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上坐着一個女人,白胖白胖,卻不虛,感受很有勁兒。
她叫雪銀河,坐在馬桶上冥想這一天她好奇的事,是她最大的享受。
雪銀河想象力極其豐富,好奇心更是旺盛,她“半跛”及“結巴”都是“好奇心害死貓”的結果。
跛也跛的不厲害,平常看不出來,走路走急了、跑久了,就看出來了。
結巴也不是時常,一激動或者情緒較大波動,就結起來。
這都不是天生的。
跛是因為小時候非想看地洞裡有什麼,掉下去了,落下腿疾;結巴,那完全是賤,非要學一個小朋友結巴,結果說着說着,自己也結巴了。
她天生的隻有這兩樣:想象力、好奇心無敵了。
看看以上兩個毛病都是好奇心惹得,至于想象力,她從小就覺得自己是隻“狐狸精”,喜歡摸自己的屁股,認為那裡有條很油光毛絨的尾巴,這個習慣不大好,一不自在,哪個女孩子會去摸屁股的?
多猥瑣。
雪銀河最喜歡的動物自然就是狐狸了,一搞溜到動物園跟臭烘烘不受待見的狐狸呆一天,和它們說話,像個神經病。
此時手機“嘟嘟”一響,提示她離交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懶懶地收起手機,轉身按了沖水,起身提褲子,神情始終處于遊弋。
雪銀河正經漢大高材生,卻“淪落”到舞蹈學院一枚清潔工,有她自己作的,當然更大因素還是受家庭影響。
雪家在天朝南方數一數二的望族,但是雪銀河家這一支非嫡系,一直發展的中不溜秋。
雪銀河的父母早逝,她和姐姐雪金禾從小寄養在叔父雪袁戚家。
十年前雪金禾嫁給當時的副委員長蔣昌徐的二子蔣心俞,三年後猝死。
也就是那之後,雪銀河的命運開始凄落不少。
出來,她在鏡子跟前洗手,又撲水把臉洗了一把。
雪家這兩姐妹長得都漂亮,
姐姐比妹妹更美麗。
所以才被當時蔣家一眼相中!
雪銀河如今是落沒了,從前她姐在時,曾經也風光無限,裙下之臣無數。
後來姐姐一死,斷了奢侈來源不說,在叔父家她又遭陷害,被叔父趕出家門——叔父說她“你呀,有兩個‘好’,好高骛遠,好吃懶做。
自己再不發奮,死在外頭,沒人管你!
”哎,慘狀自知,叔父這個評價算得體吧:剛才已說她有多好的學曆能找個極不錯的工作,可雪銀河甯願把腦子留着想些亂七八糟的,也不願動腦費神去工作,她甯願找個這樣的“粗活”為生,也不想呆在辦公室裡拼智慧拼壓力。
如今,她一人漂泊在上京,一來漢州已經沒有她容身處,她被叔父趕出來了麼。
再,那邊她畢竟曾經也風光過,太多熟人了,被人看見她如今落魄至此,雪銀河也丢不起這人。
……
“銀河,我又收了些紙盒子放在小花園後面。
”跟她交班的陳大嬸笑着跟她說,
雪銀河一擡手,“沒事,放心,晚上老楊就過來收了。
”
“好咧。
”
他們這邊喜歡把偷偷收來的小到紙盒、飲料瓶大到鋼啊鐵啊交給雪銀河處理。
雪銀河就算不打扮遢遢潵潵的,也能看出漂亮的原形,因此結交的人關系都好,總能賣出好價錢。
哪個不愛漂亮呢,雪銀河一個二十五六的大姑娘,就算身材微走形,且不談她曾經那等輝煌,誰願意這麼邋遢過。
主要還是怕被人認出來,再,從高處跌下來的,多少有些自暴自棄。
規矩打掃她所承包的區域。
大舞室裡,十八九的小姑娘們還在刻苦練功,音樂優美,雪銀河卻已看夠她們的婀娜身條,不稀奇了,專心打掃。
提着一大袋垃圾,丢到後樓垃圾桶。
雪銀河還有點好,就是身體底子特好,除了自己作搞出來半跛和結巴這兩樣,她從小到大幾乎沒啥病痛,感冒都少。
你看看她曾經那個煙酒不離的堕落生活,多少青年人被摧殘得不成人形,她卻好似還愈精神了!
是的,雪銀河是個老煙槍、老酒鬼,賭的一套也老練至極。
說來她真有個好腦子,你看曾經這麼瘋玩,她還考得上漢大,研究生也考上了,這不她姐死了,學也沒上成。
走到小花園,她翻了翻剛才陳大嬸落下的紙盒子,前頭樓換空調她估計全搬來了,嗯,紙盒子品相好,能賣出點錢。
收這些的老楊原來貪圖她的美色,後來在雪銀河這邊吃過一次虧,眼睛差點被挖出來,再不敢了,不過還是喜歡黏雪銀河,并發誓,她指東不敢往西。
這些被老楊收走的東西,無論大小多少,雪銀河隻抽走一成,錢,誰也不嫌棄,不過本來就是“劫富濟貧”的個事兒,大夥兒多得點兒雪銀河看着也開心。
可以歇會兒了,
她在那頭黑布隆冬的台階坐下,從褲兜兒裡摸出煙和打火機,點燃。
如今日子過拮據了,煙都抽次兒牌子了。
這是她第二快活的事了,抽着煙,異想天開。
有時候手不由自主摸到尾椎骨那裡,真好像那裡有條妖娆的大尾巴。
《霧都孤兒》是狄更斯的現實主義傑作。
《包法利夫人》是福樓拜的現實主義傑作。
《紅樓夢》是曹雪芹的現實主義傑作。
這些偉大的現實主義傑作,這幾天她都在重讀,一部比一部浪漫。
不過,雪銀河覺着,擱着現在啊,狄更斯想不同意,到互聯網上看看,OMG,“官員自砍十一刀自殺”,也會覺得奧利弗·退斯特的結局是太美好了。
而福樓拜,看到我們的新婚姻法,就覺得包法利夫人夠幸運的,在這個社會,還能遇到羅道爾弗和賴昂這樣的登徒子,不算殘酷。
曹雪芹呢,看到新版《紅樓夢》,不會願意再活一次……
眯眼手指彈煙灰時,
“誰!
”
雪銀河一下起了身,
是了,她最近總覺着有人在暗處看她,
可每次她算警覺地到處找,屁也沒有!
她就這麼手指頭夾着煙在小花園又找了半天,依舊屁也沒有。
她還是有點害怕的,她也不想疑神疑鬼,可她依舊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有人在盯着她!