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睡醒,舒展胳膊,碰到柔軟的壁膜,他納悶地睜開眼睛,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
房間昏暗,像挂水球般天花闆吊着一排排巨大的水囊,每個水囊裡都蜷縮着成人的軀體。他湊近觀察,鼻子一痛,是扯到輸氧管……原來他也像其他人一樣被關在水囊裡,他下意識張嘴說話,吞進些許口味奇怪的液體,趕緊閉上嘴巴,拍打、撞擊壁膜,想引起旁邊人的注意。
可周圍水囊裡的人根本毫無反應……明明在呼吸,卻恍若已經死去。
待蕭默仔細觀察,發現更為驚悚的事實――每個水囊裡的人都長着同一張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從别人,還是數十個别人的臉上看到自己的面容,非常奇怪而讓人汗毛倒豎的體驗。
蕭默在水囊裡跳躍,借用重力讓水囊掉在地上,摔破!他掀開頭頂的囊膜,摘掉身上的各種管子,支撐快散架的身體爬出黏答答的液體,站起身,搖搖欲墜,幾次都被頭發絆倒。
蕭默奇怪地四下張望,房間的門突然打開――
亮光射入,蕭默伸手遮在眼前,這雙眼像是長時間處于陰暗中,見到光芒就止不住眨眼流淚。
“蕭爾?!”
禁衛隊長站在囊室外,震驚地盯着赤身*的青年,“趕緊報告皇帝!風蕭大人的子嗣返魂了!”
蕭默眯起眼,漸漸清晰的視野裡――
穿着奇怪的光頭護衛們正滿臉欣喜地用陌生名字呼喚他,三名疑似侍女的人驚得捂住嘴巴,淚流滿面。視線拉遠,是鋪着華貴地毯的走廊,廊外是透明的玻璃牆,玻璃外是湛藍美麗的藍天白雲,一隊飛鳥打玻璃前飛走。
很奇怪……陌生而奇怪!
護衛們侍女手忙腳亂地拿着毛巾上前,蕭默後退一步躲過他們的包圍,目光警惕!
兩方僵持片刻,一名身材圓潤的老年人匆匆趕來,他長相富态,鼓鼓的臉頰像含着兩個肉包,身穿仿若紗制的半透明衣料,身軀上松弛的贅肉和滄桑的褶皺隐約可見。
老年人神色怔然地端詳蕭默,用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然後激動地說了一通。蕭默比老人更加難以置信,他居然能聽懂這些陌生人語言?當他聽明白“蕭爾”的意義,心中的荒謬感終于塵埃落定。
他在地球生活了幾十年,卻告訴他,原來他是這幫侵略者的子孫?能聽懂語言也理所當然,聯邦通用語不就是外星人教化地球居民的産物?
華麗的洞室裡。
蕭默被服侍着穿上若隐若現的紗服,帶到皇帝的寝宮,年邁的皇帝有些語無倫次,不停把滿盤子黑乎乎的不知名果實推到蕭默面前,催促他食用。蕭默象征性地吃了一顆就打斷了皇帝的殷勤,腦子裡一團亂線想理出思路。
門外有兩組小跑聲由遠及近,蕭默看向門口――砰!
兩名圓潤的胖子撞上,卡在門框裡。樣貌一般無二的兄弟倆為争奪誰先進門肉搏起來,滿身肥肉都汗津津地顫着。
“不成體統!還不快過來!”皇帝訓斥完兩人,轉頭慈祥地對蕭默介紹道:“這是你的兩個舅舅風德和風笛,你還兩個德爾和笛爾的兄弟,他們在紅星當交換生到下周才能回來。”
縱觀皇家三父子,全部都是體态豐腴長相出衆……臉上挂滿脂肪的情況下還能賞心悅目,不得不說息家的基因很好。
風笛打量着新鮮出爐的外甥,驚奇又憐惜,“看這皮囊瘦得,太可憐了……你以後可要好好補補,咱們息家要什麼有什麼,你可别給父皇省錢!”
風德視線滑過蕭默,附身在父親耳邊說了什麼,老皇帝反應過來,憐愛地握住蕭默的手,“孩子,你醒來後一句話都沒說,我們并不了解你之前經曆過什麼,不過這都不重要,隻要你回來就好。你盡管安心住下,慢慢适應……嗯,是聽不懂語言嗎?”
“能聽懂。”蕭默終于開口,露出倦容,“隻是剛醒來,腦子有點亂,能讓我一個人休息會嗎?”
皇家三父子交流了一下目光,老皇帝讓侍女給蕭默準備房間。等青年離開,三個人如接力賽般挨個歎了口氣,風德最先表達想法,“我感覺他對我們很排斥。”
風笛替外甥解圍,“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彼此間還很陌生。我們都以為他死在姐姐的肚子裡,沒想到居然還活着,流落在外這麼久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對人有警惕很正常。”
“慢慢來吧。”老皇帝道,“他是風蕭唯一的子嗣,你們當舅舅的要好好愛護他。”
***
蕭默被安排在一間洞室,打量了一下環境就把侍從驅趕走,進入衛生間端詳起自己的形象,皮膚因為長期浸泡皺巴巴的,但能看出眉目五官都和原來的一樣,約莫二十多歲的長相,他張了張嘴,連聲音都沒有變化。
蕭默擡手卷起垂地的頭發,從未修剪的黑發拖在地上,長得過分。
蕭默用一周時間适應了皇族的禮儀文化,了解到自己的身世,時光蟲的強大基因……和他總是大難不死越來越像本貌的原因!
即使現狀讓他感到可笑!
早上,蕭默從床上起來,夜晚拉緊的窗簾已經悄然打開,空氣中噴灑了香露,靜候已久的侍女上前把脫鞋放到床下,蕭默下床走到洗浴間,兩名淨洗侍女上前替梳理頭發、刷牙、潔面、拔毛、按摩護膚。
他走到鏡子前,又有兩名侍女圍過來,打開屏幕調出各種符合今天氣候和氣氛的服裝搭配,供蕭默挑選。
屏幕上越華麗的服飾越香豔,藍星的文化以露為美,不知道是不是無毛動物的基因太多,身份越尊貴的人裝扮越“不堪入目”,蕭默選取一套不那麼像裙裝的相對保守的裙褲款式,伸開雙臂。
蕭默安然讓侍女給他更衣做發型……一周的時間,他貪圖享受的基因全被激發出來,堕落的無比迅速。
今天是皇室公布新成員的日子。
息家所統治的藍星的精神文明極度發達,人們幾乎足不出戶,不論是就學交際工作購物都全部依賴網絡,因而消息流通極快,自從蕭默醒來大家就都知道皇室增添了新成員,迫不及待地等着見面。
藍星最大的論壇名為圓桌會議。
每個讨論室都是可以無限擴張的虛拟空間,參與讨論的網名會以虛拟形象圍坐在桌子周圍,來得越早越位置靠前,每次有新遊客進入後排的座位就會增加,通過讨論室的人數就可以看出話題熱度。
一個由網友創建的名為“皇室增加新成員好激動怎麼破”的室内,擠滿忘不到頭的人潮。
每當有人說話圓桌的光屏就會整合網名的議論,同意同詞老調重彈的都不會顯示,唯有新的觀點會擺上台面,顯示座位号,而絡繹不絕的議論會讓光屏越長越高,更新極快。
“有新皇室成員就意味着新的領域誕生!我真想為他效忠!”
“到時候大家都搶破頭了哪裡輪得到你?真希望皇子的領域能大一點。”
有貿然闖入的小學生沒聽懂大人們的議論,旁邊人就紛紛替他解惑。
在以精神文明主導的藍星,網絡是極其重要的區域,大部分網絡都依賴與地面的服務器建立,但重要的軍事網絡都來自由皇室成員大腦控制的精神領域。
息家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每位皇室成員經過長期訓練後都能在成年後獨立創建精神領域,每個領域的誕生,就是全民投靠皇室參軍入伍的唯一機會,因此各大網上軍校都會騷動起來。
同樣,息家是隻入不出的家庭,不論生男生女都統一教導延續家族皿脈,隻不過由女性延續皿脈的子嗣精神力量往往低于男性,因此公主們三代以内的子嗣身負皇子皇女榮耀,三代之外就降為貴戚,搬出蟲堡居住。
精神能力強悍的老皇帝在最風格時,巒風領域能容納數萬人,隻不過随着年事漸大巒風領域逐年萎縮,皇室不停減兵,導緻現在不足一萬。而擔負全民希望的風德和風笛兄弟卻隻比姐姐強上一點,領域内能容納五千多人,兩個德爾和笛爾更慘,明明出生時測試精神能力不弱,怎麼成年時的開領儀式隻有數百人的容量。
“雖說随着皇子修為精進領域會逐漸擴張,可德爾殿下和笛爾殿下每年隻能擴張幾十人!”
“我現在隻憂心哪天陛下不得不關閉巒風領域,那麼多強悍精兵要由誰接手?難道要讓風德親王和風笛親王聯手統治?”
“如今皇室的皿脈逐漸稀薄,我就不指望蕭爾殿下的領域高過風蕭大人大人,也不指望他與德爾、笛爾殿下持平,隻要能開發出領域我就滿足了!據說那些在領域深造的精英士兵能以一敵十,武盟争霸賽看見沒?一個退伍的士兵那麼一揮手,對面三個基因醫院改造的超能戰士全部歇菜,簡直帥呆了!”
“就是有席位也輪不上你,皇室這都多少年沒有增兵,那麼多軍校生轉職的轉職,空等的空等,還有不甘心被删減出來的老兵……你一個搞網絡維護的工程師能拼得過那麼多頭狼?”
德西和笛加兩兄弟匆匆承飛船趕回藍星,表情期待地讨論着他們新加入的兄弟。
“你說他會喜歡我們嗎?他是什麼性格?穩重的還是活潑的?他會長什麼樣?爸爸他們從不讓人進入蕭爾室,說實話,我整天對着你這張臉都看膩了!”娃娃臉的笛加沖旁邊面容瘦削鋒利的堂兄弟德西抱怨。
“與其操這份閑心不如關心關心過幾天的精神測試,你的領域自開發出來後增長的席位還不足百個,這個月的訓練都荒廢了,回去後你看風笛叔叔怎麼教訓你!”
“你都不關心蕭爾嗎?爸爸打電話的時候還讓我好好照顧他呢!”
“呵,算了吧,就你還照顧他。他的年齡可比你大多了……”德西道,“我不是不關心他,隻是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爸爸說讓我慎重點。蕭爾雖然适應的很快,但似乎并沒有打開心扉,你這種做事不過腦子的性格要是貿然接近,一不小心引起他的反感豈不是壞事?”
兩人說話間,飛船到達藍星空間港,兩人來不及趕回蟲堡,直接在港口找登錄艙進入巒風領域。
巒風領域隻有在皇室慶典才會向民衆開放,九千個席位早早就被民衆搶破頭,其他人就隻能在網上觀看直播。
德西笛加爬進登錄艙,一般普通虛拟平台隻是在網絡中構建虛拟形象,但如果選擇登錄領域,使用的賬号就是一把領域大門的鑰匙,艙内的使用者整個身體都會消失,被拉進領域。
待客禮堂的後台,拉開舞台的簾幕能看到前台密密麻麻的席位。
“真壯觀,什麼時候我的領域也能有這麼多席位?”笛加羨慕着。
德西扯了扯笛加,“走吧,先進入。”
席位的限定隻是在線人數,等會接引人會上台帶領民衆進入巒風領域可以開放的區域。兩兄弟穿越庭院,來到領域内的一座軍事城堡,不過在今天這裡張燈結彩塗漆挂紗,一改平日冷硬的風格。
兄弟倆詢問巡邏的軍人找到蕭爾的房間,推開門――
窗邊站着一個身材高挑黑發及腰的青年,肩披鑽石黑的閃紗,底下穿着絲滑輕薄的白衫和裙褲。
青年慵懶地斜靠在牆上俯視窗外,側臉清柔隽秀,氣質矜貴高雅。明媚的光線在他臉上描畫出虛影,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卻勾勒出略微憂郁的氣質。說實話,兩兄弟還從沒見過比青年更适合當貴族的人,比他們的父母爺爺都更像個正經八百的皇家。
青年應聲回眸,禮貌地沖兩人點頭。
“你是蕭爾吧,你叫什麼?”笛加被青年充滿距離感的視線吓得心髒一跳,拉着德西壯膽,湊上前道:“你還沒見過我們吧,我叫笛加,是你的二堂弟,這個長得很兇的家夥叫德西,是你的大堂弟,你别看他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實性格溫柔又細膩。”
“初次見面,我叫蕭默。”
青年禮貌說完就沖兩人點頭告辭,走向來到門外的侍女,在侍女的帶領下趕往舉行儀式的高塔。
笛加望着青年離去的背影,咬住下唇,看向德西,“是我的錯覺嗎?他好冷淡。”
德西摸摸笛加的頭……更準确說,是不感興趣,這個新來的兄弟似乎對與他們結交不感興趣,就像爸爸說的一樣,蕭默根本沒有向他們打開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