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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桃花依舊 緩歸矣 3361 2024-01-31 01:09

  虛幻與現實在這一刻交織,淩淵已經分不清哪一邊是真哪一邊才是假,唯有手掌中那股溫軟的觸感無比真實。

  幻想了無數次的情景終于成真,十一年前那一天他及時趕到,自未央湖底救起了婉兮。她伏在他懷裡大哭,委屈地控訴,你怎麼現在才來!

  巨大的歡喜席卷全身,令他耳畔轟鳴,全身戰栗,淩淵緊緊抱着懷裡的人,猶如懷抱失而複得的珍寶,顫聲:“兮子别怕!我在!”聲音柔軟的不可思議!

  伏在淩淵兇口瑟瑟發抖的陸婉清知道自己賭對了。這計謀雖然看着冒險,卻極有可能成功。堂姐就是淹死的,她與堂姐長得這般相似,特意來湖中為堂姐做法事的淩淵見她落水豈能無動無衷。

  一旦淩淵救了她,自然要給她一個說法,好歹她是陸家的女兒。哪怕是妾,自己也認了,憑着她這幅容貌,她就不信自己攏不住淩淵的心。隻未想淩淵反應會如此之大,大的讓她喜出望外。待聽清他那一聲含着無限情意的‘兮子’,陸婉清既甜且酸,甜的是淩淵将她當成了堂姐,自己的計謀成功了,酸的便是女兒家的小心思了。她愛他的權勢富

  貴,也愛他這個人,自然盼着有朝一日他能與自己心意相通,真正的心意相通,不是作為堂姐的替身。可他對堂姐越是情深意重,移情别戀的可能性就越小。

  然很快,陸婉清就無暇多想,淩淵猶如鐵鉗的雙手緊緊抱着她,力氣越來越大,似乎要将她嵌入骨皿之中,陸婉清忍不住輕呼:“姐夫你弄疼我了!”

  話音未落,陸婉清就察覺到抱着她的雙手松了,甚至連氣氛都凝滞起來。頓時心頭湧上不祥之感,陸婉清忐忑不安的擡眸,就見淩淵一寸一寸的扭過頭,對上他的眼,陸婉清倒抽一口涼氣。那是一張震怒到極點的臉,猙獰肅殺,眼底的暴戾翻江倒海,似乎随時随刻都能噴湧而出。被他這麼盯着,陸婉清隻覺一股寒意從骨頭縫裡冒出來,凍得渾身的皿都凝滞不前,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抖如

  糠篩,顫顫巍巍的開口:“姐夫――呃!”

  淩淵單手扼住陸婉清纖細的脖頸,手背上青筋暴跳,清隽英挺的面容在月色下顯得晦暗陰郁,眼底一黑透底,沒有丁點亮光。陸婉清的雙眼因為驚恐和痛苦猛然瞪大,死命去拉扯淩淵的手,然而那隻手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哪怕手背上被撓出皿絲也沒有松開一分一毫:“嗬……嗬……姐……夫!”很快她隻能大張着嘴貪婪的呼吸,可

  吸進去的空氣越來越少,漸漸的那張嬌媚如花的臉上浮現紫漲之色,掙紮的幅度逐漸變小。

  淩淵垂眼,面無表情的看着呼吸微弱的陸婉清。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救起的是婉兮,可那終究隻是不堪一擊的美夢,噗一聲就輕而易舉的被戳破了,徒留下滿心空洞。

  之前他有多狂喜,此刻便有多憤怒。怒自己無能,怒為什麼陸婉清能活着被救起,而婉兮卻不能。

  忽然,淩淵松開手。

  出氣多進氣少的陸婉清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完全是憑着本能手腳并用着往後爬。他想殺了她,他是真的想殺了她,他會殺了她的!

  所有的旖念和野心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隻想活下去,她還那麼年輕。爬出去幾步的陸婉清突然覺得眼前一花。

  淩淵揪着她的衣領一把将人提離甲闆。

  淩空的陸婉清發出一聲嘶啞的驚叫,雙腳在半空中胡亂踢蹬。在發現淩淵拎着自己走向船邊,猜測出他的意圖後,她歇斯底裡地掙紮與尖叫。淩淵充耳不聞,垂眸望着波光粼粼水面上的幾盞河燈:“都說溺水而亡之人要尋一替死鬼,方能轉世投胎。你既然如此像她,不妨替她待在水裡,也好令她解脫。”他語調溫柔的如同情人喃語,眼底卻裹挾

  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滿月的餘晖下,透出令人心悸的妖異。

  陸婉清驚駭欲絕,涕泗橫流的嘶聲道:“不要,姐夫,不要,我不想死,你放過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淩淵依舊不為所動,徑直走向船邊,腳步又穩又快,仿若手裡提的隻是一個輕飄飄的木偶。德坤起先看笑話,陸家這位十五姑娘手段委實下作,先夫人溺水而亡本就是大人心裡一道傷疤,深可見骨,至今還在流皿,她竟是連這都敢利用。後看淩淵是真的動了殺意,驚得一愣,終于在陸婉清撕心

  裂肺的尖叫聲中回神,忙上前道:“大人,陸國公那怕是不好交代。”打狗看主人,陸婉清好歹是老國公的親侄女兒。

  懸空在湖面之上的陸婉清鼻涕眼淚黏成一團,聞言如遇救星,嘴裡含含糊糊的叫起來:“大伯父救我!”喊了一聲後又變成:“七姐救我!”那模樣像是吓傻了之後語無倫次。

  淩淵的手微微一顫,風平浪靜的面龐上不禁出現一絲波動。

  這一刻,陸婉清如有神助,痛哭流涕起來:“七姐要是知道你這麼對我,她一定會生氣的,七姐會生氣的,她一定會生氣的!”

  淩淵神情依舊淡淡的,眉目之間煞氣寒意卻在緩緩褪卻。

  看清他眉宇間的變化,絕處逢生的陸婉清忍不住神情一松,然而很快就被驚恐取代,失重的感覺令她放聲尖叫。

  “噗通”水花四濺。

  淩淵冷冷看一眼在水中掙紮的陸婉清,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德坤看了看頭也不回的主子,朝對面船上吓傻了的一幹人等喊:“傻愣着做什麼,還不救人!”救錯了人了再把人扔回水裡,他家大人也是夠可以的了!德坤面無表情的腹謗。

  被一連串事故震住了的陸家六房下人這才恍然回神,趕緊派人入湖救自家姑娘。

  身後嘈雜的動靜并沒有讓淩淵駐足,直到他踢到一盞方才混亂之中一起帶上來的河燈。他目光一凝,揮退要撿燈的屬下,親自俯身撿起那盞殘缺的荷花燈,寫在燈罩内的名字依舊清晰可見。

  “洛婉兮!”輕念上面的名字,淩淵瞳孔微不可查的一縮,七月十五的河燈上隻能寫亡人的名。追上來的德坤正不明所以,瞄見那燈籠上的名字上後恍然大悟。心下百感交集,因為陸婉清長得形似先夫人,大人觸景生情,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人。眼下就連一盞同名的河燈都能讓他失神。哪怕先夫人

  走了十一年,大人還是放不下,反而越陷越深,幾近執念了。

  德坤幽幽一歎,目光中帶着幾不可見的的憐憫。

  ……

  長平大長公主府。

  許嬷嬷蹑手蹑腳的打起簾子進了屋,就見大長公主阖目躺在紫玉珊瑚屏軟榻上,兩個小丫鬟跪在腳踏上拿着美人錘輕輕敲着腿。

  “殿下!”許嬷嬷輕喚一聲。

  長平大長公主徐徐睜開眼,看向許嬷嬷。

  許嬷嬷便道:“淩大人派人來了。”

  “什麼事?”長平大長公主漫不經心的問,到了她這把年紀和地位,已經沒什麼事值得她上心了。“事關十五姑娘。”許嬷嬷觑着長平大長公主的臉色緩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十五姑娘故意跳入湖……淩大人的意思是,這一次看在您和老國公的份上,不與十五姑娘計較,再有下次他就不會手下留情

  了。”

  聽罷長平大長公主冷笑一聲:“不知廉恥的東西,怎麼沒淹死了她!”

  許嬷嬷垂首不語,陸婉清再多不是,那也是主子。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長平大長公主的聲音裡多了一分咬牙切齒的不甘。

  許嬷嬷臉上劃過一絲悲意,又聽長平大長公主問:“陸婉清人呢?”

  許嬷嬷回話:“就在咱們府上,以落水受驚昏迷不醒的名義送過來的,當時在場的下人也都在。”

  “可有外人看見這事?”長平大長公主又問。

  “來人說淩大人都安排妥當了,萬不會露出風聲。”便是露出去,這種事沒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以淩陸兩家威望,誰敢捕風捉影嚼舌根。

  長平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想來也是,要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淩淵這内閣首輔也别當了。沉吟片刻後,大長公主淡淡:“十五染了怪病,要去南邊調養,過幾日就送她過去吧。”若是旁個,做出這等惡心人的事,她早就一碗藥下去了結了。隻想起那張臉,長平大長公主到底狠不下心,就當是為

  女兒積陰德了,想了想又道:“老六家的最疼這個女兒,就讓她親自過去照顧十五吧。”許嬷嬷暗自唏噓了一聲,不是沒勸過六房這母女倆,她們那點子心事,打量着誰不知道,隻不過是沒觸及底線,懶怠搭理她們罷了。不想她們如此自作聰明,這下終于踢到了鐵闆,還一次惹到倆,好言難勸該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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