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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桃花依舊 緩歸矣 5631 2024-01-31 01:09

  目送施氏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中,洛婉兮方帶着人返回。

  倚在榻上的洛老夫人見了洛婉兮便道:“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洛婉兮溫聲道:“坐着馬車,并不累!”又問,“祖母,邺兒醒了嗎?”

  洛老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還睡着呢,醒來怕是得鬧。”

  “那我在這等着,醒來也好哄哄他。”

  洛老夫人觀她氣色并不十分疲憊,便嗔道:“也好,越大越不好哄,也就你能制得了他。”

  這時候,蓮鶴打起簾子進了屋,手裡拿着一封信,福了福道:“老夫人,大老爺來信了!”

  洛婉兮不由看向蓮鶴手裡的信!這檔口來的信,十有八九與她的親事有關。

  見此,洛老夫人便道:“你替我看看,你大伯寫了什麼?”她年紀大了眼神不好,這兩年的信都是洛婉兮替她看并代她執筆。

  蓮鶴便捧着信走到洛婉兮跟前交與她。

  洛婉兮接過信,拆開一看,飛快掠了一遍,心中石頭落地,面色複雜的擡頭對洛老夫人道:“大伯信上說許清揚養了一個外室,大伯會以此為理由與許家退婚。”

  洛老夫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直了身子:“外室?!”

  洛婉兮面色赧然,輕輕的點了點頭。洛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這等腌臜事哪能讓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知道,可她哪知道信裡寫的是這些,眼下後悔也晚了,看都看了,再讓她避開也于事無補,索性洛老夫人也不管了,隻問:“具體怎麼回事,你

  伯父信裡可寫明了?”

  洛婉兮看了看信,斟酌了下用詞:“伯父說那女子是一歌女,為許清揚所救後安置在外頭。許清揚帶她去出行時偶遇誠郡王府的二公子,雙方起了争執,許清揚還打傷了郡王府的二公子。”

  聽罷,洛老夫人久久回不過神來,先是與洛婉如暗通曲款,再是與一歌女不清不楚,洛老夫人不禁一陣後怕,幸好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否則真等婉兮嫁過去,可不就是進了火坑。

  心有餘悸的洛老夫人看着洛婉兮:“你姨祖母信裡将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就是我派了人調查,也說他是個好的,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差一點,差一點就誤了你終身啊。”

  洛婉兮寬慰洛老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下知道了也不晚。”洛老夫人連連點頭:“經此一事,你和許清揚退婚之後,外人也不會過于苛責你。”因為許清揚之父許大老爺随王伴駕,故留守京城的洛大老爺還沒有向許家提解除婚約之事。這門親事是許大老爺親自定下

  的,且許大老爺為人頗為方正,遂洛老大爺想等許大老爺回京後再攤牌。于這洛老夫人是同意的,她也希望許大老爺能看在故去的洛三老爺份上,退婚時盡量多擔點責任。退婚終究對女兒家傷害更大,哪想許大老爺沒等到,倒是等來了許清揚的外室,這可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

  壓在心口多日的石頭總算是搬走了,洛老夫人露出笑臉,伸手把洛婉兮招到身邊坐下,捋了捋她的額發,感慨:“逢兇化吉,我們婉兮是個有後福。”這一樁樁看着兇險,可這孩子都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都是菩薩保佑!”洛婉兮柔聲道。

  她一說,洛老夫人就想起了上次去珈藍寺許下的願望,其中一條就是關于她和許家的婚事,如今看來是實現了。遂洛老夫人點了點頭:“确是菩薩保佑,趕明兒咱們再去寺裡一趟,還願!”

  “好!”洛婉兮應道。

  祖孫倆如釋重負,氣氛和睦,清芷院内母女倆卻是凄風苦雨。

  許清揚的事,何氏自然也知道了,洛大老爺也給她送來一封信,把事情說了。想了想,何氏還是決定告訴洛婉如,想借此讓女兒對許清揚徹底死了心。

  不想洛婉如知道之後第一反應竟是:“是洛婉兮!一定是她,她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故意設套害清揚!”

  “閉嘴!”臉色驟變的何氏厲喝一聲,目光嚴厲的在屋内環視一圈。被她目光掠過的丫鬟,無一不低眉斂目,噤若寒蟬。

  黃芪站出來對着何氏略略一福,帶着衆人退下,并帶上了門,屋内隻餘何氏母女倆。

  望着何氏冷凝的面容,洛婉如委屈極了,低頭憤憤地擰着手裡的帕子。許清揚怎麼可能喜歡一個歌女,還養在外頭,這肯定是個套!一定是洛婉兮,就像她設計自己一般,許清揚也着了她的道。

  “你想一輩子待在家廟裡,是不是?”何氏盯着女兒不忿的臉厲聲問。

  聽見家廟兩字,洛婉如抖了下,手裡的帕子頓時繃成一條。知道怕就好,何氏斂了斂怒氣,在她床頭坐下後語重心長道:“你現在坐在這兒是你祖母看在你受傷的份上,何時能真的出了家廟,得看你祖母的,你明白嗎?就算為娘我能想方設法的把你弄出來,到底沒

  有你祖母來的名正言順。不說外人那,隻有你祖母原諒你了,你父親才可能消氣,你懂不懂?”

  想起洛大老爺,洛婉如哆嗦了下,雙眸深處透出一抹害怕,嗫嚅半響,含含糊糊道:“娘,父親會原諒我嗎?”出事以來她都不敢問洛大老爺的态度。

  何氏頓了下,安慰:“父女倆哪有隔夜仇,隻要你以後乖乖聽話,你父親肯定會原諒你的,而你祖母的的态度至關重要,她在你父親說上幾句話比誰都管用。”

  何氏認真道:“所以你以後切不可再說這些會令你祖母不喜之話,尤其是涉及洛婉兮,知道了嗎?”洛婉如咬了咬唇,甕聲甕氣道:“知道了!”想想還是滿腹不甘,搖了搖何氏的手:“難道母親就一點都不覺奇怪,退婚的檔口,就出了這事,也太巧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我就不信隻有我這麼想,怕

  是連許家那邊都要懷疑我們了,說不定已經在查了,等他們查出來,咱們家不是更丢人,娘你就去先查一查吧,好以防萬一。”

  說一千道一萬,她還是懷疑洛婉兮。何氏氣結:“許家不知我們想退婚之事?”

  洛婉如愣住了,就聽何氏道:“你父親等着許大老爺回來,所以還沒來得及說,否則許清揚他哪有機會去外面逍遙快活。眼下出了這等事,就更不好說了。”也就是說許家不知道她和許清揚的事,洛婉如心下一喜,立時就有主意。如果證實是洛婉兮搗的鬼,她就能翻身,那她和許清揚就還有機會,雖然難,但起碼有了機會。如此一想,洛婉如更是迫不及待,

  使勁搖着何氏的手哀求:“娘,您去查一查,查一查是不是洛婉兮搗的鬼,要真是她,祖母肯定對她失望,也就不會那麼生我的氣了,我也能離開家廟了。”望着走火入魔似的女兒,何氏又痛又恨,拂開她的手:“她一養在深閨的姑娘哪裡有這能耐。”若說是洛老夫人動的手,她還覺有可能,那就更不能查了。一旦被洛老夫人察覺,有口難辯!說到底,洛老夫

  人如此還不是因為自己女兒這闖的禍。“你何必執意與她過意不去。無論如何,這事的确是我們對不住她。你不喜她,就當她這人不存在,反正你們也用不着朝夕相處,日後等你回了京,更是幾年都遇不上一回。”何氏苦口婆心:“如兒,你聽娘

  的話,算了吧,不要再和洛婉兮過不去了!”

  洛婉如一怔過後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何氏懷裡大哭:“娘,我心裡難受,我一身傷,還在族内長輩面前顔面盡喪,就連父親和祖母都在生我氣,我心裡難受的緊!”

  見女兒聲淚俱下,哭的幾乎痙攣,何氏心如刀絞,摟着她安慰:“過一陣就什麼都好了,你不要多想。”

  ……

  過了幾日,洛婉兮和許清揚成功解除婚約的消息傳回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裡不免同情洛婉兮,這樣的身世,又退過一次婚,怕是再難尋到比許家更好的親事了。

  許家那公子是有些不檢點,可年少風流,一時被迷了眼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洛家就為此退了婚,有些小題大做了。

  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另一部分卻覺得,這還沒成親呢,就置了外室,婚後還不知怎麼變本加厲呢!這樣的男子豈是良配,就是可惜了洛婉兮背上退婚的名聲,哪怕錯不在她,可這世道對女子苛刻。

  不管怎麼樣,洛婉兮都是被同情的那一個。外頭的風言風語,洛婉兮自然清楚,她不想成為别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比起這樣,總比被别人猜測,是不是她哪裡不好,才會讓許家解除婚約,若她好好的,怎麼會解除婚約呢。屆時就不是同情而是

  異樣的打量了。

  這檔口,白洛氏帶着白奚妍回娘家,自然也是為了安慰祖孫倆,白洛氏還不知道,洛婉兮就是她娘的眼珠子,這會兒還不得心疼死。

  白奚妍準備了一宿的安慰話,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洛婉兮一句說的沒了用武之地:“我逃出生天,表姐難道不該高興,何必愁眉苦臉。”

  洛老夫人亦道:“可不是,現下知曉了還能補救,總比成了親才知道的好,禍兮福所倚!”說的白洛氏也啞然,她本還想和洛老夫人唠嗑幾句,她屬于覺得娘家小題大做的那波人。畢竟洛婉兮無父無母,要是她三哥還在,她也支持解除婚約,可她三哥不是沒了嗎!然而看洛老夫人這态度,她還

  是不自找沒趣了,順着洛老夫人說了幾句話。

  說了幾句,就說到了八月的秋闱上,今年洛郅和白暮霖都要下場。洛老夫人便打發洛婉兮和白奚妍下去玩,兩人攜手去荷風涼亭那避暑。

  此亭位于湖心,四面環水,荷花亭亭玉立,縷縷湖風吹得人心曠神怡。表姐妹兩人坐在美人靠上逗着蓮葉下的錦鯉。

  一直分神留意着洛婉兮神情的白奚妍見她談笑自若,并無悲色,如釋重負,又不覺佩服,若自己遇上這等事,白奚妍緊了緊心神,不敢想象。

  “我去更衣,你去嗎?”白奚妍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問。

  洛婉兮搖了搖團扇,懶洋洋道:“表姐去吧。”

  白奚妍便帶着人旋身而去。

  洛婉兮倚在美人靠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扔着魚食,突然就被人輕輕推了下肩頭。

  柳枝低聲提醒:“二姑娘來了!”

  洛婉兮秀眉一揚,望向湖面上曲折幽回的長廊上前呼後擁的洛婉如。

  洛婉如并非沖着洛婉兮而來,因為受傷,府醫叮囑她不可用冰鑒恐寒氣入侵,然屋裡悶熱,多少扇子都趕不走那股暑氣,洛婉如便想到了荷風涼亭。

  然剛走到湖面,就看見了亭中怡然自得的洛婉兮,她本就煩悶的心情更像是被人點了一把火。緣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生來就不對盤。哪怕洛婉如心知肚明,自己有錯在先,可要不是洛婉兮咄咄逼人步步緊逼,自己絕不會落到這地步,至今她都覺得是洛婉兮通風報信才會害的自己被江翎月逼得

  滾下山坡,落下一身傷。她對洛婉兮偏見之深,根本不是何氏幾句話能化解的。她本就不是一個聽得進别人勸的,否則也不會和許清揚交往,難道何氏沒勸過她嗎?

  黃芪硬着頭皮道:“姑娘咱們去别處吧!”瞧着小主子臉色,她怕兩人又鬧起來,何氏千叮咛萬囑咐,不許她再惹事。

  洛婉如陰沉沉的瞪着黃芪,她的丫鬟在那次事件中,打死的打死,發賣的發賣,所剩無幾。如今身邊都是何氏和洛老夫人派來的人。

  三伏天裡,黃芪硬生生打了個冷戰,眼睜睜看着洛婉如推開她走向荷風涼亭。回過神後,黃芪令旁人在岸邊等着,隻帶了一個心腹跟上。

  “二姐!”洛婉兮站起來,福了一福。

  洛婉如緊緊盯着洛婉兮玉顔光潤白中透粉的臉蛋,回想鏡中面色蠟黃,憔悴不堪的自己,陰陽怪氣:“恭喜四妹得償所願,怪不得如此好氣色!”

  洛婉兮淺淺一笑,疑惑:“二姐這話我可聽不明白?”洛婉如嘲諷的一勾嘴角:“你少在我跟前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外室難道不是你的手筆,四妹可真是好手段,設計壞了清揚的名聲,自己便成了受害人。”說着洛婉如臉色驟變,用一種恨不得将人抽皮扒骨的

  目光直視洛婉兮,咬牙切齒:“高,實在是高!我甘拜下風,怪不得我被你害的這麼慘。”洛婉兮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收起來,看着洛婉如目光憐憫而又悲哀:“二姐覺得是我陷害許清揚,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許清揚既然能在與我有婚約的情況下,與你暗中來往。如今你一走就是好幾個

  月,寂寞之下他為什麼就不能再找别人!有一就能有二呢!”

  洛婉如隻覺得一股皿直沖頭頂,想也不想的掄起手掌揮向洛婉兮,尖聲:“你閉嘴!”洛婉兮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望着額上青筋暴跳,眼睛都快瞪出來的洛婉如,她并沒有動怒,而是幽幽一歎,緩聲道:“二姐懷疑我,是真的懷疑我?還是難以接受,自己喜歡多年并為之鑄下大錯的男子,竟

  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心頭一震,刹那間褪盡了皿色,她全身哆嗦着瞪視洛婉兮,牙齒彼此打顫,她想反駁,可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洛婉兮垂了垂眼簾,放開洛婉如。她身子一軟,癱在了黃芪懷裡,瑟瑟發抖。

  “二姐,他非良人!你放下吧!”洛婉兮歎息一聲。

  洛婉如哆嗦着嘴唇,似乎拼命想說話,可無名的恐懼壓着她,捆着她,讓她一聲都發不出,隻能直愣着雙眼死死的盯着洛婉兮。

  黃芪心急如焚,一疊聲喚着她的名字。

  洛婉如什麼都聽不到了,腦海裡隻有洛婉兮那句‘還是難以接受,自己喜歡多年并為之鑄下大錯的男子,竟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道:“送二姐回去吧!”又歎了一聲:“我知道我說的話不好聽,刺激到了二姐,可二姐回去想想我說的話,是否在理。一家子姐妹,打斷骨頭連着筋,我并不想和二姐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黃芪如夢初醒,指揮人背起洛婉如,神色複雜的看一眼洛婉兮。瞧着這位四姑娘是好意,她說的那些話句句在理,要是洛婉如就此想通了,皆大歡喜。可往壞處想,洛婉兮的話,一字一句仿若匕首,直插

  洛婉如軟肋,剜心刺骨,刀刀見皿。

  黃芪打了個哆嗦,恭恭敬敬的屈膝:“二姑娘還在養傷中,胡言亂語,請四姑娘不要往心裡去。”

  洛婉兮淡笑道:“我知道,你快去照顧二姐吧!”

  黃芪這才起身追上。在她背後,望着一行人漸行漸遠的洛婉兮嘴角一翹,眼底劃過一絲由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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