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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桃花依舊 緩歸矣 3312 2024-01-31 01:09

  空饷二字就像是潑進油鍋裡的一瓢冷水,霎時油鍋沸騰,油星四濺,傷人無數。

  朝會之上,天順帝龍顔大怒,在京的幾位都督并兵部尚書皆被皇帝疾言厲色申斥一番後奪職,勒令閉門在家等候查辦。

  而查辦之人以東廠督主陳忠賢為主,刑部尚書賀知年、大理寺卿鮑安民為輔,錦衣衛從旁協助。

  一夜之間本就炙手可熱的陳督主聲勢更上一層樓,如日中天,陳府門庭若市,來往者絡繹不絕。

  與此同時每天都有一隊又一隊身穿青綠錦繡服的錦衣衛,從京城東南西北四個城門飛馳離開。城内權貴所居的榮安房,昌甯坊等坊市之内亦是時不時有青綠色的身影伴随着陣陣哀哭出現。

  缇騎一出,天下騷動!

  京城上空盤旋着的烏雲厚重的令人窒息,壓得城内官宦之家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侍郎府難免受此氣氛影響,主子心情不豫,下面伺候之人便大氣不敢出,惟恐被拿來做筏子撒氣。

  施氏因為丈夫與娘家都是從軍的,不免擔心,近幾日頗有些心驚肉跳。

  吃空饷這問題已是大慶軍隊頑疾,或者該說哪朝哪代都無法避免,尤其是到了開國百年後,更是沉疴難返。現如今大慶開國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八年,号稱二百萬雄師,能有一半就頂天了,這種事自古瞞上不瞞下。或許上面也知道,隻是他們根本有心無力,一不小心就有動搖國本的風險。吃空饷的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掌兵的,逼得狠了,造反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誰能想到耽于修道的天順帝竟然會此魄力徹查空饷。

  洛婉兮同樣的心緒不甯,正如施氏擔心丈夫娘家,她擔心洛四叔之餘更擔心陸家。瞧施氏模樣,想來洛四叔也不是十分清白。早年她聽她爹,國公爹說過幾句,軍隊這地方比官場還黑三分。有些事你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這軍饷,大慶俸祿不高,武官還比文官差一等,所以武官普

  遍窮困,窮則思變,吃空饷就是他們想出來的招。這錢,你自己不拿便罷,若想斷了别人财路,他們就敢架空你,甚而是造反。有些人甚至要拉着你同流合污才會願意供你驅使。她覺得以她對四叔的了解,他又不差錢,四叔應該在這事上牽扯不深,至多随波逐流。空饷一事涉及将領成千說不得上萬,肯定不可能一網打盡,頂多各個階層樹立幾個典型以儆效尤,隻要運氣不是太寸

  被背後的勢力推出來當祭品,大多數人都能全身而退。四叔應該不至于這麼倒黴。

  反倒是陸家,天順帝如此大動幹戈,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端看如今被革職的幾位軍中高官,兵部尚書,中軍都督,東軍都督,西軍都督,除了中軍都督是帝黨,剩下都是親淩淵的。

  天順帝該是想借着空饷一事收攏兵權。他那點子廢長立幼的心思,差不多路人皆知了,這回他就是想借此削了太子背後的兵權。

  陸靜怡是未過門的太子妃,陸家老大和老三就帶兵鎮守在西北,陸國公府怕是首當其沖。

  雖然對公主府和國公府有信心,可洛婉兮依舊擔心,君臣有别,一個做皇帝的鐵了心要收拾人,豈能不叫人心驚膽戰。

  于是娘兒倆一個比一個心事重重,在洛老夫人跟前笑盈盈,離了老夫人的眼俱是憂心忡忡。

  施氏眼尖看出幾分,一開始以為她在替丈夫着急,後來靈光一閃,猛地想到了江枞陽。

  将這個人盡皆知的‘秘密’攤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就是江枞陽。頭一個被捅出來的就是江南水軍,南甯侯可是做了近十年水軍都督,這小子是要大義滅親呢。

  這丫頭不會是擔心江枞陽吧,什麼時候的事?施氏越看越像那麼回事,這心就跟在油鍋裡煎似的。

  眼下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飲其皿,跟他沾上準沒好下場,若是皇帝控制不住局面,頭一個被抛出來平息衆怒的肯定是他。

  想勸侄女,施氏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貿貿然提及一個外男讓侄女面子往哪兒擱,遂施氏隻能一顆心擰巴成了麻花。

  日子就在娘兒倆的食不知味中,度日如年幫過去七八日。

  這一日,洛婉兮和施氏剛從洛老夫人的正屋出來,就遇上何氏跟前的丫鬟過來禀報:“姑太太和表姑娘來了。”

  施氏嘴角一掀,露出一個含譏帶諷的弧度:“二姐這個大忙人,怎麼有空過來。”以往白洛氏五天來請安一次,這回可有七八天沒來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陳忠賢作為空饷一案主審,多少人去他這廟裡燒香,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得了陳府的大門。白洛氏這位未來親家可不就入了眼,聽說白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平了,甚而還有些人拐着

  彎找上來,要求她引薦引薦呢。

  洛婉兮垂了垂眼簾,默不作聲。

  施氏理了理袖子,帶着洛婉兮去花廳。

  廳内,白洛氏正在與何氏說話,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意氣風發:“原該前兩日就來的,隻這家門口都被人堵了,我根本出不了門,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才抽出空來。”何氏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握着茶杯的手越來越緊,對着這張小人得志的嘴臉,恨不能一碗茶水潑上去。何氏低頭喝了口茶,壓下火氣,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白洛氏她就是個實打實的小人,

  眼下陳家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必要在這檔口觸白洛氏黴頭。

  白洛氏一甩帕子,抱怨:“求我又有什麼用,官場那些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能說上話,可那些人就跟瘋魔了似的,壓根不聽,一個勁的湊上來。”

  何氏眼角微微一跳。

  白洛氏像是沒注意到,繼續‘抱怨’。若是以往,何氏不耐煩她,早就随便找個借口打發她了,可這會兒何氏還不是得耐着性子聽她說話。

  此時此刻,揚眉吐氣的白洛氏,心情妙不可言。這個大嫂眼高于頂,向來瞧不起她,自己帶着兒女住在大哥這大半年,暗地裡受了她多少閑氣。尤其是為着她想把白奚妍嫁給洛郅那事,她吃了何氏多少白眼。說來還得謝謝何氏,要是白奚妍真的嫁了洛

  郅,哪有她的今天。

  白洛氏得意的一翹嘴角,這笑在看見随着施氏進來的洛婉兮時,忽然一凝。她擡手按了按嘴角,馬上又若無其事的笑起來。

  見施氏臉上淡淡的憔悴,白洛氏故作驚訝:“四弟妹怎的這般憔悴,莫不是為着四弟擔心?”

  看着她那張臉施氏便是一陣膩歪,皮笑肉不笑的反問:“我家老爺有什麼可擔心的?”

  有着一籮筐後續話要說的白洛氏不妨她這麼問,頓時噎住了,不禁拉下臉,沒好氣道:“可不是,我們家老四,最是老實,哪能跟這些事扯上關系!”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就不信老四幹幹淨淨。

  眼見施氏也拉了臉,白奚妍臉色一白,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這幾天,母親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尤其是到了大舅家之後,母親的言行更是讓她恨不能鑽地縫。

  “祖母想表姐的緊,要不表姐先随我去看看祖母。”洛婉兮笑吟吟看着白奚妍。

  她們出來時洛老夫人剛剛睡着,這話,施氏自然不會說,她也留意到了如坐針氈的外甥女,可憐見的,攤上這麼一個娘,遂道:“是啊,老太太見了您一高興說不得就能開口了。”

  白奚妍站了起來,又不放心的看了白洛氏一眼。

  白洛氏心裡一動,也站了起來:“我帶了一支老人參來,正想孝敬給母親。”說着也要往外走,自從被大哥趕走,也有整整三個月沒見母親了。

  施氏瞥一眼眼觀鼻鼻觀口似乎沒聽見的何氏,心下一哂,這是不想得罪人呢。

  “二姐還是算了,母親怕是還不想見你。”

  白洛氏面色一僵,捏緊了帕子:“親母女哪有隔夜仇,待我誠心誠意給母親道個歉,母親也就不跟我計較了。”

  施氏不為所動:“母親這身子剛有點氣色,可不敢冒險,萬一出個好歹,算你的,還是我的?”

  白洛氏喉間一哽,瞪着眼看施氏。被接二連三撅回來,是佛也會火,何況白洛氏這陣子被人捧得輕飄飄了,哪裡受得了這氣。

  “娘,人參我會帶給外祖母的。”白奚妍央求的看着白洛氏,眼裡水盈盈的,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

  白洛氏到底舍不得,隻能憤憤的剜一眼不識趣的施氏,壓着火氣坐了回去:“那你去吧,記得待我向你外祖母請個安。”白奚妍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她真怕母親發擰,若是氣壞了外祖母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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