,他們被一個快死的混蛋嘲笑了――這混蛋千裡迢迢的奔過來,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真相,然後無比惡毒的提醒他們:在我死前,你們什麼也查不到;在我死後,你們查到了也沒有用。
偏偏這賤人說的還是對的!
他是在憋不下這口氣了,林簡直接摘下眼鏡,他面無表情的瞪着面前這張萬分可惡的臉。
“你、到、底、想、幹、什、麼?炫耀嗎?”
“炫耀?”方舟輕輕搖頭,“當然不是炫耀。我已經是将死之人,每一分鐘都無比寶貴,哪裡能用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我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找到閣下,自然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林簡簡直覺得匪夷所思了,他不自禁地冷笑,“求什麼?幫你煉紅丸?哪裡用這麼麻煩――前面左轉有個欄杆,你跳出去就可以上天啦。”
方舟絲毫不為他的譏諷所動:“紅丸?我們倒是讨論過紅丸。不過紅丸的副作用實在太大,淬煉精神力也過于痛苦。少量的ba元素或許無傷大雅,要操縱大量的ba材料,那就是後患無窮,并且難以持久――實在不是理想材料。現在苯猜已死,紅丸已經是不能持續了……不知道閣下,是不是願意為我們――”
林簡甚至都感覺不出憤怒了,他隻感到滑稽可笑與不可思議,甚至他隻想大笑。最終他憋住了笑意,隻是翻了一個碩大的白眼――
“要‘淬煉精神力’?哎呀簡單得很呐!諸位獻身真理的科學家隻要往岩洞裡坐上那麼一坐,一個人待上個幾百年,不吃不喝不性\交,自然而然地元神凝固與虛合體,到時候得道飛升,精神力那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反正你是要為真理獻身的,何不獻的爽快一些嘛,哪裡用得着這麼精打細算,小家子兮兮,嗯?”
――要随時随地動用“精神力”,好啊,成仙呐,上天呐,元神出竅呐,拔宅飛升呐。
――你會嗎?
反正老子不會。
盡管已經沐浴在了林簡看瘋子一樣的目光下,盡管林簡的話已經是夾槍帶棒,方舟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好像他剛剛沒有說出那一段夢呓,而隻是提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猜想――他甚至還喝了口茶水!
然後,他又帶着那種平和淡定的神情開口了,語氣就好像他們是在談天氣:“您當然是不可能同意,這一點家父與我都不意外。當然也沒什麼……我此次前來,不過是想驗證一個瘋子的話而已――ba實驗離不開苯猜的藥丸,現在他已死,哪怕是瘋子的夢話我也得試一試。再說,那個瘋子也并不都是信口雌黃……”
“你到底什麼意思?說清楚!”
方舟漠然看了一眼,好像絲毫沒有把他突然提高的、無禮的口氣放在心上,他的話還是慢悠悠的:“三個月前,苯猜拜見了家父,我有幸旁聽……在談話中,苯猜反反複複的提到了蘇氏,提到了蘇氏的一個顧問,還提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帖子(林簡皺了皺眉)。他的話雜七雜八,誰也聽不清楚,但中心思想很明确――他要錢,他要人,他要去監視某個人,也就是你。他趾高氣揚,說起話簡直就像是喝令……可是呐,當時我們已經察覺到了藥丸的副作用,也已經察覺到了苯猜的一點貓膩。我們盤問他,反反複複的盤問他:他為什麼要監視你?他為什麼要關心一個蘇氏的顧問?哼,苯猜的确狡猾,可還比不過方董事長。僅僅是幾句套話,他就漏了不少的底――他提到了那紅色的藥丸,他提到了ba元素,他似乎堅信你會插手ba設備的研究……他反反複複地遊說我父親,一次次的保證,他說你一定會危害到ba的研究,一定會插手到ba的研制過程中,也一定會讓他前功盡棄。他唠叨了很多很多。其中涉及到你,林顧問,還有那位與閣下似乎頗為熟悉的蕭先生,喔――還有一個當時不太有名的夏小姐。”
他盯着林簡,目光生冷。好像一直盯到了他驚駭的内心。他的聲音還是毫無波瀾
“喔,我們當然不會相信他,他肯定是在胡扯呐,對吧?當然了,經不住他反反複複的唠叨,我父親還是漏了一點東西給他,隻是純粹把他當成一個笑話。可是啊,三個月後,某個事件爆發了――你,對就是你,夏薇小姐,還有蕭先生,就那麼順理成章的,‘一不小心’的,毀掉了苯猜,毀掉了靈修會,也毀掉了藥丸,同時毀掉了ba……是巧合嗎,林先生?”
林簡沒有說話。
“當然不是巧合――苯猜預見到了什麼,卻還是沒有逃脫他的預言。家父與我并不清楚預言,但我們還算知道先下手為強――不不不,不是強迫閣下。苯猜早就告訴我們了,法術這種東西差之毫厘謬以千裡,隻要閣下一個不高興,我們可就倒大黴了。我們需要閣下的配合。可怎麼才能讓閣下配合呢?苯猜生前曾經反複的要我們把你和ba元素隔離開,他說過,隻要兩位相遇,閣下就一定會‘插手到ba試驗中,摧毀我們的努力’――催不摧毀我不關心,我們需要的是‘插手’。當然,我也不清楚苯猜的意思,不過反其道而行之也不難――隻要‘接觸’即可嘛,ba元素也不涉及機密呐。”
方舟在桌子那頭朝他微笑,這是第一次的,他放松而從容的微笑,那一瞬間他甚至不那麼乖戾怪異了。
然而林簡言語不能,他喉嚨像是被梗住了。
方舟推開椅子灑然起身,将一塊小小的泥團推過桌面,推向林簡。
“祝研究順利。”他柔和一笑,站直身子,“如果方便的話,歡迎參加我的葬禮。”
他轉身邁步,再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