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粒很随和,老師說什麼都點頭稱是,十分配合了。
楊堯實在也體會不出個“不好”,但就是心裡難受――是的,難受。
一種小半輩從未有過的情緒:自卑…面對這個男人,它竟然在楊堯的内心裡油然而生!
楊堯自小優秀,博士畢業來到外校教書(甭質疑,如今一線大市似外校這樣的重點,老師真的開始隻招博士生了),一路風光坦途,絕對同齡人裡的驕子!
何來“自卑”?
楊堯終于也體會到這句話的真相了:自卑,從來都不是來自你的缺點,而是你沒有足以對抗的優點!
梅粒這類頂級世家子給普通人的“壓迫感”太強烈了……
“您稍坐,我去把她這幾天的作業拿來您看看。
”梅粒放下腿起身,始終溫和有禮。
望見他走去書房,進去,再合上房門……楊堯内心的“難受感”更強烈!
那扇門,仿若就是一道終究無法逾越的鴻溝,仿佛在告訴他,高鮮這樣的孩子,你永遠也無法靠近……
進來,羊懶懶靠在吊籃裡一腳點地輕晃着,啥也沒做,還噘着嘴望着落地窗外。
梅粒走來蹲她跟前,手放她腿上,仰着頭,小聲,“你老師還在外頭,”
羊也沒看他,“嗯”一聲算搭理了,但就是不高興,
梅粒雙手拿起她手抵在唇下,低低地“想不想要,”
羊像個氣鼓鼓的小豬,一下抽回手,嘴噘更高了,就是不理他,
梅粒笑,
起身,走到門邊,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了,扭頭,“我可要出去了啊,現在……”小肥羊已經沖過來!
……
……
就在楊堯“難受如割”的這扇門後,梅粒把這隻小肥羊喂得飽飽兒的,
梅粒小叫“别咬臉!
不是我要臉,是你老師還在外頭我還得出去見他!
”诶,壞梅粒,他這明明就是激将,羊才不上當,手推着他臉嘴嘟着,卻明明在笑嘛!
梅粒又挨上來撩她,該羊催他了“快出去,外面還有人!
”梅粒最後再不舍地親她一下,“快點把他打發走,咱們去小西巷聽戲。
”“快去快去!
”羊更着急了。
出來,梅粒如初,就是眼神更潤魅些,楊堯本還想見見高鮮,親口與她談談,但隻這一眼見梅粒……心上忽如崩潰,甚至都不想在這裡呆!
――楊堯起身,拿起他放在桌上高鮮的作業本,“好,不打攪了,我回去看看,再聯系。
”匆匆就走,甚至,“不敢”再看梅粒一眼!
下樓來,走出來,
坐在自己車裡的楊堯,劇烈呼吸着,臉上的潮紅顯見,除了難堪,裡頭也有些道不分明的羞恥,
打開一瓶水,他一口氣全灌了進去,漸漸才壓下那兇猛的繁複心緒,卻眼神愈發執着,楊堯這類人絕對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他就這麼一直坐在車裡等着,似乎非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他定要見見她,看看她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終于,她出來了,
羊穿着一件黑色大帽衫,連帽戴着,遮掩了她那一排可愛的劉海……或許,她根本就不喜這排劉海,此時就已經梳了上去,戴着大墨鏡,反正望不分明。
透過欄杆,楊堯望見他們走去的路邊停靠着三輛豪車,有超跑,有越野。
車裡都沒人,周遭靜悄悄。
梅粒問她“開哪輛,”
楊堯哪裡知道,這些都是她從前的“愛車”。
羊自個兒的車很普通,平常上班有時候就騎小綿羊,但不代表她開不到好車。
甭說跟梅粒混一處,梅粒什麼好車沒拉來給她試過手,就是私下和秒秒出去玩,開得也沒下過百萬級,不過秒秒低調,車型都沒梅粒這邊的彪罷了。
羊兩手揣帽衫兜兒裡,“随便,”
梅粒歪頭,一副為難模樣,“可他們都叫‘随便’。
”羊笑着踢他,梅粒也一手揣筠褲兜裡假嘛假腿一彎,笑着說“要不這樣,你點一段我唱,順着這三輛繞彎,最後唱完落哪輛旁邊就開哪輛。
”看看,是不是摸着她的心讨她開心呢!
羊直點頭,梅粒走下台階一步,伸手環住她腰仰頭撒嬌,“你給開個頭呀,”羊咬唇想了想,而後輕輕唱出“魂飛顫,淚交加……”随着她的唱腔,梅粒也跟着和上,“堂堂天子貴,不及莫愁家。
難道把恩和義霎時抛下……”人也開始走下階梯,繞着三輛車慢行……
“……魂飛顫,淚交加。
堂堂天子貴,不及莫愁家。
難道把恩和義霎時抛下?
百年離别在須臾,一代紅顔為君盡……”
這是《長生殿》“馬嵬埋玉”一段,
馬嵬坡下,護駕六軍嘩變,殺了丞相楊國忠,又逼着楊貴妃自殺,可憐一對鴛鴦,從此生死相隔。
可憐一朝紅顔貌比桃花,今朝背着罵名命絕梨花……
别說,梅粒唱的妙啊!
絕對正宗。
雖說他一襲筠制,氣質是灑脫靈霸,但唱出這段,依舊如泣如訴,隻唱得羊梨花落淚――這就是羊,太容易入戲,要是正經荀小勻扮上,每每唱這段,羊都能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唱罷,
梅粒立在那兒,回望羊,“就它了。
”是一輛深褐色的法陵單門超跑。
深谙羊心呀,其實羊本心就是開這輛,不過梅粒用個花樣兒更稱她心罷了……
“小粒,”羊跑過來,沖進小粒懷裡,還在低低泣,即為小粒這曲《埋玉》唱得心碎,也為小粒的“深谙她心”感動……
小粒完全抱起她就在車邊走來走去,像哄抱孩子一樣不停在她耳朵邊兒安撫。
羊這麼小小泣,還不是摳小粒的心,畢竟失去過,再回想那段“失去”,非常畏懼……
看得分明,是羊熟練開着這輛法陵駛出……你能想象楊堯的心上震熬嗎!
腦裡全是發麻地跟了去,
是沒見,他的車後,還有一輛車也跟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